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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乌云踏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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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帝这几日的心情尤其舒畅。其一,边州捷报传回:谢澜清和卫谦联手内外夹击大破玉凉军,苏淡离折损了好几员大将并近三万人马,不得不败回燕州城。十五年来,两国交兵数次,难得有这样的大胜。昭帝又得谢澜清与卫谦这一对极具帅才的青年将领,怎能心中不喜?颁下旨意犒赏三军,封谢澜清为边关大帅,镇守在边州城。同封卫谦为龙骧将军,即日还朝受赏。其二,永康侯叶君镆督办地方富户搭建庐舍粥棚且上捐粮食给州府的事宜得力,又抄了金家充实了国库,补了战争用去的大量金银,解了国库空虚之难。
瑞和公主虽身处宫中也是悄悄欢喜,卫谦立下战功博得父皇青睐于她而言自然是好事,再者亲哥哥也得了父皇的褒奖。然而她天真的欢乐在愁云惨淡的凤寰宫中却显得尤为扎眼,皇后嘴上不说看着她的目光中多多少少添了些许复杂难辨的厌恶。
先前瑞和公主总缠着昭帝说卫谦和谢澜冰如何从小起陪着她玩耍,昭帝便留了心,如今见封赏卫谦的这些日子里女儿掩饰不住的高兴,将她的小女儿家心思看了个一清二楚。父女两独自在清和宫中的时候昭帝出言试探:“绾卿,你已及笄了,不能总留在父皇身边,父皇为你挑选个合意的驸马可好?”
瑞和公主一张娇颜羞得通红,直往昭帝怀里钻,细声嗔怪:“父皇……”
昭帝抚着她的秀发肃了颜色:“绾卿,父皇是认真的。你知道孤的这么些子女中,孤最疼也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父皇年纪大了,若是有一天父皇不在了,你有个可以依仗的好人家总不至于被欺负了去。”
“父皇,别这么说……”瑞和公主慌乱地抬起头,纤纤柔荑按上了昭帝的唇:“父皇没有老,父皇不会老的。”
“绾卿……” 昭帝看着女儿如受惊小鹿的眼神心中叹息,这个女儿自小被自己娇惯得单纯如白纸,哪里懂得世事人心?若自己有一日真的去了……不行,一定要在年内将她安置到宫外去。“父皇说说,你看看愿意不愿意,你是孤最骄傲的小公主,孤准你自己选个合意的驸马,将来也好琴瑟和鸣。”见女儿低着头微点了下,昭帝哈哈大笑:“谢丞相的二公子谢澜清可好?那孩子是个难得的人才,模样品性都好,你们也是一起长大的,你和澜冰丫头又要好,嫁到他家定不会受了委屈。”
“清哥哥从小就不待见我,见到我从来都抿着嘴不笑的,我才不要嫁他。”瑞和公主嘟了嘴别过脸去。
“那,司空沈骥家的公子如何?那孩子文才出众,他家书香门第,也配得上你的身份了。”
“不好不好。”
“为什么?”
“就是不好嘛……”
……
待昭帝几乎将世家公子列了个遍,瑞和公主都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那个名字,不由心中犯了着急,却面薄不好意思问出口。
昭帝见她忸怩局促心中暗笑,然而有意逗她,只叹了一口气道:“绾卿,你这也不嫁那也不嫁难道要孤留你一辈子么?”
“父皇……” 瑞和公主将脸埋在昭帝胸前:“您还漏了一个人没问呢……”脸上红晕更甚似可滴血。
“哦?孤想想……你是说靖宁侯世子卫谦?原来孤的小绾卿早就看上人家了。”昭帝拉起瑞和公主一刮她的玉鼻:“难怪这些天来听孤封了他龙骧将军,你高兴得没个正形呢。”
“父皇,不许拿我开心,再说我可就恼了!”瑞和公主抹不开脸,双手紧捂住娇颜。
“绾卿,”昭帝忽然叹了口气:“你可确定真要嫁他?若他……若他日后待你不好,你又当如何?”
“是。父皇,他于我,就像母妃于父皇一样。”少女没有犹疑便坚定地回答。在她白皙红润的脸庞上那黑亮的眼睛中满是对纯真爱情的向往:“他不会对我不好的,他从小就对我很好啊。”瑞和公主撒娇地缠住昭帝的胳膊:“父皇,嫁给他,就是我的幸福了。”
“好。”昭帝搂着瑞和公主轻声道:“是了,孤的小绾卿是我风圻最美丽高贵的公主,嫁到靖宁侯府是他家的荣幸,只要孤在,没有人会对你不好……”他的眼睛微眯,透出闪烁的冷酷光芒。
快开春的时候,卫谦领着兵马回到了宛京。宛京的百姓们夹道欢迎凯旋的将士。赶来给卫谦道贺的世家公子将卫谦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卫谦应酬着,不停谦逊道非自己之功而是三军将士共同之力。金殿受封已毕,卫谦回府中向父亲问安,而后脱下铠甲换上一身平日里穿的月白长衫,打马直奔丞相府去。
谢澜冰知卫谦今日回京,却也知道他必然公务繁忙难以抽身,故而自己闲来无事正倚着婉荷亭丢些鱼食逗弄池中金鱼。正恍惚出神,忽然听见迎风送来的悠扬箫声,不由惊喜——是卫谦,他在唤她出去。
循声走到墙边,果然看见了坐在墙头吹箫的卫谦。卫谦见谢澜冰立于墙下抬头看着他明灿地笑,放下玉箫回望着她,明润的茶眸中也满是温暖的笑意。边州一别,而今才得相见,似有千言欲诉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回来了。”终是卫谦先开了口。谢澜冰点了点头,仍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卫谦愣了愣,又道:“翊之很好,你不必担心。”
“你有受伤么?”万马军中刀枪无眼,纵武艺过人也难免伤着。眼前之人,若自己不问,决不会主动说。
“小伤,已经好了,不碍事的,是我一时大意了。你莫担心。”卫谦笑着向她伸出一只手:“我带了礼物给你,你随我去看看喜欢么?”
谢澜冰将手放在卫谦掌心,卫谦轻轻一拉便将她带至自己怀里,而后两人共乘一骑,直向城外奔去。
城外十里坡芳草如铺、野花如缀。卫谦揽着谢澜冰驰骋过一片片草地,他周身玉檀的气息温暖地包裹着她,风呼呼从耳边刮过,可他却将她护了个滴水不漏,决计不肯让她受一丁点的寒气。他俊毅的侧脸贴着她的青丝,呼出的温暖气息吹在她耳边如同孩童湿漉漉的小手,她不由出了神——他的臂弯是她可以安心休息的地方,被他如此环着,在她而言便是安心。
太阳快要下山了,此时摇摇欲坠地挂在天边将最后几道柔和绚烂的霞光布满大地。卫谦停了马拥着她立在坡顶迎着夕阳静静伫立。风中混杂着花香和泥土的清芳,金色的暮光将他们两人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光晕。
风轻轻地吹着,扬起她的青丝抚过他的面颊,他问:“璧儿,可喜欢这景色么?”她回身,抬手抚过他英挺的眉、他修长的眼、他刚直的鼻、他温暖干燥的唇,轻轻的、慢慢的、细细的,像是要将他的样子刻在心中。不知为什么,对着这样美丽的景色,看着眼前之人金红发光宛若神祗的面容,她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悲伤,就像是再也见不到他似的,她的双目中渐渐有了一点一点的湿润:“少庄,不要离开我。”她知道这是最幼稚的要求,却还是提出了口。
“好。”卫谦明润的茶眸中盈满了眼前女子的清颜,缓缓俯下身去贴上了那寒如冰泉的柔唇。谢澜冰顺从地闭上眼,卫谦温暖干燥的唇贴上她的,舌尖一点轻触着她的唇齿直至她不再介意他的探入。他们的舌互相挑逗着你追我逐痴缠在一起,缠绵的爱意透过这深深的一吻温暖了她的身子,亦温暖了她的心。自己在担心什么呢?这样的他,怎会离开自己?
半晌他们分开,卫谦温润地浅笑:“来,看看我给你备的礼物。”说着,二指一环在唇边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忽听马的嘶鸣声和着口哨声起,下方草地上奔来一匹矫健的骏马。那马四蹄蹬开形容舒展,全身乌黑油亮唯四个蹄子雪白无瑕,正是难得一见的宝马良驹“乌云踏雪”。
“喜欢么?这是我们大破敌兵时得的,我和翊之都觉得你必然会喜欢,就给你带回来了。捉到这马儿时它受伤了,一直是我在照料,所以它跟我尤为亲近。我见这马儿跑起来有雷霆万钧之势,就给它取名‘流霆’,你唤它‘小霆’也可。璧儿,若不是听翊之说,我都不知道你会骑马。流霆性子温和,不会伤人的,你不妨一试。”
“我的骑术是跟二哥哥学的。” 谢澜冰莞尔一笑,从卫谦的马上跳下一把抓住那“乌云踏雪”的缰绳,一脚扣在蹬中飞身一跃,稳稳坐在马上。向卫谦展颜一笑:“如何?”
“璧儿可愿与我赛马?”卫谦想看看她的骑术到底如何。
“却之不恭。”谢澜冰回眸一笑,扬起马鞭,先跑了出去。卫谦紧随其后。
两人相逐驰骋在十里坡芳草地上,任霞光一点点退却,夜色渐起。
三月初一,是照例春围的日子。昭帝御驾亲临佳林苑,恭王、英王、永康侯以及各世家公子纷纷缎带束发缠额,换上便于骑射的收袖口束腰华衫骑上高头骏马一大早候在佳林苑内。
昭帝是马上皇帝,年轻时骑射之功颇佳,如今虽生疏了多年然而余威犹在,接过内廷侍卫递过的金弓,拉成满月之势,瞄准百步外的箭靶一松手,那箭正射在红心边缘。皇帝亲自开弓自然不乏捧场的,一时间叫好声响成一片。昭帝微露喜色,却向身边的臣子笑道:“孤到底还是老了,这箭射得比年轻时可差远了。”
卫桓上前一步陪笑道:“皇上哪里的话,若论皇上年轻时的骑射功夫可是我等望之莫及的。就是而今到了这个年岁上,怕我风圻国中也难有可望您项背之人啊。”
昭帝摇了摇头:“爱卿说笑了。如今的天下可是这些年轻人的,不如让他们比试一番。”
于是,有内侍传昭帝口谕,令到场的众公子比箭。众公子年轻气盛,一听皇上下令比箭,无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想在皇帝面前露一露脸、在众人面前出一回风头。独谢澜钰以及几个习文出身的公子对武艺一窍不通,不由觉得有些无趣,圈了马退在人后。
卫谦眼尖,看见谢澜钰悄悄退出了人群也暗自一带马的丝缰来到谢澜钰身边:“子澈兄缘何有些闷闷不乐?”
谢澜钰无奈地笑道:“我不似二弟,自幼不曾习武,这箭不比也罢,只在一边瞧瞧热闹便好了。”
“子澈兄你与翊之一文一武,术业有专攻而已。”卫谦出言安慰。
谢澜钰并不是真的在意,听他这样一说也就笑吟吟打趣道:“若论聪慧,怕是我们兄弟都不及小冰那丫头,少庄你再不提亲小心被人捷足先登了。”
卫谦但笑不语,心中生出一丝柔软——璧儿,就要及笄了呢。曾许过的结发执手理应就在不远了。
正此时,忽听前面内侍高声问道:“龙骧将军、靖宁侯世子卫谦何在?”
卫谦忙催马上前答应一声,接过铁背开山弓和黑白十字翎羽箭,面向箭靶估算了一下步数。见那箭靶足在二百步开外,微微一笑并不在话下,扬手一鞭激得战马狂嘶一声向箭靶的相反方向一窜,他于马背之上平躺下身子高举铁弓反手连发三箭,这才坐正身形。
众人一时间被他举动惊呆,待看清箭靶,人群中爆出一阵惊呼——那三只羽箭如流星相逐正中靶心,最奇的是,第二支恰从第一支的尾翎正中射入,第三支正从第二支的尾翎正中射入,分毫不差!
“好!”昭帝击掌称赞,龙颜大悦:“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传旨命卫谦上前。只见卫谦面如冠玉,虽气度儒雅却英气逼人,当真怎么看怎么喜爱,一捋龙须却是偏了头向卫桓道:“虎父无犬子,爱卿有佳儿若此实为幸事。”
卫桓面有得色,言语间却不带出:“微臣不敢当,犬子不知天高地厚班门弄斧,承蒙皇上厚爱。”
却听昭帝继续兴致勃勃地说道:“难怪贤妃常常向孤夸奖这孩子,孤也十分喜爱他,不如爱卿与孤做个儿女亲家,爱卿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