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玉》拖到下雪先吧

54、欲言又止

　　等梁桐玉将租借的玩偶服消毒清洁好归还，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开始不耻于自己方才无端滋生出的负面情绪，而且她还差点在许弦面前将这股情绪宣泄出来。

　　在心底默默反省完后，他们已经走到了离饭店很近的马路边。她抬起头，眉目舒展开来，忍不住催促许弦：“我就送你到这里啦，你快点进去吧，别让你的队友们等太久了。”

　　“我又不是主角，甚至连个名次都没拿到，其实去不去吃这顿饭都没关系的，不如陪你回家吧。”饭店不远处有个公交站，匆匆从车上走下来的上班族和已经放学的学生一窝蜂地朝街道这边涌了过来，许弦连忙把她拉到饭店门口，免得她被人群碰撞到。

　　周围都是喧嚣与鲜活的气息，梁桐玉抬眸望了一眼对面公交站台旁边有青枝绿叶点缀的观花乔木树，向上扯了扯口罩，神色微顿，撒了个小谎：“你又不在意这些，还是好好去参加聚餐吧，我还有事情要回家处理呢。”

　　“也是，”他低声笑了笑，然后晃了晃手里的纸板，“毕竟我还是桐桐心中的……”

　　“别说了，”梁桐玉恼羞得红了脸，急急地踮起脚尖捂住他的嘴。感觉到掌心传来的柔软触感，才猛然意识到这个举动有多么不妥，连忙松开手，淡淡的红色从耳尖一直蔓延至雪白的脖颈，让人轻易能看出她此刻的窘迫。

　　“那只是我胡乱写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低下头，想要把纸板拿回来。

　　可许弦却不让她如意，躲避开她手上的动作，煞有其事地开口：“这可是专程写给我的话，应该默认就是送给我的东西吧。”

　　“更何况，”他顿了一瞬，嘴角偷偷翘起来，语气里却多了一分可怜的色彩，“今天只有桐桐来为我加油打气，我真的不能将它留下来作个纪念嘛？

　　不知道眼前的青年早就算准她会心软的梁桐玉听到这番话，顿时有些无措，“那……算了，”她叹了口气，还是妥协了，“你就拿着吧，我先走了。”

　　*

　　偌大的包厢内，饭菜都已经上好了。众人正聊得热火朝天，许弦走进来，和大家打声招呼，见队长旁边还有一个空位，他缓缓走了过去。

　　“许老板，就差你没来，我们可不等你，直接开席了。”饭桌上一个老哥站起来，笑嘻嘻地给他倒了杯芳香的清茶。

　　“抱歉，刚才路上有点事耽误了，”许弦礼貌地道了声谢，垂眸浅笑。

　　大家也没多在意，一边吃着餐桌上的饭菜，一边讨论今天的赛况。许弦漫不经心地喝起了茶，偶尔参与进交谈之中，脑海中却时常浮现起邻居姑娘方才打扮成红色小熊猫的可爱模样。

　　“摄影师发了一些比赛现场的照片过来，”微信提示音响起，有人已经把照片分享到群里，许弦放下茶杯，也点开了手机。

　　“难怪你迟迟没有跟上我们的步伐，”身旁剪了个干净利落的寸头的队长一把揽过他的肩膀，话音里都是赞赏，“原来是做好事去了。”

　　他方才停下自行车去帮助受伤骑手的举动居然被现场的摄影师拍了下来。

　　其他人听到后，起哄着要敬许弦一杯茶，他客客气气地回应着大家善意的话语，眼神却飘到了一张照片上。

　　熙熙攘攘的观赛现场里，一道红色的身影格外显眼。

　　身穿笨重玩偶服的小熊猫，举着纸牌站在终点处，只要是到达终点的选手，视线轻而易举便能落到她的身上。

　　余光中瞥见许弦将照片放大，队长夹了片竹笋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开口：“这是谁家的吉祥物，怪可爱的。当时我还没骑到终点，远远就看到了这玩偶。”

　　“什么？”许弦听到后，诧异地偏过头来看向队长，“我记得你好像三个小时左右就完成了赛程。”而他在中途耽误了挺久，花了将近五小时才到终点。

　　穿着玩偶服的小姑娘，居然站在终点处，等待了他那么久。

　　“也不怕把自己累着，”许弦长长的眼睫垂下，虚虚掩住眸中温柔的眸光。他安静地坐在那，心里却恨不得马上直奔回家里，然后像是曾经在岛上做过的那样，将她搂入怀里，体温交叠在一起，连那道硌在掌心里的纤细骨骼的触感，都能让他无比眷恋与怀念。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摩挲纸板上的娟秀字迹，眼底全是不被旁人窥见的深情。

　　“正好那株柠檬树刚开花，”他也到时机开口了，亲口对她说出一句喜欢，希望神灵眷顾，能让他的心意得到回应。

　　待许弦吃完饭告别众人，急匆匆骑车回到小区后，都顾不上将车停放好，满心期待地上楼，把东西随意放在沙发上，便去阳台上将盆栽抱走，小心翼翼地站在邻居姑娘家门前，敲响了她的门。

　　“笃笃笃——”

　　屋内没有任何回应，只传来小狗迈着小短腿跑到门框处低低的吠叫声。

　　“还没回到家吗？”他碾了碾指尖，渐渐冷静了下来，这时才察觉到自己这副如愣头小子般莽撞的模样，无奈地紧了紧怀里的花盆，转身回到家里。

　　等收拾好一切之后，秋日的暖阳已经在阳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许弦心不在焉地坐在客厅里给鱼缸里的小鱼投喂着鱼食，手机界面上显示发送给梁桐玉的消息，迟迟没有得到回复。

　　过了许久，他终于听到门外传来动静，顾不得捎上柠檬树，连忙打开家门，准备表明自己的心意。

　　可门外的情况让他硬生生止住了想要说出口的话语：身形单薄的小姑娘，穿着对她而言有些宽大的外套。脸颊苍白得毫无血色，明亮澄澈的眼眸已经变得通红，里面盈满了泪水，无声地将眼睫都打湿。

　　她手里紧紧攥着手机，满脸都是失魂落魄，浓重的悲伤将她裹住，让他心疼得不得了。

　　而在见到许弦的那一刻，梁桐玉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难过，直直扑到他的怀里，一开始还是小声呜咽着，到了后来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青年沉默不语，任由她的眼泪将他的上衣打湿。轻轻环住她的腰身，担心她哭得喘不过气，像哄孩子般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哭声回荡在老旧的楼道里，比栖息在枝头的杜鹃的啼叫声还要哀切几分。

　　待她终于哭累了，哽咽着抬起头，露出一双红得透彻的兔子眼，只一句短短的话，里面便蕴含着真切的哀伤：“许弦，我朋友……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