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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同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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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桓阳清点了一下尸体。
一十八具,皆是一剑致命,干净利落。
“他们都是哪里的人,和大叔你有仇怨?”慕容小五圆滚滚的脸上沾染了不少血腥,样子有些狰狞。
桓阳扯开其中一具尸体的袖子,露出的手臂上赫然印着一个“唐”字,“怕是冲着你来的。”
“我?”慕容小五不解,“我招惹他们了么?还是我很有钱?”
“……”桓阳突然有些为死去的唐门弟子感到有些不值,所谓报仇报仇,你的仇人都不记得有这回事,你报的仇还有什么意义?
“你杀了他们的少主。”
“啊?”
“唐少杭!”
“哦。”慕容小五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我记起来了。”
桓阳暗自焦急,唐门那里俨然已经知道谁才是杀害唐少杭的真正凶手,而蜀中又是他们的地盘。今日他们派了十八个人来刺杀慕容小五,下次,也许就是二十八个,三十八个,四十八个,一百个,一千个。纵使慕容小五剑法天下第一,可是她一个人,怎敌得过千千万万的唐门弟子?更何况,还有唐门诡谲难防的毒药暗器。
“看样子应该是很麻烦。”慕容小五难得收起她那木讷尴尬的笑容,“大叔你还是自己去杏林大会吧。”
“唉,你这是怕我连累你么?”虽然桓阳先生是个不会武功的菜鸟,可这一点也妨碍不到他拥有着一颗大无畏的侠义心肠。
“不,主要是你不会武功。”慕容小五的大眼睛里闪动着盈盈流光,彷佛在说:“这样我会很累的啊!”
“……别废话,赶路!”闷骚的确是闷骚,但这不代表闷骚自尊心受挫以后还会保持不爆发,“迟到了你负责得了么?!”
朝晖谷特制马车已在方才的打斗中化为几块烂木,拉车的马自然也跑个精光,桓阳与慕容小五只得先步行到附近的城镇再作打算。一路上桓阳板着个脸孔,一句话也不与慕容小五说,而慕容小五也只当桓阳是走路累着了懒得说话,丝毫没有感觉到眼前的这位大叔是在生闷气。
“咦?大叔你停下!”路上有时也有附近的农户出来摆摊,买些新鲜的瓜果。眼前的这位老农箩筐里有着一枚枚黑黢黢,毛茸茸的不知名果子。小五究竟是小孩心性,看着新鲜便再也不肯走了。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桓阳只看了那果子一眼,便觉得那东西长得实在是有碍观瞻,“走了走了!”
慕容小五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用蜀地土语与那个农户交谈,不一会,便捧了两个黑毛果子回来,“嘿嘿,那伯伯说我长得讨喜,特意送我吃的,羡慕不?”
“……”桓阳看着慕容小五得意洋洋的模样,只道她长到这个年纪还没被人卖掉,不知是这世道太良善,还是她运气太好。“你怎么……别人说什么你就相信啊!”
“他没骗过我,他说什么我自然相信。”慕容小五低头麻利地拨开黑毛果子的皮,里面露出碧绿的果肉来,“但是谁要是骗过我,那他无论如何再说什么,我也不会相信了。”她对着果子猛咬了一口,满嘴都是碧绿的汁水,“唔,好甜!”说着又麻利地剥好了另一枚果子,递给桓阳,“尝尝呗!”
“……”桓阳低头咬了一小口,一股沁人的果香从舌尖弥漫开来。果子虽然不起眼,却是格外的酸甜可口,柔软多汁。桓阳怕慕容小五太得意,嘴上不说什么,暗地里却一口一口把果子吃了个精光,连果皮也忍不住多舔了几下。
“这是峨眉山上的灵猴才能吃到的好东西!老伯特意从山上采下来的,还不卖呢!”慕容小五掩嘴偷笑,“大叔你可真是馋嘴。”
“猴……猴子吃的?”说到峨眉山上的野猴子,桓阳突然觉得有些反胃,“畜生吃的东西你也吃得起劲?!”
“这有什么?”慕容小五随手就拿衣服擦了擦手,“猴子吃的,才放心呢!”
慕容小五还是慕容小五,脏兮兮,木呆呆,让人见了又好气又好笑。
可是面对着这样的慕容小五,桓阳的突然觉得,如果谁认为眼前的这个女娃娃是傻子的话,那他才是最大的傻子。
紧赶慢赶,终于还是在日暮时分走到了附近一所小城镇。麻雀虽小,可是好歹五脏俱全。
“悦——来——客——栈”慕容小五自言自语到,“四姐说得果然没错,外面开得最多的就是这个悦来客栈,它幕后的大掌柜一定才是这世上最大的金主!”
“……”于是我想说的是,在这个没有版权,没有专利,没有连锁,甚至没有穿越女的年代里,作为一个正常人,是很难理解慕容小五与其四姐这种超凡脱俗的想法的。
“小二……”
“扑哧——”桓阳与慕容小五方才坐定,他开口叫来伙计,一旁的小五却早就笑趴在桌上。
“你笑什么……”
“我总算知道,二哥出去了一趟之后,为什么死都不肯爹爹娘亲叫他小名了。原来……哈哈哈哈哈,原来外面的小二都长成这样啊!”
慕容小五这句话一说,一旁的小二就不乐意了,“姑娘这话说的!小的长成什么样?有鼻子有脸的,又不丢人。”
“哈哈哈哈,是啊是啊,你不仅有鼻子有脸,脸上还有着一堆小麻子,就像外面卖的芝麻烧饼。正好,你的脸也挺扁的。”
请注意,慕容小五在说上述对白的时候,是无比虔诚无比真诚无比……总之,她的笑容纯真而灿烂,她的眼神清澈而无辜。
于是,面对这样人畜无伤的慕容小五所说的无心之言,可怜的麻子脸小二一张大饼脸皱缩成包子,掩面泪奔出去了。
“这位先生好福气,年纪轻轻就有个这么聪明伶俐的女儿。”小二泪奔了,掌柜的只好硬着头皮上阵。
“……她不是我女儿。”
“大叔,你的脸……哇,变白了;哇,变青了;哇,变黑了!”
“这……”掌柜的看着两人,良久恍然大悟道,“呵呵,明白明白!老夫少妻么!先生好福气,好风流!”
掌柜的此话一出,乃是一击必杀。桓阳原本已经墨色的脸已然黑得发亮,而一旁幸灾乐祸的慕容小五,也在此刻,安静地出奇。
“……我们不是夫妻。”
“这个……”掌柜暧昧地看了二人一眼,“想当年,我和我那位,也是从家里逃出来,逃不动了才在这里落了地生了根。”
所谓越描越黑,面对强悍如斯的油菜花掌柜,桓阳只得保持沉默。
然则沉默换来的结果是。
“大叔,我们是要住在一间房里么?”慕容小五用她那湿漉漉的眼神看着看着桓阳,彷佛在说,“大叔,你是想对我意图不轨么?”
“我睡地下。”桓阳被那眼神瞅得发慌。
“蜀地阴湿。”慕容小五紧紧咬着嘴唇,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大叔睡床上吧。”
“那你……”慕容小五面色惨白,双眼紧闭,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桓阳见她如此,原本就慌乱的心更加没有了节奏。
“我守在外面。你好睡得安心。”
“忙了一天你也累了,唐门的人不会这么快就能追上来。一起睡吧!”
“可是……”慕容小五揉搓着衣角,“我……”
“你都能做我女儿了。”
“……好。”
事隔多年,桓阳才知道当时慕容小五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名节,而是她那奇异的睡姿。不过就那晚而言,小五表现的还是比较平静的,倒是桓阳辗转反侧难眠。
她的呼吸就在耳边,逐渐变得规律而绵长,那湿润润的气息,让桓阳想起多年前的一个人。
那时候他有个美丽活泼的小师妹,是师傅的掌上明珠。桓阳自六岁拜入师门,他的眼睛除了看医书,就没有离开过小师妹。
曾几何时,她也曾在他耳畔悄声细语,诉说着那些只有少男少女之间才会有的悄悄话。可是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小师妹不再对他亲昵。最后,她嫁给了自己认为最浅薄无知的大师兄。
在小师妹出嫁的那天,她几乎是不带一点感情地和自己说:“桓阳,我猜不透你。”
“你的喜也好,怒也罢,都藏得太深。桓阳,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喜欢玩猜心游戏的年纪。”
看不透我么,我又何曾看透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