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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番外四:兴和微服出访记(上) ...

  •   兴和十六年,是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除去湖广有部分宗室滋事,且已被镇压外,几乎没什么让人烦心的事。
      立秋之后,皇帝突然宣布出巡,而与此前武宗要么南征要么北狩不同,他另辟蹊径,要从京师由太原、西安、汉中入蜀,再沿着长江一路向东至松江,再折回南京祭孝陵,最终从扬州沿京杭大运河北上回京。
      崔骥征从行船折回龙船,一眼就见甲板上,父子二人一人一根钓竿,专心致志地钓鱼。
      丘聚见他来了,忙不迭地迎上去奉茶,又哭丧着脸道,“崔大人,快劝劝两位祖宗吧。”
      “怎么了这是?”崔骥征饮了一口碧螺春,略一品味才问道,“陛下看着兴致颇佳,有何不妥么?”
      “早膳之后,两位主子一同读了邸报,随后又一起看了本夷人的书,之后便起了争执,如今是在做什么实验,我离得远,也未听得真切。”
      翰林院侍读徐阶上前一步,低声禀报,“仿佛是一本英吉利的书,讲的是鱼竿,与我朝颇为不同。于是陛下和殿下为此有些争执,于是便花了些时间,一人做了把钓竿……”
      崔骥征失笑,“难不成钓不上来便不吃饭了?”
      说罢,他缓步踱到朱载垠身后,突然捏了捏他的后颈,换来对方一声惊呼,“表叔!我的鱼都被你吓跑了!”
      崔骥征取笑他,“你这钓竿和姜太公也差不了许多,除非神灵相助,否则是难了。”
      他又转向正温温而笑的朱厚炜,“陛下别戏弄他了,他正是长身子的时候,饭还是要吃的。”
      朱厚炜触了触他的手,“怎么这么冰?”
      “秋寒料峭,无甚奇怪的。”崔骥征突然伸手抢过朱厚炜的鱼竿,干脆利落地一抬手,果见一条五六寸的大鱼无助地扑腾。
      朱载垠猴一样起身凑过来,发自内心道:“到底还是表叔厉害,我和爹爹在这傻坐一个时辰了,一无所获。”
      朱厚炜却看的真切,这鱼方才想偷偷咬了钩就跑,崔骥征一个石子打到浪里将它砸得半晕,顺势拿鱼钩勾住两腮,硬生生将它拖上来。
      崔骥征将鱼扔给仆从,让他们赶紧烧了,“是陛下的轮竿好使,殿下你怕是输了。”
      朱载垠倒也豁达,“父皇是古今完人,钓鱼,不过雕虫小技耳。”
      朱厚炜把轮竿递给他,“你再看看那书,好好想想卷丝轮、浮子各自是什么原理。”
      朱载垠拿着书告退,又听崔骥征道:“先去收拾收拾,一盏茶后来用午膳。”
      朱厚炜笑道:“你倒是疼他。”
      崔骥征在他旁边坐下,“论起惯孩子,谁能比得上陛下?前些天钓上来一条鲈鱼,非要自己下厨为太子烹饪什么金汤鲈鱼,把跟来的御厨们吓得不轻。”
      “难道不好吃吗?”朱厚炜将钓竿递给内侍,惬意地往他身上一靠,“满桌人就你吃的最多,不知道还以为你属猫的。”
      崔骥征按住他肩膀,目光鹰隼似的环视一圈,见无异状,才低声道:“陛下登基之后,此番还是第一次出巡,却有那么多人按捺不住了。”
      “可是听闻什么人嚼舌根了?不必理会。”朱厚炜淡淡道,“变法如火如荼之时,放出这样的话来,其用心昭然若揭。”
      此番出巡,朱厚炜不仅带走了两位阁臣,还将朱载垠一并带出。朝野议论,说是皇帝不让太子监国,就是因太子对身世有疑,父子已然生隙云云。
      “我已派人仔细查过,果然是徐家、钱家那几家。”崔骥征抚上他的额头,为他轻轻按摩,“不过我要说的并不仅如此,从京师出来,光是证据确凿的刺客就抓了四五个,别说那些形迹可疑却无法定论的。你离开京师这么久,当真好么?”
      朱厚炜闭上眼,在爱人眼前,终于可以将连年劳碌的疲惫卸一点下来,“此番我想巡查长江堤防,调研长江水运,而四川的石油和井盐、松江的港口和织坊,我也想亲眼看看。”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讥讽一笑,“有刺客不假,但为此困守宫中,岂不是因噎废食?有倭寇,所以片板不得下海,搞得整个大明画地为牢、固步自封,如今是有刺客,那我是不是应该整日闷在养心殿里,干脆谁都不见了?”
      崔骥征叹了口气,“也罢,确实是首辅来书,让我劝陛下回去。既然陛下心意已定,我也不再多言了。”
      他眉目在滚滚长江和朱厚炜面上转了一转,笑道:“湖广藩王最多,和大宗血脉相对也最近,自陛下变法以来,一直动作频频。我在想,陛下大张旗鼓地顺江而下,莫不是为了引蛇出洞?”
      “这话我都说腻了,”朱厚炜闭着眼微笑,“崔指挥冰雪聪明。”
      崔骥征哼了一声,“我知道。”
      “除了国事之外,我也有些私心。”朱厚炜捉住他的手,捏着他的手指把玩,“一是载垠已经十六,我打算让他正式介入朝政。我朝诸皇子特别是太子参政太迟,有时东宫几乎形同虚设,我信载垠之聪慧干练,也信他的孝悌仁爱,故而我打算选个部门,放手让他去做。”
      崔骥征略一思索,“我观殿下似乎对神机营颇感兴趣。”
      朱厚炜摇头,“那是术,不是道。横竖日子还长,让他在六部先轮一圈再说罢。”
      也不知给这人做儿子是幸还是不幸,崔骥征突然想起自己幼时在北书堂被他卷得生无可恋的往事,忍不住莞尔一笑。
      “这第二条嘛,待马上到了汉口,你便知晓了。”朱厚炜起身,步履匆匆,“我看那边已经收拾停当,叫载垠来用膳吧。”
      不论过了多少年,在真正在意的人面前,朱厚炜永远都学不会掩饰,更惶论撒谎了。
      崔骥征掐指算了算日子,又想起出京前朱载垠那神秘兮兮且鬼鬼祟祟的情态,心中立时有数,唇角禁不住漾起一抹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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