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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结局 ...

  •   越过祁连天险的冷风,卷起四下黑云,在空中不断聚集,不断咆哮。不到片刻,方才还隐隐可见的天穹,便全然被乌云笼罩。

      起风了,下雨了。

      头顶的电闪雷鸣越来越密,窗户透出的叫喊却愈加无力,愈加嘶哑。宴桥山和冯嬷嬷来回的脚步越发沉重。

      忽然之间,一声惊雷从天而来,正好打在耳房顶上。宴桥山似乎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吓,竟然平地摔跤,结结实实跪倒在地。好一会儿,才颤抖着站起来。

      暴雨倾盆在即,院中二人无人关心自己如何躲雨,只是紧紧盯着耳房紧闭的窗牖。

      冯嬷嬷颤巍巍道:“驸马,可是……可是要去瞧瞧?”

      到了如今,谁还忌讳这等规矩不规矩的事情,解了心中的着急才是要紧的。

      宴桥山侧头朝冯嬷嬷看来,一张脸宛如地狱而来的杀神,“嬷嬷,昭昭肯定会没事的!肯定会没事的!”

      不知道是在询问冯嬷嬷,还是在安慰自己。

      冯嬷嬷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恍恍惚惚点头。

      惊雷之后,果然是暴雨如注,沿着屋脊,沿着二人的头顶倾泻而下。好半晌功夫,冯嬷嬷再次颤抖着问,“驸马,我们要不……要不躲躲?”

      你不言,我不语,定在原地。

      一时秋合从内间出来,见着二人又是一齐被邪祟上身了的模样,急道:“还愣着干什么,等着公主出来喊你们不是!”急得规矩都忘了。

      冯嬷嬷先回过神来,朝屋檐下行去。

      宴桥山落后一步,刚到屋檐外,好似才突然瞧见秋合手中的铜盆,瞪着牛眼盯着,半点走不开道。

      秋合再次惊呼,“驸马,干甚呢,可是快上来呀。”

      奈何宴桥山闭了五官,掩了心门,只盯着红彻透底的血盆瞧去。

      秋合见其还没能去了邪祟,转头朝冯嬷嬷看去,想让人支个招。

      恰在此时,宴桥山不知想到了什么,双腿一个哆嗦,复又直挺挺站起来,疾步往耳房跑去。脚步之下,噼噼啪啪,溅起水花无数,尚有几滴落到冯嬷嬷脸上,却是无人在意。

      耳房自然是未掩上的,宴桥山到了隔断前,还未饶过屏风,瞧不见翠微如何。就险些站立不住,扶着隔断上连绵不断的吉祥如意纹案,斜靠着一侧三角花盆架。

      动了动嘴,“昭昭,你……还好吗?”

      短短几个字,已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如今很是悔恨,所恨者,乃是自己为何有着这样的身份,所悔者,这多年了,为何除了十三卫之外半分力量也没有,连累得昭昭要如此受苦。

      身怀六甲,从京城一路奔波至此,途中艰险不消苏三的线报便可知晓。自从昭昭嫁给他,过得比延福新宫的日子,苦得多了。

      此战必胜,昭昭不能在过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了。

      忽而屋内稳婆惊呼,“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快快将人拉出去。”

      闻言,外间守着的冯嬷嬷、秋合、春娘子等人,齐齐进来将人撵了出去。谁知,方迈出一只脚,宴桥山眨眼之间又有了力气,扒拉着软帘,又走了回来。

      刚行过隔断,正要饶过屏风,只听翠微虚弱道:“你别来,就在外头好好的,我如今也好好的。你要听话,可是不能胡来?”

      刚还自责于前些时日同翠微争吵的宴桥山,自然是不会逆着来,很是乖巧应下。撩开众人的掺扶,拉着软帘,趁着窗沿,往翠微一侧的窗户外行去。

      不管不顾,席地而坐。

      如此,既不违背翠微的意愿,也是离她最近的地方。

      屋内的翠微经过方才一激,有了些力气,无声问道稳婆,“可是胎位不正?”

      稳婆支支吾吾,摇摇头。

      翠微瞧着,心下一凉,不由想到了难产而亡的宋贵妃,曹美人。难道先帝之后都要面对如此局面不成?

      可是,她如何能甘心!

      这是她盼了两辈子才得来的孩子,而今也不过刚与阿玠团聚,难道这就要结束了?

      不可能的。

      内心对命运的抗争,使得翠微再次抬头,朝着稳婆招呼,继续。

      屋内翠微压着不肯再大喊,屋外宴桥山如同一滩烂泥,絮絮叨叨。

      须臾,管四避开宴桥山,从另一侧撬开窗户,递来一碗汤药,同稳婆无声交流。翠微见着,朝管四扬起浅浅一笑。

      从瓢泼大雨到淅淅沥沥,从乌云罩顶到夜幕四合。

      宴桥山已经不知席地而坐多久,说了多少话,内间还是仅闻翠微痛哭的呼喊。

      忽然,一阵婴儿的啼哭之声响彻天际,宴桥山愣了愣神,才从地上起来。可坐得久了,一个劲儿没能站稳,好赖扶着窗沿,这才跌跌撞撞往屋内而去。

      耳房中,翠微面色苍白,满头青丝胡乱堆砌,整个人好似刚从水中捞起来。

      宴桥山跪在脚踏边上,拉着翠微的手,急得不知从何说起。

      “你可是还好?我……我很听话,都在外头守着呢,没有进来打扰,你可瞧见了?”

      翠微无力笑笑,“好,我都知道。”

      心中尚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开口,又见翠微上下眼皮打架,十分困倦模样,宴桥山只是捏起女子的手,转而小心翼翼捧着,左右看看。

      稳婆见状,也不好打扰夫妻二人相处,遂抱着婴儿到外间来,同冯嬷嬷等人报喜。

      “是个姑娘,可俊呢,我当稳婆这多年,从未见过这样俊俏的姑娘呢。”

      冯嬷嬷试探着接过,高兴得双眼微红;一旁的秋合和春娘子,一左一右立着,盯着婴儿看个不停。

      春娘子:“你瞧瞧,这眉毛同公子一般无二,将来不知道迷倒多少少年郎。”

      冯嬷嬷嫌弃瞥了一眼,“瞧瞧,这眼睛跟公主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铁定是姑娘肖母。”

      秋合:我能不参战不。

      婴儿的啼哭传到小院外候着的老于等人耳中,纷纷在心中恭贺自家公子,可眼见着天就要黑了。再不出门,可是来不及了。

      陈二上前推了推老于,“老大,您代表兄弟们去给公子道喜去啊!”

      老于回头恨了他一眼,这等关头,哪个没长眼的敢去。

      几人扭捏半晌,没什么结果。还是老远来了一辆马车,才打破眼前的僵局。

      原是王硕来了。

      他其实早来了,从宴桥山身着黑衣出现之前,就来了。但又能怎么样呢。只能远远瞧着,连上前的勇气也没有。待听见婴儿的啼哭,他仰天长啸,笑得涕泗横流。

      终究都变了,如他所愿的都变了。

      宴节度活下来了,宴桥山也活下来了,连上辈子宴节度的宿敌曹斌,也即将被斩于马下,他期望了两辈子的太平盛世,终于见到了胜利的曙光。

      然,为何会这般心痛,痛得无法呼吸。

      终于忍不住,驱赶着马车行到老于等人跟前,听见其说道要同宴桥山道喜。

      哼,道喜。

      也是,该道喜了。

      王硕下了马车,朝着老于等人走来。岂料,老于、陈二宛如见鬼,将其团团围住,“王翰林,请止步。我等这就将公子请来。”

      王硕笑笑,不再往前。

      也罢,不去讨这个嫌。

      老于飞奔到耳房,见着的就是喜笑颜开的冯嬷嬷、秋合和春娘子,连带着暂住前院的吕守一,也笑着守在庭院门口,就是未能见到公子的身影。

      状着胆子上前,在春娘子跟前问道:“公子呢?”

      春娘子环顾四周,“诶,公子呢?方才还蹲在那墙根儿下呢。这眨眼的功夫,哪里去了。”

      老于见状,知晓无需再问,转身到了方才宴桥山待的墙根儿,对着内间恭敬道:“公子,该走了。”

      耳房内的宴桥山,仍旧是方才的模样,唯一不同的便是翠微已然睡了过去。听着老于的喊声,蹑手蹑脚起身,撩开翠微脸颊上杂乱无章的碎发,耐心将其理顺,又轻柔拂过女子额头。

      好半晌在女子额头印下一吻,“昭昭,等我回来。”

      出了耳房同老于汇合,见着守在庭院同他道喜的吕守一,宴桥山问:“吕大公子,可是愿意同我一道?”

      吕守一:“我的职责便是守护公主,恕某不能跟随。”

      宴桥山:“倘若公主有言呢?”见着人不敢置信,“公主有言,前人之事前人了,后人何苦负重前行。吕大公子此等人才,该当自有一片天地。”

      吕守一止不住内心的激荡,跪地朝着翠微的方向拜了三拜,起身同宴桥山同去。

      “吕大公子不用收拾行囊?”宴桥山疑惑。

      “驸马此行,乃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某愿跟随,自是不需那等身外之物。”

      二人相视一笑,出门而去。

      一行人到了王硕跟前,王硕率先拱手道贺,“恭喜宴二公子,喜得贵子。”

      宴桥山定在当场,不知该如何作答。

      内心极度咆哮:是个儿子,还是个姑娘呢!!

      从屋内出来的三人,就剩下老于和吕守一。老于还以为公子方才蹲墙根儿久了有些不好,遂没多言;还是吕守一眼明心亮,替人解围。

      “王翰林贺得早了些,宴二公子此番得了长女,小公子可是得下次去了。”

      宴桥山从善如流接过话来,“王翰林还未娶妻,可得赶紧。迟了一步,可就步步都迟了。”

      庆和十八年十一月,赵衡与北三路知州曹斌合谋,令其借道姚关,与禁军一道从北面夹击宴峰。至此西南诸将被困数日,正当弹尽粮绝之际,曹斌后勤粮秣不济,阻了前行。宴峰得以喘息。

      三日后,曹斌军马内乱,嫡长子曹生率半数人马投入宴桥山麾下。又两日,曹生为先锋,宴桥山统兵,王硕和吕守一执掌后方,撤出围剿之势,改从西北偷袭禁军。

      至此,赵衡大败。

      这日,已是禁军大败的第八日,赵衡却很是开心,独身前往太庙祭拜先帝。一身红色大朝服,冠冕齐整,迈着沉稳的步子推开太庙的大门。

      大夏立国二百余年,所祭拜之先祖二十有余,加之开国重臣、国之栋梁,不知凡凡,诸多牌位,诸多画像,在太庙中一一排开,甚是壮观雄伟。

      最近前,乃是先帝之牌位。

      赵衡毫无顾忌,走上前拿起牌位抚摸,笑得有些癫狂,“阿爹,今日的场景您瞧着可是开心?燕县令的儿子孙子,还有刚出生不久的重孙,就要北过渭水了。”

      “我这个做儿子的,是不是做得很好。”

      屋内烛火跳跃,无一丝声响。赵衡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响起,泛起阵阵回声,听起来格外渗人。

      “阿爹不答,想必是欢喜坏了。阿爹当初想了那多年也没能做到的事情,儿子就要做到了。如此,是不是青出于蓝。”

      赵衡放下牌位,“儿子这个帝王,就快要到头了,可怎的如此开心呢?”

      他停下来开始在殿内踱步,“儿子很是开心!这样的江山,这样的帝王,在阿爹手上就该结束了才是。为什么阿爹这样的人,能有后人香火,能有百姓供奉?人心不古,苍天不公!”

      “阿爹和儿子这样世间罕见之人,就该绝了香火,断了供奉,被奉为前车之鉴,被时时铭记。”

      眼前的赵衡早已不是当年的太子,当初宋贵妃难产而亡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不是他了。

      他成了一个掌权的恶魔,成日谋划的不是后世疆土,不是百姓山河,而是如何让先帝,他的阿爹受到应有的惩罚。

      世人所重,不过是后嗣,不过是权势。

      那他便断了子嗣,颠了天下。

      “阿爹,宴节度坐稳这个位置,头一件事会做什么?”

      说罢,双手挥舞,在殿内放声大笑。癫狂之声惊走鸟雀,掠走白云。巍峨皇城,越发幽深寂寥。

      小年这日,大雪纷纷,莹白如玉积在屋檐,积在树冠高处。苍兰县小院所在的巷口,一匹骏马奔驰而来,又匆匆停在门口。

      一身戎装的男子翻身下马,快步朝院内行去。

      跨过院门,就见着冯嬷嬷手握拨浪鼓从屋内出来,又听其惊喜道:“驸马回来了,快些进来。”

      宴桥山笑笑走过冯嬷嬷身旁,转过屏风。火炉噼啪,翠微外罩玫红褙子,怀抱孩子,端坐在椅子上,缓缓转过头来。

      “可是回来了!”

      嫣然一笑,风流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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