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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休书 ...

  •   这夜色浓稠如墨,唯有几声虫鸣或长或短地传来。
      卫国公府。

      大老爷站在窗边,愁眉不展,大夫人披着衣服,在灯光下到道:“老爷,周孟那孩子……”

      “长公主欺人太甚!”大老爷恨声道。
      “周孟性情刚烈,你说他会不会……”
      “我明日去找他。”
      周衢之坐在书房中,提笔写完第一封书信,放置一边。

      另一封他写得很慢,蜡烛跳跃了一下,他写好放下笔,塞入信封中,沉默一瞬,在信封上写了两个字。

      外面响起周达的声音,“老爷,夫人来了。”
      “夜间凉,让夫人回去。”
      “夫人,国公爷让您回去。”
      “让开!”外面的女声带着一丝虚弱。
      “哎!夫人,夫人您慢着些!”
      门“唰”一下被推开,秦氏走了进来。
      她面无血色,草草一礼,“老爷。”

      “你回去。”他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头也未抬,继续拿出一张纸开始写。

      秦氏走来,看到信封上的字,后退了一步,复上前拿过那封书信,“休书?”

      她似笑非笑,语气带着泣音,“你要休了我。”
      “你谋害周家子嗣,我容不得你。”
      “谋害周家子嗣?谁?周孟吗?他是周家人吗?”秦氏冷嘲。
      “你说呢?”周衢之眼神如冰。

      “那我的孩子呢!”秦氏捂住小腹,歇斯底里道,“还有我那两个在外的孩子呢!他们不是周家子嗣吗!”

      他猛地起身,“孩子怎么没的你心里不清楚?秦家给你的药,不是你自己喝的?”

      秦氏眼中含泪,哽咽,“你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这个孩子我盼了许久,你是知道的,他还帮了国公爷。”

      她企图在他眼中寻找着什么。

      “所以,你为什么要喝下打胎药?”他眼神陡然变得犀利,“此举对谁有益你心里不清楚?”

      秦氏道:“是周孟,是他推的我!是他害死了我的孩子!”

      “是吗?”他冷笑,“邺城时,秦家便往侯府安插了不少探子,我察觉后暗暗留心,才发觉你二哥同长公主有瓜葛,十年的时间,从彭水县令到黔安郡守再到太常寺少卿,到如今的礼部侍郎,哪一步没有长公主的影子。”

      “前些日子,你嫂嫂曾来府上,不过几日,你便滑胎。”他眼中是冷酷的提醒。
      “若非周孟推我,我怎么会小产!”秦氏落泪,眼中有明显的恨意。
      “你还要撒谎,还要把事情推到他头上!,做了什么叫你容不下的事!”

      “他做了什么叫我容不下的事?”秦氏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惨笑,“他做的还不够多吗?

      当初在邺城时,他扬言要杀我,你不知道吗,可你还是将他留在府中,后来他果然动了手,若非你挡在我面前,我已经死了!你说他做了什么!你都忘了吗!”秦氏喊道。

      他眼神无波,“那他说的那些是真的吗?芝宇的死与你有没有关系?”

      “他说什么你便信什么?你我夫妻二十多载,比不过一个廖氏的挑拨?”秦氏失望道。

      他不为所动,“就当他是受人挑拨,那你到底为何毒杀腹中胎儿?为何?”

      秦氏一字一句道:“周平亲眼所见。”
      “你昏迷后,给你看诊的不只是你准备好的郎中,还有武伯。”

      秦氏面色一变,继而道:“不论我说什么你都还是选择相信和原谅他。”

      “一个未出生的和一个已经成年的,我自然选后者,就像为了老大和老二,哪怕芝宇去了,周孟依旧留在外面,不入族谱,不上家谱,等他们能担起家业我才将周孟找回。还不够吗?”

      “不够!”秦氏退后一步,眼中带泪,怨怼道,“你的心还在那边,还在他们身上,你日日为他筹谋,这样的心思可曾用在老大老二身上,我的孩子你可曾留意分毫!”

      “若不留意,我不会将周孟赶出家门。”周衢之眼中浮上湿意,“我是真的以为他对你腹中胎儿动手,伤害手足。可结果呢?你这个做母亲的,可以下得了这么狠的手!”

      “那又如何?就算是为了老大和老二,我也得这么做,这个家不会是他的。”

      “他不稀罕。”周衢之冷笑,“你也休要拿老大老二说事!他们皆已成年,周孟根本碍不到他们!”

      “那周平呢!周平是你的人,他说的你也不信!”

      他陷入沉默,讽笑,“你小产后,长公主还会怎么做?你想过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回去吧,哪怕是为了老大和老二,保住自己的性命。”
      “你什么意思?”她倒吸了口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周衢之道:“秦家人尝惯了甜头,你焉知他们不会做出其他事?”
      “不会的……不可能……”她哽咽道,眼中带着急切,想要从他眼中找到一丝安慰。
      “要么死,要么回秦家,你自己做决定。”
      “周衢之!”秦氏嘶喊,“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凭什么!”

      “是你与虎谋皮,现在还要搭上两个孩子!”周衢之猛地推倒桌上的东西,“你以为长公主凭什么横行京都!你以为只是太后和陛下的宠爱吗?

      朝中军中,皆有其耳目!太子是如何倒台的,太子妃一家又是如何被灭门的,甚至平王妻族母族皆亡,你以为是谁的干的?

      当年寿昌公主的驸马怒斥公主,第二日便落水而亡,礼亲王妃为娘家说话,次日世子妃就被掌掴,陛下也只是将其训斥一番。

      若非礼亲王一向贤明,于宗室颇有威望,只怕陛下也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氏眼中浮上后怕,扑过去,抱住周衢之的腿,“老爷,我错了,我错了,你救救老大和老二。
      他们远在千里之外,你把他们调回来,老二身边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老爷,求你了,求你了。”

      周衢之将她拽起,“那周孟呢?你让他以为长公主嫁入府中是板上钉钉之事,利用他,让他当面叫长公主难堪,你可有想过长公主会对他不利?”

      “我没有!”
      “此事大哥亲耳所闻!”
      秦氏身子一僵,眼神慌乱,跌坐于地,“我没有……”
      “大哥当日不再府中,他如何听得。”她仰头,却只遇到一双冰冷的眼睛。

      周衢之眼中含泪,失望地看着她,“与虎谋皮,你真是蠢得可以!她就是个疯子,你也敢去招惹,她大可以将我身边人一个一个弄死,好叫我痛苦,你以为这样的事她做不出来?”

      秦氏哭得不可遏止,整个人颤抖不已,“我走,我走还不行吗?老爷,你帮帮他们,求你了老爷,他们也是你的孩子……”

      “起来!”周衢之低喝一声。

      秦氏身子一紧,慢慢起身,整个人如惊弓之鸟,周衢之眉间毅然之色:“他们不会有事,你走!”

      “多谢老爷。”她声音低低的,整个人如被抽了精魂,攥着休书,抬头,“若是今时今日,换做是她,你也会如此吗?”

      他陷入沉默,秦氏扶助门边,扭头又看他一眼,含泪离去。
      秦氏被休了。

      这事叫整个周家炸开了锅,第一个不同意的便是太夫人,老夫人也道,“秦氏养育子女,毫无过错。”

      秦氏执意求去,太夫人气恼不已,“老二!你这是做什么!她才刚刚小产,你还要休妻?你如此做,可想过老三和老五!”

      周衢之不为所动,“秦氏毒杀周家子嗣,不堪为周家妇。”
      “毒杀周家子嗣?哪个周家子嗣!”太夫人看向自己儿子。

      秦氏含泪,叩首,“媳妇有错,自请下堂,多谢母亲这么多年来视我如己出,儿媳辜负母亲厚爱,做下了这等事,叫国公爷和母亲失望了。”

      “胡说!你说,是不是为了那个孽障你才要休妻!老三和老五不是你的孩子?!”老夫人赶紧劝道:“姐姐息怒,先听衢之怎么说。”

      周衢之道:“此事我稍后同母亲解释。”
      秦氏带着包袱离开了,回到了秦家。
      秦家顿时上下怨怒,带着人马便来府上讨公道。
      -
      堂上的红绸摘下,换了白绸,正堂设成了灵堂。
      凡是周孟能想到的人家,昨日都已命人上门报丧。

      愿意来的都可来,带一束花来,若是可以,写一句对他亡妻的祝祷之语,放入门口设的箱中。

      他让人给大家致歉,丧事匆促,没有准备酒席,请大家多担待。

      然而次日,眼看正午都过了,来的人却没几个。

      长兴匆匆进来道:“九爷,长公主放出话来,说她要来吊唁,此消息一出便无人敢来。”

      他恍若未闻,不一会儿周家几个兄弟嫂嫂还有三个妹妹来了,他们放下花束,将自己亲手写得祝祷之语放到了木盒中。

      老六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见他几天之内便瘦了一圈,道:“九弟,节哀。”

      他嗓音如粗粝的沙石碾挤而出,自言自语道,“开春踏青那次,我忘了带风筝,那时春风正好,可惜没能一起放着玩儿,现在想起来觉得真是遗憾。”

      老六低声安慰:“往事已矣,若是心中还是遗憾深重,不如到时给九弟妹烧几只风筝,你看如何?”

      周孟点头,“那得多准备几个,大一点,线要铜丝做的,她会喜欢。”
      “那我去给你买。”
      “烧风筝给妻子,闻所未闻,只怕别人会笑话,不要让人知道。”周孟道。
      “好,你放心。”

      没一会儿那些家将来了。
      “九公子,节哀。”
      “多谢叔伯能来,”周孟放下手中画像,一揖,“周孟有事相求。”

      大家避开一步,其中打头的壮汉道:“只要是我等能帮得上的,公子只管吩咐。”
      “未免有人打扰我为亡妻守灵,请各位叔伯帮我守这宅子几日。”
      大家欣然答允。

      快至未时,赵家人来了。

      赵湛带着安国公府诸位子弟、姐妹郑重拜了几拜,有的姑娘小声哭泣,那边烧纸的樱桃闻声落泪。

      身后有人轻声喊人,“叔父。”

      赵大人眼神沉黑,面无人色,缓缓走到灵柩边伸出手,轻轻落在棺材上,抚了抚,“周家九郎,有情有义,足与你相配,望你安息,盼你下一世无痛无灾。”

      赵家众人撇开头,不忍去看这一幕。
      周孟对赵大人鞠躬。
      “你们先回吧。”赵大人道。
      “是。”众人躬身退去。

      待人走完,赵大人道:“当日去兴善寺的人我已命人查到,我会一一排查。”
      “辛苦岳父将那些人写下来。”

      “整个京城都在盯着你,听我的,不急于一时,徐徐图之。”赵大人眼神露出冷光。

      “好。过些日子,小婿要扶灵回邺城,希望出行时会是个好日子,不要遇到下雨或打雷天气,免得吓到萍娘,叫她不安稳,还请岳父大人替我问问司天台,越细致越好。”

      赵大人道:“好。”

      等人走后,他叫长兴放出话去,凡家中困窘的,皆可带一束花来吊唁,凡是送上祝祷之语的,皆可领取他给夫人的陪嫁银子,三十六台嫁妆散完为止。

      长兴错愕,“九爷……”

      他亲自将银子搬到了外面,打开箱子,放到门口,“先去京畿附近的州县宣传,然后再去城中。”

      长兴带着人马去了京畿周围的县,很快有人闻讯而来,城中听到这消息的老百姓议论纷纷,孙掌柜得了消息,一叹,只能打起精神帮忙宣传,就这样一些学子士子也都知晓了。

      平头老百姓所关注的无非就是能不能领到银子,有人探头探脑而来。

      带着一束野花,等果真领到银子后,面上虽是沉痛模样,心中却是乐开了花,很快城中不少人都知道只要带上花送上祝祷之语便可以领到银子。

      申时三刻,伍宅门前的人排满了长街,第一个木盒装满了,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前来祝祷吊唁的人很多,灵柩前摆满了鲜花。

      第一箱银子空了,然后是第二箱第三箱第四箱,眼见天色渐黑,长兴扬声道:“多谢各位父老乡亲参加我家夫人的丧礼,未送上祝祷之语的乡亲明日可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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