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百里画廊

11、朝天阶

　　苍澜迷迷糊糊地跟着侍卫来到桌前，坐下后还觉得恶心，便趴在桌上闭目养神。
　　周围陆陆续续有人落座。他们走路悄无声息，衣袂飘香，温言细语。苍澜本来不困，兴许是被这祥和宁谧的氛围感染，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苍澜右边的少年转过头来，视线停在他身前的桌案上。

　　朝天阶宴宾三千，三千张桌案各不相同。仙者修灵，所用之木灵力充沛，品相与资历挂钩，代表了皇族的尊重。妖者好奢，桌饰皆巧夺天工，缀有奇珍异宝，极尽奢华。唯有皇族和人族，在排面上甚为低调，喜用古老而脆弱的木头，样式也十分简单。
　　这名金发少年用的就是“朽木”，只是不知是人族还是皇族。要是人族，以他的年纪，这个位置也太高了些；要是皇族，恐怕是某位权贵尚无名分或不得宠的家眷，既上不了主席，又碍于礼数必须出席，于是安排在这么个不尴不尬的位置上……

　　秦出鹤定定地注视苍澜。坐在苍澜左边的苏珩榷察觉到异样，朝这边挑了挑眉。
　　“秦兄终于有心了。很难见你关注什么人。你认识他？”苏珩榷上下打量苍澜——虽看不清脸，但骨相确实令人遐想。
　　“不认识。”秦出鹤收回目光正襟危坐，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模样。
　　苏珩榷却没有作罢，反而对苍澜更感兴趣：“秦兄，我们来打个赌。我要是赢了，你就把你爹珍藏的九阴凝华露分我一觚；你要是赢了，我就实现你一个愿望，如何？”
　　秦出鹤不回答，拿起酒杯闻了闻酒香。
　　“皇族的千年灵酿是好，可还是比不过独守寒渊的心意，你觉得呢？”
　　“赌什么？”秦出鹤垂下眼眸。
　　苏珩榷嘴角一弯：“就赌这位少年是谁的亲眷。”
　　秦出鹤抬眸看他一眼。
　　苏珩榷淡定地抿了口茶：“你先还是我先？”
　　“二皇子。”秦出鹤一锤定音。
　　苏珩榷颇感意外：“这么笃定？”
　　“你猜是谁？”秦出鹤又看向桌面。
　　“不是大皇子，二皇子只管杀伐，三皇子不问世事，四皇女和五皇子不大可能。”苏珩榷仰头思索，“不会是旁系？水思渠尚未娶妻，水亦寒有两妻子，水傲云风流多情……你怎么猜是二皇子？”
　　“先说你的答案。”
　　“我嘛……”苏珩榷再三考量，“我赌水淑逸的三儿子水凌羽。”
　　“水凌羽年方十六，你觉得他会这么早成亲，还娶个不修道的凡人？”
　　“年轻气盛，一时冲动不难理解。换做你或其他人可没这么自在。”苏珩榷斜眼看他，“所以你为什么猜二皇子？”
　　“感觉。”
　　“……”苏珩榷在心里翻白眼，“行。反正真相如何，一会见分晓。”

　　朝天阶四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沿途花团锦簇、宾客瞩目，两位新人需从底层走起，与三千名宾客互敬喜酒，接受“抢亲者”的挑战。
　　“抢亲”是妖族的风俗。如果新郎或新娘被抢走，则婚礼必须改期。没有完成婚礼，新郎新娘就不是正式夫妻，旁人还能拆散他们。而一旦完婚，插足婚姻即是重罪，最高可判处死刑。
　　新人若实力不济，可以聘请“婚卫”守护自己。婚卫必须为守护婚礼奋战到最后一刻，否则也会被判刑，是以常用人情而非财宝来聘——由此可见这对新人的势力背景。
　　水如宸的婚卫是水如君。翁紫凝的婚卫是一名腰挂长剑的黑衣女子。各有六名身着鹅黄色长裙的少女托着酒盘跟在后面。

　　“大皇子年轻有为，皇子妃才貌俱佳，真是珠联璧合、天造地设！老朽与有荣焉。”
　　“张前辈过奖。如宸涉世未深，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岂敢岂敢！大皇子谦恭下士，我辈又岂能恃恩而骄？那必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水如宸淡然一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水如君站在一旁，面朝承君台的方向。

　　“大皇子，大皇子妃，恭喜恭喜！”
　　“如宸哥，紫凝姐，有空来万香谷坐坐！”
　　“草民恭祝大皇子、大皇子妃万福金安、天长地久。”
　　……

　　“二殿下，家兄在前线多得您照顾。医门解寻，恭祝您修途坦荡、福寿无疆。”
　　水如君转向这名蓝衣女子：“令兄哪位？”
　　“愚兄解超，为镇魔军守战军团二级军士，曾服役于死战军团‘白幽灵’。”
　　水如宸看了水如君一眼。
　　“死战军团进多出少，令兄另辟蹊径，想必经过深思熟虑，还望好自为之。”
　　蓝衣女子面色苍白：“是。谨遵殿下指示。”
　　水如君继续往前走。

　　朝天阶直通承君台，一路上高朋满座，兄弟俩完全没有说话的机会。行至中段，水如君一眼看见那个趴在桌上的身影，眼底漾出几分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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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门乌石方，恭贺大皇子、大皇子妃。”
　　“微星派聂晨，恭贺大皇子、大皇子妃。”
　　“武门玄平峰，恭贺大皇子、大皇子妃。”
　　“武门苏珩榷，恭贺大皇子、大皇子妃。”
　　场面出现一阵难得的寂静。

　　水如宸站在苍澜桌前，笑容温文尔雅，和往常一样看不出喜怒。
　　水如君单膝跪地，指节敲击桌面，敲了几下还是没醒，便去探苍澜的额头。

　　没有发烧。
　　怎么睡这么沉？

　　水如君又去探他的呼吸。苍澜鼻翼翕动，一个喷嚏猝不及防，喷了水如君满手唾沫星子。

　　“二弟，你没事吧？”翁紫凝惴惴不安，生怕水如君发火，“这位少年是何方人士？”
　　无人回应。水如宸为妻子解围：“少年心性，倒也不必拘于礼节。此事便交由二弟处理吧。”
　　“我这就把他叫醒。”水如君一手握住苍澜肩膀，另一手在苍澜眉心轻点，强势地进入了梦境。

　　梦境里一片黑暗。一座小木屋门前亮着灯，将满墙蔷薇晕染得雍容典雅。木屋外围着不少人。不断有人踏进光里，后面挤前面，挤不过就打架；还有人在破坏房子，用身体撞、用斧头砍、用火把烧……水如君没找到门和窗户，但确信苍澜在里面，于是把捣乱的人都消灭了。
　　屋外恢复了宁静。
　　墙上出现了一扇门，门从里面打开，露出了苍澜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