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往事如梦（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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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早晨，花艳草绿，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雾气，嗅在鼻间湿气中带着花草泥土的清香。
芊茉拉着行李箱，徒步走在环山修的公路上。这种天气纵使车技再高的人也不敢来这种地方，徒步反而安全些。
芊茉好长时间没徒步走过这么长的路了，双脚早已感觉到酸痛，可她没有丝毫的停留，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这里。
以前有一个人气恼地对她说：“何芊茉，一般人生气都是拿别人发泄怨气，你倒好，越是气越是喜欢折磨你自己。”
“那还不好啊，哪天你要是惹我生气了，也不用担心我会半夜谋杀你。”
“可我会担心你会谋杀你自己！”
“……”
那时芊茉并未反驳，那个人太了解她，比她自己都了解。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了解也会变成预言。在他们的共同的人生中真的有这一天，那一天来的很突然，让他们措手不及。
“爸，对不起。我来得太过匆忙，花店还没开张，所以我没有给您带花来。这些花是这座山上开的野花，这次您就将就着看吧。下次我给您带您最喜欢的百合来，双倍的。”芊茉看着石碑上父亲的照片，眼里满是泪花，脸上却荡起一抹微笑。
“爸，对不起。这么长时间没来看您。其实一年前我就回国了，我没有回A市，Y市一家医院花重金请菲阳到他们医院做副院长，我不想菲阳错过这个机会，所以我们就留在了Y市。爸爸，我也工作了，朝九晚五的那种，您放心我没有放弃服装设计，我只是觉得在家里闲着太无聊了。您又怕我累着对不对？呵呵，您女儿我呀，是个超级大懒虫，诗蕊说我是幸福的懒命。我现在这份工作也挺轻松的，没有精神压力也不会怎么忙。”芊茉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又道：“爸爸，你在天上看到了对不对？我和他见面了，现在就是在他的公司工作。爸爸，你说为什么老天爷这么喜欢捉弄人呢？Y市那么大，诗蕊就正好在他的公司工作，我没弄清楚状况之前去面了试，然后见到了他。以前我怎么没发现我们人生中的交集点这么多？多到我都不敢出门，好像在哪里都有遇见他的可能，没想到鼓足勇气去上班，顶头上司竟是他。”
“爸爸，上次我去超市见到妈了。”芊茉低头浅笑。“我眼睁睁地看着她从我面前走过去的……她没认出我。”
下雨了吗？一滴水珠落在芊茉手背上，她抬头望天，眼睛雾蒙蒙的。她用手揉眼睛，却沾了一手泪水。她赌气想擦干，越擦越湿。
她从衣兜里拿面巾纸，意外地触到了一块柔软的东西。抽出来一看，是一块白绸手帕。
她犹记得上次去还时，走的时候忘了给他，后来她一直随身带着，想着见到他后还给他。
可她的记性和四年前比起来一点也没长进，反而更差了。所以，它就一直留到现在还在她身上。
或者，是她根本就舍不得还。
“爸爸，其实我早就知道我不是你和妈的亲生女儿，是我太迟钝，或者是事情太过巧合，竟没注意到子辰和妈长得那么像。子辰才是妈的亲子，他家才是妈妈口中那个幸福的家。爸，对不起，以前是我太自私，没顾及到你的感受，其实妈妈的离去，你比我更痛，对不起……”
芊茉是第二次来这里，她一次来的时候，她坐在轮椅上，神情因为崩溃而木然。不哭不闹，像个没有思维能力的植物人。
四年后的现在，腿上的伤疤已不见，白细的皮肤、修长的双腿。可曾经的伤处，在阴雨天如百蚁撕咬般的痛疼只有她清楚地感觉得到。就如她夜里因为怕那个重复的梦境，而不敢如眠一样。它们时时刻刻不在提醒着她，那段过去的存在。
芊茉咬牙忍着腿上的痛疼感，抚着何铭鸿的墓碑站起来，痛疼加上麻痹让她不由地又瘫坐在地上。
“芊芊！？”
柔雅的唤声，让芊茉一顿。她不敢相信地抬起双眸，对上也是一脸惊诧的叶美萱。
“你真的是芊芊。”叶美萱由惊诧变成惊喜，注意到芊茉苍白的脸后，脸上的笑容又慢慢淡去。“芊芊，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地上又凉又脏，快站起来。”说着，就去扶芊茉。
叶美萱扶芊茉的同时，一个和何铭鸿年纪差不多的男人走过来帮叶美萱扶起了芊茉。
芊茉这才注意到叶美萱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我身上有泥，别弄脏了你的手。”芊茉面无表情地推开叶美萱的手，绕过叶美萱准备离开。
“芊芊，你……”叶美萱没想到芊茉会对她这么冷漠，正要说什么，见芊茉跌在了地上而顿住。
叶美萱快跑到芊茉身边，“芊芊你怎么了？你的腿……”
“我的腿没事，不用你担心。”芊茉快速地打断叶美萱的话。“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告诉我和爸你过得很幸福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和爸知道了，你可以离开了。”
“芊芊，你怎么这么说话？我们前几天刚回国，听说你爸去世了，来这里看看他。这也有错吗？”叶美萱就算生气，声音也是柔柔的，近五十的她，不管是修养还是面容，都保持的极好。
芊茉可以想像得出现在的自己有多狼狈。她四点多从莫子辰那里回到家，五点坐飞机来A市，六点多下机后就直奔这里。刚才雾气太重，落雾时打湿了她的头发、衣服也微潮。
这样的狼狈的她和她那个美丽的妈妈站在一起，就像一个乞丐和一个贵妇人。芊茉自嘲地想。
芊茉想起何父和何母补照的结婚照，男才女貌，人人都说他们是天作之合。他们离婚后，何父整日关在屋里熏酒熏烟，一连三日不吃也不喝。这三天内芊茉就一直跪在紧闭的门外，直到她晕了过去，何父才打开门，送她去了医院。
突然之间，芊茉的心就软了下来，放弃了她的坚持，或者是放弃了父亲的那份坚持。“爸爸在这里，你看吧。只是请您不要打扰到他的安宁。”
麻痹的腿缓了过来，芊茉慢慢站起来，拉过行李箱向山下走。晨雾已消散，暖暖的太阳透过层层云蔼把阳光散向大地，为何她还是觉得好冷好冷，透骨的冷。
芊茉闭着眼睛站在一处断崖边上，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感受着大自然的气息。
“小茉！”
芊茉转过头，莫子辰穿着半袖衬衫，衣边未收进西装裤里，头发也有一点乱，好像他刚睡醒的样子。
芊茉蹙眉，这还是莫子辰吗？
“别往后看，慢慢走过来。”莫子辰极力让自己的语气柔和平稳一点，奈心地指导着芊茉。
“为什么？”芊茉想起以前看的恐怖片里，如果有什么东西站在某人身后时，另一个人就会像莫子辰现在的神情和口气一样，对那人说：“别往后看。”
这里是墓地，虽然芊茉从来不信鬼神之说，不过她倒是很好奇，是什么原因能让处事不惊的莫总裁如此紧张。
强烈的好奇心促使芊茉转过头，山半腰飘着稀薄的云，透过云层依稀可以看到山下的麦田一片连一连。很好看，只是这对于恐高的人来说，足以要她的命。
强烈的眩晕感使芊茉的身子晃了一下，吓得某人的心差点跳出来。不过芊茉很小心地蹲了下来。
“何芊茉，你不想死最好乖乖听话。蹲那儿别动。”莫子辰见她没事，松了口气，不过却惊出一身冷汗。
芊茉看到莫子辰的紧张，她反而慢慢平静下来。“如果我想死呢？”
芊茉的话，让莫子辰一怔。他看着不见处异常平静的芊茉，心突地一紧，像被什么紧紧地抓着。“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没有我的允许，你想都别想。”
莫子辰慢慢地走近芊茉，让她闭上眼睛，把她抱离了断崖边。
“子辰，八年前你救的那个何芊茉早在四年前就死了！”
莫子辰停下前进的脚步，30秒后他缓缓说道：“八年后今天，我又救了一个芊茉。”
“这个芊茉是个求死的人，你不是救了她，而是破坏了她的求死计划。所以她不欠你什么。”
芊茉睁开眼睛顺着莫子辰的视线，看到了公路上依车站着的伊菲阳。
“放我下来吧。你父母在我爸的墓前，你们一家人来看我爸，我替他谢谢你们。”
莫子辰想解释什么，又顿住，把芊茉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
芊茉拉过身边的行李箱翩然转身离开，某人却不想让她走得那么潇洒，一只手紧紧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芊茉露出她最友好的笑容对身后的人说道：“莫董，下周一公司见！”
莫子辰看了她一会儿，慢慢松开她的手，恢复他一贯温和的笑容。“再见！”
芊茉暗暗松了口气，幸好他懂得为自己保留自尊，如若他再坚持一会儿，她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心软。
芊茉背挺得笔直，缓缓地走向伊菲阳。伊菲阳见芊茉一脸疲惫，心疼地给她捋了捋额前的乱发。
伊菲阳的视线又移向芊茉身后，客气礼貌地说：“莫先生，刚才多谢你救了芊芊！”
“我救她完全是出自我个人原因，伊医生无需向我言谢。”
芊茉僵硬地转过身，笑着向莫子辰点了下头，算是示好。不过莫子辰并未回应她。
“伊院长，我还有事，先回去了。再见！”
莫子辰对谁都是温和的，除了她。芊茉看着莫子辰清俊的笑容，心中碎碎念。
“再见！”
莫子辰是对伊菲阳说的，芊茉吃了一次闭门羹，堵气似的不说话。
莫子辰的车消失在一个转弯处，伊菲阳面对着芊茉，孩子气的抱着她，也挡住了她的视线。
“你真是越来越淘气了，给我发了个简单的信息就一个人跑到了这里。早晨那么大的雾，万一你迷路了怎么办？”伊菲阳责备中又带着宠溺。
芊茉自觉心虚，转开了话题。“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
“你的手机有定位系统。”
“菲阳，如果你对我说，你早上起来后看到我不告而别的短息，就慌乱地四处找我或是向别人打听我的下落，最后又在大雾的天气里开了几个小时的车，才在这里找到我，我会更感动。”
“也许某人是这样才找到这里的，不过那个人不是我。”伊菲阳很现实地打破芊茉的幻想。
芊茉的脑海里冒出某个人的样子，她很快把那个影像挥散。“讨厌的菲阳，你就不会骗骗我啊。”
“……”
“芊芊？你跑哪儿去了？这里不好打车……”叶美萱的声音突兀地插进来，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芊茉把头从伊菲阳的怀里钻出来，又见到了叶美萱。她以为他们已经走了。
叶美萱恢复她优雅的姿态，看着伊菲阳客气地问：“芊芊，这位先生是？”
“您好！我是芊芊的未婚夫。”菲阳看出芊茉的不自然，客气地回答了叶美萱。
“你好，我是芊芊的……”叶美萱正要介绍自己，被芊芊出声打断。“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听到芊茉这么说，伊菲阳向叶美萱和莫英杰歉然地告别后也上了车。
“她是我妈。”芊茉闭着眼睛淡淡地说。
“嗯！”伊菲阳把芊茉的座椅放后倾了倾，又从一个小格子里拿出一条毛毯，盖在芊茉身上。“你累了，先小睡一会儿吧。”
这条毛毯是芊茉的专用毛毯，芊茉脸上露出一抹幸福的笑容，安心地闭上了眼。
“菲阳，如果医院不算太忙的话，我们在A市住几天吧。我好久都没有回过那个家了。”
“好。你睡吧。”
芊茉侧头睁开眼看了眼后视镜，叶美萱看着她离去的方向，脸上的泪痕在阳光下发着耀眼的光。这样的光刺痛了芊茉的眼睛，芊茉闭上眼。脑中又出现了另一个画面。
叶美萱拉着行李箱决绝地走出了家门，她跑出来拉着她的手，哀求道：“妈，不要走。”叶美萱狠狠地掰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上了计程车。她在后面追啊追，留给她的只有汽车冒出的尾气。
不知道那时她是用什么心情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慢慢消失的。芊茉突然很想去问叶美萱这个问题。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关键在于他们又用了一个错误的方式结束了那个错误。
当初两个不相爱的人怎么会走到一起？可是如果不相爱，为何妈离开时都不敢潇洒地说一声“再见”！如果不相爱，为何妈离开后，爸爸会变得那样颓废！芊茉闭着眼睛，心绪万千、百感交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往事如梦（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