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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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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安归属琅华管辖,离昆仑还有好一段距离。
一个乐师,孤身在昆仑行走不算奇怪,但琅华这种地方……
连本派的修士也忍不住说:“世道这么乱,你一个乐师是怎么来的,路引呢?”
说是世道乱,其实就只有琅华最乱。
普通人想要从琅华到昆仑,路引也不是轻易便能批下的。
这客栈没什么客人,伙计看这么多修士,也不管查证路引便叫人住店,本是不合规矩的。
一听到有仙客这么说,连忙端着干果跑来,朝着凌雨恭敬道:“方才的伙计睡昏了头,忘了问客官路引了,客官您看……”
凌雨笑笑,说:“无事。”
紧接着,他从怀中取出微湿的路引递过去。
“为批下路引,我将家产变卖,一路循着不信教的消息来到昆仑。”
琅华这种地方,底下的门派不管事,民风剽悍算是说好听了,实则是又偷又抢,琅华掌门从大街走过都能叫人偷走令牌去当了换钱。
在这种地方,按规矩办事显然行不通,只要给的钱够多,莫说是到昆仑,便是去掌门寝居的路引都敢往下发。
温渺不禁问他:“你的家产都变卖了,那要如何到此处,还有盘缠吗?”
凌雨道:“我为沿途的茶楼客栈奏曲,勉强换些银钱。”
问过来处,查了路引,却还是难以消去众人心中的疑虑。
凌雨好似也察觉不到众人对他的提防,接过茶水道谢后,反而主动搭话,问:“诸位便是来追查不信教的修士?”
按理说不信教在琅华作祟,此事合该交由昆仑一并处理,偏偏温朗和苍山少主便是因此出的事,仙盟已经不许他们再插手其中。
此事办好是大功一件,本届仙首是曦衡君亲爹,当然要将此事派给他用以立威,这件事在琅华也不是什么秘闻。
“是,你且放心,待我们灭了那些妖人,定然将你妹妹救回。”
凌雨轻叹口气,道:“有各位仙长在,我自然是放心,但自家妹妹,我还是想亲自去一趟,若她有不测……无论如何,我都要见到她。”
此话一出,旁边的剑修立刻道:“这不是胡来吗?不信教是什么地方,你以为这四邪是浪得虚名?亲自去,去做什么?送死也得挑日子?”
他这话说得直白,虽然不大好听,但也说出了其他人的心声。
温渺坐在一边,听得是心虚不已。
烛火晦暗不明,凌雨俊秀的脸一半隐在暗中。
但他面色如常,对方才那番话不为所动。
凌雨道:“区区不才,也曾随家中长辈修习术法,不会给各位仙长添麻烦,若出了事,后果我自负便是。”
温渺惊讶道:“你是修士?”
无论是否被仙门授予仙箓,只要能够筑基修炼,便要依照仙盟定下的律法登记在册,受民间正气司管束,那些不曾拜入门派的散修亦是如此。
一人将他还未收起的路引取来细看,发现上面果然盖着散修的章印,点头道:“还真是。”
紧接着他又说:“那也不成,你一个散修,去了也不过是早上死和晚上死的差别。”
凌雨坐在炉火边,打湿的衣袍被烘得升起白汽,发丝却还湿成一缕缕的垂散在额角。
温渺注意到,有好些个道友在偷偷打量他的脸。
“不信教常以邪术惑人心智,我虽不擅与人交战,但若是破幻消障,我应当能帮上忙。”
“你?”有人仍是质疑。“你用什么破除幻象,用琵琶不成?”
温渺不禁小声提醒:“这是阮。”
凌雨侧目看她,微微颔首道:“此阮名为翦花,是幻音门镇派之宝。”
温渺不知道幻音门是什么,也不清楚这翦花琴的能耐,仍是一脸莫名,反观其他人都有不小的惊愕。
对琅华修士来说,幻音门虽然久远,却并不鲜为人知。
琅华派是五大仙门之一,实力自然是仙门顶峰,但也并非处处能当首位。
例如乐修,琅华境内便属幻音门第一,从前琅华想让幻音门并入琅华派,被对方的掌门拒绝后出言讥讽。
“幻音门不是被西陵砚灭了吗?一派至宝,又为何能落到你的手上?”
现在听到西陵砚这三个字,温渺都觉得肩头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她小声道:“这是灭门灭上瘾了不成?”
凌雨淡淡瞥了她一眼,继续道:“我祖母曾是幻音门弟子,逃过一劫后,将这法宝带走免落妖邪之手,如今传到我手中,勉强习得一招半式,堪堪够用。”
温渺不懂便问:“这琴有何特别吗?”
答话的也是个乐修,他说:“翦花琴可以诱惑心智,杀人无形,用来破除幻象也是宝器,只不过还要因人而异,若学艺不精,与寻常丝竹并无两样。”
幻音门被灭后,翦花下落不明,确实有传闻说被门中弟子带走,为免西陵砚追杀报复,那人便隐姓埋名不再出现。
按照这么说,倒也对得上。
如此一来,确实没有不让他前去的理由。毕竟他们此去是想先找回丢失的百姓,也不是奔着除掉娀影去的,多一个帮手也是好事。
但事情这么凑巧,总觉得这人有些可疑,几人便说明日等众人醒了再行商议,草草收拾一番上来休息去了。
温渺本来也要上楼的,看那伙计打着哈欠,两眼都快睁不开了还在收拾桌面,她索性走过去帮着一起擦桌。
“多谢客官,客官早些休息。”
温渺点了头,往楼上走去。
见凌雨仍孤身一人坐在炭盆边,她安慰道:“你妹妹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他没有回头,只道了一句:“多谢。”
温渺说完便上楼睡去了。
次日醒来,雨已经停了,客栈前积了不少深浅不一的水洼。
她洗漱过后下楼去,众人也大半坐在堂中用早饭,争议着让不让凌雨同去不信教救人的事。
两方人争执不下,本该作主的曦衡君反被夹在中间,面色为难地干笑,左劝一句右劝一句。
“大家有话好好说,都是同修,何必动气呢。”
温渺也跟着劝了起来,她对于琅华派而言是外人,众人也卖她几分面子,很快平息了争执。
最后还是曦衡君出来说:“凌道友的修为我已验过,他虽是散修,却也有真才实学,遇险时亦能自保。而且……”
他犹豫地看了眼凌雨的神情,才无奈道:“素风没有响动。”
温渺听曦衡君说过,他的佩剑素风专为克制妖邪打造,若遇到修习邪道的妖人,素风感应到阴炁,在剑鞘中便会发出剑鸣。
这话显然是在说,凌雨遇上他们,虽然巧得可疑,但确实查不出问题,带上他多一员助力,也未必会拖他们后腿。
曦衡君都这么说了,谁再坚持不许凌雨跟去,岂不是显得刻薄固执?
最后争论一番,还是许他一同跟去追查不信教。
而凌雨气定神闲地坐在一旁,好像那些争执根本与他无关,无论商议出怎样的结果,都无法影响他的决定。
午后温渺用过饭,在走廊上听曦衡君的嘱咐。
而凌雨那间房此刻正传出悠悠琴音,在这柔和恬静的琴声中,众人连闲话的声音都小了不少,显然有不少人在安静聆听。
然而这恬静再往后就变了调,逐渐变得幽暗诡谲。
好似上一刻还在如沐春风,下一刻便是妖风大作,群鬼哭嚎。
曦衡君听得皱眉,却还是非常有礼数地轻咳一声,道:“这位道友的曲风倒是十分有新意。”
温渺点头道:“听不懂,好听。”
正好当地正气司派去调查的人已经来了,将查出的消息呈了上来。
曦衡君召集众人一齐在楼下商议,温渺等琴声似乎要停下了,才抬手叩响凌雨的房门。
“凌公子,打扰了,曦衡君有要事商议,请你到楼下一起。”
“好。”
对方言简意赅,似是多说一个字儿都不愿意。
文雅之士都有点清高自傲,不愿意搭理人是正常的,说不准也是被人怀疑试探后,心中对他们都有不满呢?
温渺也没太在意,说完话就下楼去了。
众人都到齐后,正气司的修士解释道:“这般成色的黄赭石,方圆五十里内,只有三座矿山有,其中有两座已派人去查过了,一切无恙,剩下一座牛头山倒是有些古怪…… ”
——
下过雨后,路面积起水洼,上山的路变得湿滑难行。
尤其牛头山的路,雨后尤为难走。
这座矿山在郊外,还要穿过崎岖的山路才能到达。
为了省事,他们原本都想御剑飞过去,结果却发现此处有障眼法,在空中会迷失方向,根本寻不到这山的踪迹。
一行人只好按照原路往矿山走。
据调查的修士说,他们一查才发现,牛头山劳作的人已经有好一阵子不曾下山了,连带着上山寻找他们的亲眷也不曾归来。
由于矿山的人本就许多吃住都在山上,也没人将这当做是什么大事,如今一查才发现蹊跷,
众人索性换了寻常百姓的衣服,扮作上山寻人的亲眷准备深入矿山。
温渺和凌雨因为修为最差,跟在队伍最后。
因为才下过雨,山中飘散着雨雾并不奇特,但越往里走,雾气越是浓郁。这让温渺想起了梅林中诡异的幻象和屠杀,越往前走心中越是不安。
她想着凌雨虽是修士,但面对这种情形,必然也是心绪不宁,便好意同他搭话道:“你妹妹是什么模样,若能闯进去,我也好同你一起找。”
凌雨淡淡道:“姿色平平,并无奇特,还是不劳烦道友了。”
温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哦”了一声,默默别过脸。
山路湿滑,她走到陡峭处,出溜一下就往前摔了过去。
原本她反应敏捷倒也能及时稳住,偏偏右腿使不上劲儿,反而因动作忽地抽痛,让她摔得更狠了。
原本在她身前的凌雨,却好似也没听到她的惊呼声,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温渺本身右腿有旧疾,再这么摔上一下,顿时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再往前看,凌雨和众人都转过身在看她。
“小枣怎么样了,还能走吗?”
“又不是凡人,这都能摔?”
温渺不想在这时候给人添麻烦,也不顾疼痛和污泥,赶忙撑着站起来,说:“我没事,不用管我,就是摔了一下。”
见她这么说,众人也都不放在心上继续往前。
凌雨离温渺最近,始终没有要伸出手的意思,仅是扫了她一眼后自顾自走了。
温渺叹口气,一瘸一拐跟上。
这样熟悉的走路姿势,虽然有点疼,但走起来居然更适应了。
意识到这一点,温渺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然后她走着走着,再一抬头,就发现前面的凌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正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他的表情很奇怪,皱眉像是有些不悦,但又像是在沉思,或者是说是在回忆什么。
温渺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也不知道他什么心思,只好说:“我不耽误赶路的,一会儿就好了。”
然而凌雨却忽地伸出手,抓住了她的一只手臂。
温渺愣住了。“啊?”
凌雨道:“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