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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相思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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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前一段时间,班里陷入一段诡异的安静期,这段时间的学生,不躁动不兴奋,士气低迷。
除了埋头做卷子,就是朗声背课文,进入一轮复习之后,大考小考月测周测成为日常,除了每天做操那二十分钟,上趟厕所都算得上奢侈的运动量。
高中生至死与试卷一醉方休。
顾北扉来附中的这段时间,仿佛班主任在身边安插了一个人形摄像头,无时无刻不在教室后排游走。
虽然这个摄像头长得帅,这也是班里女生唯一喜欢的地方。
几番情书乐此不疲地送出去,都被原封不动地还回来,顾北扉冷漠得不近人情,刻板又严厉,和他们划清界限。
路辰坐在教室最后排,再往后贴近黑板的地方放了一个位子,以往每一节语文课,顾北扉会坐在那里记笔记。
如今那里空空如也,落着薄薄一层粉笔灰,几个不甚清晰的鞋印踩在椅面上,大概是课代表在后黑板布置作业时留下的。
这段时间不讲课,各科以小测为主,顾北扉期末学校有些事情要处理,已经离开两个星期了。
两个星期,他们没有任何交流。
路辰照常回家住,只是回去得一天比一天晚,有时候顾北扉已经睡了,有时候卧室亮着一盏灯。
早上起床也会默契地错开,准高三生六点半早自习,路辰走得早,从来没有撞见过顾北扉。
大部分时间用来期末复习,余下一点点空闲望着顾北扉的空座位发呆。
早操回来时,课间喝水时,下课上厕所时......往位上一坐,侧身倚在墙面上,眼神不自主地飘到后排。
矿泉水塑料瓶在手里变形,路辰仰头一口气灌完,冰镇冷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淌过滚动的喉结,滴进校服领口里。
再拿下来时,眼底一片红。
思念一个人到极致是什么感觉。
再冰冷的水也浇不灭一颗滚烫炙热的心,它年轻有力活泼好动,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停不下来也搞不死,永远在胸腔里躁动,就像这炎炎夏日的骄阳和令人烦躁的知了声。
路辰撑着脑袋望向窗外枝繁叶茂的梧桐树,阳光在枝叶间穿梭,泄下来落在水泥地上,知了在枝头声嘶力竭地长鸣。
聒噪,烦闷,没完没了。
“辰儿!”何可希从小卖部买来雪糕贴在他脸侧,路辰一怔,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何可希问,扔给他一个。
“在想夏天什么时候过去。”路辰说。
“夏天为什么要过去?”何可希将塑料纸揭开,凉凉的白气迅速溢出,空气中多了一丝清凉。
“夏天过去是不是就可以冷了。”路辰说。
何可希一愣,觉得他说了一句废话,“哦,冬天过去是不是要热了。”
此时门外寇崇出现,喊路辰出去打球,“路哥,明天约吗,想死你了!”
一群人贴着窗户摞在一块,动作不雅,“考前放松嘛!”
路辰起身向门外走去,“别明天了,今天晚上吧。”
“喔喔喔~收到!”他们回。
期末前最后一个周末,没有晚自习,路辰在操场打球到夕阳落尽,老师过来催着回家。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正中球框,一个漂亮的空心球,夜幕降临。
“路哥,回家吗?”寇崇问。
“不想回。”路辰说。
“就等你这句话。”寇崇说。
一群人浩浩汤汤去街边撸串,然后网吧通宵,浑浑噩噩将这一天过完,回过神来早已天光大亮,撑不住的回家睡觉,撑得住的又杀回学校继续打球。
周末空旷的校园内只剩下门卫保安,几个人翻栏杆进来,球打累了用课桌在树荫下拼成一排,躺在上面补觉,这样又过了一天。
再一次夜幕降临时,远处出现一个女生的身影,大声喊他:“辰儿!”
“路哥,嫂子来了!”有人拍了他一下,“夜不归宿,嫂子来查岗了!”
路辰睡得迷迷糊糊,躺在课桌上垂了半个脑袋在外面,睁开双眼看过去,视野里何可希倒着向他走过来。
彼时另一位翻墙出去买酒的同学也回来了,路辰一撑胳膊坐起来,画面颠倒,他笑嘻嘻地看着何可希,“来得正好,今天晚上,不醉不归啊!”
“不醉不归!!!”一群人又在起哄。
教学楼天台上,沉沉的夜色将万物笼罩,天边云彩宛若一条深蓝绸带,将月儿似卷非卷地半包裹着。
啤酒小菜铺在地上,一群人围成一圈谈天说地,男生们在一块大部分“谈天说地”的内容都是打赌吹牛逼。
那个叫嚣着能喝两斤白酒的人,两瓶啤酒下肚已经找不着北了,口齿不清地胡言乱语,周围全是他的捧哏。
路辰独自一人坐着,望着远方一处虚空静静地发呆,旁边是吵闹的动图,而他却像静止了。
黑夜拿出画笔在他们之间绘了一层薄薄的结界,同处于一张画布上,却色彩对比鲜明,情绪毫不相干。
何可希走到路辰身旁,挨着他的肩膀坐下。
“为什么突然来找我?”路辰问。
何可希沉默片刻,自知瞒不过,只好告诉他:“你哥联系我了。”
路辰猜到了,“怎么说?”
“问你昨天是不是和我在一起......”何可希说,“你昨晚没回家,他很担心。”
路辰哼了一声,很担心,担心不会直接联系他吗?
他的手机一直保持通畅,昨天去网吧通宵一夜也没忘给手机充电,就怕顾北扉打过来他接不到。
结果两天了,屁都没有。
“他为什么不直接联系我?我没把他拉黑吧?还是他手机丢了?”路辰嘲了几句。
何可希愣了两秒,眉头轻轻皱起来,“辰儿,你俩怎么了?又闹了?”
“谁跟他闹。”路辰仰头灌了一口酒。
“我就说吧,上次咱俩太过了,你哥不生气才怪,那天回去训你了没,是不是不允许你早恋?要不跟他解释解释,反正咱俩......”
“没有。”路辰打断她说,“他没训我,还祝我幸福。”
何可希:“......”
“为什么会这样?”何可希不理解,“那怎么样才能和好?”
“不知道。”路辰说,“好不了了。”
两个人陷入沉默,何可希不理解,路辰也不理解。
明明之前信誓旦旦,说什么一辈子不分开,现在说不管就不管了。
从前无论路辰做出多么恶劣的事,顾北扉会先静下来,再想法子悉心教导他。
可顾北扉也是个孩子,强装成熟经常弄巧成拙,越是教化路辰越是叛逆,他们这样一路磕磕绊绊,不断试错着长大。
可如今,顾北扉发现路辰心有所属,打算放手了,从此以后有别人管着他了,他们不再只有彼此。
啤酒一瓶瓶下肚,眼前开始昏花,何可希心中一张明镜照着路辰,她很想说,路辰现在的模样跟失恋了没两样。
“辰儿,你现在心里想的谁?”何可希趴在他跟前问。
路辰一双迷蒙的眼睛慢悠悠地抬起来,嘴里吐出一个音节,“哥......”
何可希一怔,接着循循善诱,“心痛吗?”
“嗯?”路辰不解,眼睛慢慢眯起来。
“心脏,疼不疼?”何可希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心脏怎么会疼,我又没得心脏病。”路辰笑笑。
还好,何可希舒了一口气,接着听到路辰在一旁说,“心早就被他偷走了,怎么会疼呢!”
何可希:“......”
十级土味情话,放平时清醒的时候路辰绝对说不出这话,看来是喝醉了。
但是......慢着,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被谁偷走了?”何可希继续问。
“被......村头的王八龟......”路辰小声说着,慢慢低下头。
何可希:“......”
再信他一句她就是王八龟。
正闹着后方一束手电筒光照过来,接着响起门卫保安的声音。
糟了!何可希暗道,她是从校门口进来的,跟保安说了拿本习题就出去,见着路辰就跟他们一块上天台喝酒,把这事忘干净了。
天台上只有一个可以进来的入口,他们一群七八个人,算上路辰有三个喝多的,此刻就算跑也带着累赘,不能全身而退,更何况保安好像不是一个人上来的。
路辰被何可希扶着站起来,安安静静地待在原地,视线被灯光照得模糊,背光掩映下前方出现一个身材笔挺的身影,面容掩在暗处看不清。
“先下楼,你们两个,把他送回家......”
独属于顾北扉的清冷声线在耳边响起,旁人只觉得冷淡,路辰听来却是他日思夜想,渴求了无数遍的声音,只是听着,可以饮鸩止渴。
仿佛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在迈入地狱的漫漫长路里,得到一瞬间的救赎。
“不准再出去玩了,我不告诉班主任,到家让家长给我打电话。”顾北扉说。
被安排好的学生陆续下楼,其中不免几个不满他的刺头骂骂咧咧的。
寇崇一脚踢翻地上一个空酒瓶,啐了一口道:“跟他有什么关系,真把自己当老师了?一边逮我们一边在这装好人,不告诉班主任,我还得谢谢他?!”
虽然在跟旁边人说话,语气却又冲又响,针对性和找茬意味都分外明显。
顾北扉正和几个同学弯腰捡酒瓶,冷不防被踹飞一只瓶子,他愣了一下,接着冷脸站直,妄图拿长辈的威严震慑他,“捡回来。”
一般顾北扉这样面无表情地冷声讲话,路辰早就乖乖就范了,只是寇崇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句话不知触到了他哪根筋,撸着袖子上前就要跟顾北扉干架。
寇崇薅着顾北扉的衬衫领口将人逼退两三步,还没有下文,耳边响起路辰的厉声警告,“寇崇!”
寇崇看过去,望见路辰一双冰冷严肃的眼眸看着他,仿佛在这炎热的六月,往他身上源源不断地注入寒气。
“放手。”路辰声音不高,震慑力十足。
寇崇有些难看,还想再狡辩两句,“路哥......他......你之前的手......”
“我说,放手。”路辰说。
寇崇憋屈极了,抓着顾北扉的领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只得愤愤地将他一推,放了一句惯用狠话,“你给我等着!”
说完随着一群人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