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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修正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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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他想起来了。
从梯子上摔下来之前,他原本是要去摘新鲜桃花,拿回去给师傅做古法花酒的。
结果花倒是摘了下来,藏进袖里,可那梯子却杀千刀地不结实,害他直接连人带花一块儿栽进大俞。
……他终于知道了,销金坊那打手看他的眼神为什么诡异了。
“怎么了?”
苏年的清润的嗓音将他从尴尬回忆中救了出来。纪方酌抬头一看,见他表情有点迟疑,接过花枝,动作生涩,好像不太自在。
纪方酌琢磨着想,作为备受歧视的哥儿,苏年应是没有怎么收到过这种礼物的。
他面色揣了一分疑虑,却有九分不安,低垂目光,不见喜色。仿佛这并不是接受赠礼,而是在顺从夫君的指示。
纪方酌忽然觉得有点心疼。
他无奈一笑:“我没什么。花……还喜欢吗?”
苏年大概真的极少极少听见这些怀揣爱意和温情的字词。
他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听明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低着头默默地思索了一会儿。
纪方酌耐心等待,什么也没再说。
过了片刻,苏年还是没有回答,但最终将那枝花抱进怀里,然后低下头,很珍惜地嗅了一下。
纪方酌嘴角微微扬起。
他知道了,大概……
是喜欢的。
他看着苏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灼热自心底升沸起来,烫得他心脏又酸又涨。
他这是……怎么了?
就在纪方酌待在原地犯纠结的时间里,苏年抿紧嘴唇,默默换了只手拿花。
然后将方才一直捏在背后的和离书,揉皱成了一团废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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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月中,暑热难当,桃花很快蔫了下去。
纪方酌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头脑昏沉。他额头滚烫,还在高热,刚才强打精神应对赌坊打手已经耗尽所有体力了,这会儿只得又在榻上歇下来,眼巴巴地等着苏年给自己拿来布巾,湿敷降温。
苏年干起活来手脚利索,很快端来冰块和湿布,为纪方酌敷在额间。
“凉吗?”苏年随口问道。
有一点。不知为何纪方酌话到嘴边停了下来,无端地,不太很想让苏年觉得自己……很难伺候。
他微笑道:“不凉。谢谢你。”
苏年眯了眯眼,微微探出手背,似乎是想亲自试下温度。然而顿了片刻,却又将手收了回去。
无处安放,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纪方酌给的桃花玩,内心思绪万千。
这人与他无亲无故,不知从什么地方穿越而来,不显山也不露水,从容自在。仿佛什么也不能让他露出破绽。甚至还保护自己,哪怕抵押了他当下最重要的财产——纪家酒庄。
但……
为何他瞧自己的眼神那般离奇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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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日夜里。
夫君又去了赌坊迟迟未归,而苏年被缚住手腕无法外出,便在从灶台后的暗柜里翻出一卷书来看。
他的书已经很旧了,因为大多被拿走并烧毁,于是只有拿剩下的几卷反复翻阅。
忽然有人扣响窗户,说自己旅途疲惫,求一碗水。
是个杵拐的白发老者,明明身形佝偻,面庞却精神熠熠。她面带微笑,仿佛没看见苏年腕间的铁丝绳,又或许是看见了,但不在意原因。
苏年未作他想,没有犹豫,立刻打来一碗清水:“婆婆,给您。”
就着他的手,老者慢条斯理咽了下去,刚要道话,却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怒斥。
——是纪方酌,他从赌坊回来了!
“苏年?”那人目光沉沉,“你在做什……”
话音未落,苏年瞬时间睁大双眼,就看见男人在老者面前缓缓倒了下去,身体砰地砸向地面。
“此子怙恶不悛,有悖天理,大限已至。”老者道。
她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布包的东西,轻轻搁置在苏年的窗台上,转过身去,杵着拐杖哒、哒地走远,只留一言,然后身影逐渐隐没进田埂深处,连同尾音消失不见。
“有一人将行此地,是福是祸,或看天意……”
“什,什么?”
苏年急忙拆开布包,发现里面竟是一把匕首,刀尖锃亮,锐可削风。他毫不犹豫将束缚自己手腕的铁绳斩作两截,奔出屋院,对那老人远去的方向高声问道:
“您、您说是谁要来——”
再也无人答话。
静了片刻,苏年才去察看夫君的情形,却发觉他已经蜷在地上发了高热,似乎陷入梦魇,嘴中喃喃自语。
“不、不、梯子……”
“好热……”
苏年呆呆立在他的身边,觉察到面前的人无论是说话方式还是声腔,甚至连音色都发生了一点几乎微不可查的变化。
大概是没能得到安抚,青年可怜地将自己身体蜷地更紧:“师傅,我没喝酒。我难受……”
这一回苏年听得清晰,甚至鬼使神差从他语气中听出几分撒娇意味。
苏年:“?”
他深知那人的暴躁脾性,哪怕是在梦中也决然说不出这种话语。
真的是夺舍。
他嘴唇颤抖着退了半步,说不清自己当下更多的是害怕,还是庆幸——
对,纪方酌死了,真的死了。他现在可以直接逃出这里去到天涯海角,任何地方,再也不用回到纪家的宅子。
纪方酌已经死了。现在活在这具身体里的是别人,他与这个人毫不相干,毫无……
“……师傅我错了。”
苏年转身一刹,听见那个青年梦中闷闷的含糊声音传来。
“别……别罚我睡米仓……”
“我搬,搬十坛。”
“师傅电视台的人来录素材……”
“我也想上电视。”
他居然自言自语着呜咽起来,“你就让我搬坛子,不让我出镜。”
“就因为我爸,爸妈不在了没人管……你就,”他开始抽噎,语无伦次,“就看不上我。”
苏年立在原地,沉默地看着纪方酌。
远山那头响起蝉鸣,一轮未满的月悬在天际,银白色的光芒如水而下,隐约映出田野之上两人的虚线轮廓。
他听不太明晰,觉得这人梦话颠三倒四。可是,心脏却在刹那间无意识地捕捉到了什么,他仿佛听见了男人话语里流淌出难以言喻的情绪。
有点难过,有点……孤独。
他同他一样,如今父母都不在世。只身一人难以行事,无论去往何处都免不了轻视和欺凌。
脚底似被钉在原地,再也挪不动分毫。苏年抬起头,望向山头露出半面的月亮,极轻极轻叹了口气。
他迈开脚步,打算上前将人扶起。
却在这时,纪方酌又迷迷糊糊道:
“你就是……偷偷摸摸帮我申传承人,被我发现了,嘿嘿。”
苏年:“……”
没听懂但感觉刚刚不该陪他难过的,浪费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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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布冰冰凉凉,纪方酌很快清醒过来。
他猛然坐直环顾四周——
灰土墙,破窗纸,还有端着木盆的贤惠漂亮小夫郎。
和苏年对上目光那一瞬他又开始大脑空白。
救命,不是梦。
他刚刚是不是……随手拿了枝花逗美人?
这也太脱离原主的形象了,若是被苏年发现,自己并非他的夫郎,不会觉得他在占便宜搞调戏吧。
他这人有个坏毛病,一旦紧张就情商狂跌:“你是断袖?”
说完纪方酌猛地意识到自己并不礼貌,慌忙补充,“不、不……我没别的意思,你莫要多想。断袖也没什么奇怪的,不就是喜欢男人嘛,这……”
“虽然体质特殊,但……我并不喜欢男子。”
苏年注视他平静道,“我与公子成亲乃是老爷的旨意,律法是不认可的……还连累了公子的名声。”
他侧过身去,眉目垂敛,“公子将来另寻良配,等到那时候,无论是休我还是令我作妾,我……”
“什么,妾?”纪方酌大惊,果然即便他已接受自己穿越古代的荒谬事实,还是很难适应一夫多妻的封建制度。
他抓住苏年的手,道,“不会的,你我既已结为夫夫,我干什么还要去找别人?”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看看、看看!这畜生原主,把小夫郎给欺负成什么模样了!居然宁肯给他作妾也不离不弃,简直活脱脱的CPU大师一位。
没关系。纪方酌自豪地想,虽然他是直男,但在他心里既然成了亲,那就不可轻易和离。他有酿酒的技艺,现在手下还平白多出个百年酒庄,赚钱并非难事,养个夫郎不也就顺手之举?
他真不敢想象这样一个乖顺懂事的小美人,如果离开纪家,要怎样明哲保身。现代虽是法治社会,但他可不敢拿苏年来试探大俞的治安。
养吧,养吧。
反正他在他师傅那里做学徒,也是跟着一帮男人同吃同睡,称兄道弟。
他跟苏年都不是断袖,那么现下处境跟他之前的现代生活也没什么区别。
“你放心!”纪方酌撒开他的手,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
“既然结为夫夫,我一定会对你负责到底。”
苏年:“?”
纪方酌又想了想,以后可就得跟这漂亮兄弟搭伙过日子了,于是伸出手捏成个拳头,小心翼翼地放在身前比划了一下。
苏年愣了一下不知他是何意,纪方酌才反应过来:“哦!这是,呃……我老家那边的习俗,你也捏拳,来嘛。”
他笑嘻嘻地捉起苏年白皙的手,轻轻握住,将他纤瘦的手掌包在自己掌心里,温温热热,合拢成拳。
他特别留意,没有碰到苏年腕间的勒痕,以免将他弄疼。
“碰一下,以后就是……”
等等。
好哥们?不对。
好夫夫?不行。
纪方酌苦恼思索。
苏年看着他困惑的样子,感到有点好笑。
他并不挣开,就让纪方酌抓着,狐疑地眯起眼:“是什么?”
纪方酌忽而一笑:“室友。”
他道完,微微颔首喃道,“搭伙儿过日子那种,行吗。”
苏年似乎没太听懂,他又挠挠后脑勺:“一时半会想不到更贴切的。不过,你若是觉得不便,也没关系。”
他口吻稀松自然,偏不像头一日穿越而来,而像在和对方商量,并且征求意见。
在大俞,没有人会这样对一个哥儿说话,没有人在意一个哥儿的想法。
苏年没有回答,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如同前一夜在月下注视着他来到这里。
只是,他这一回,半晌之后开了口回应他。
“好。”他轻轻道。
现下酒庄面临危机,或许……他留在这人的身边,能够尽力所能及帮上些忙。
也算是他对自己“纪家夫郎”这个身份作最后的交待。
……和那枝花的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