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女》梦之冬晴

6、破烂王

　　叶青刚刚理清脑海中的思绪，门外就传来“笃笃”的敲门声，他一看手表，已经凌晨一点了。霍连先前约好了和他换班照看刘柳，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了一觉。霍连，从进门就开始看他，虽然眼睛红红的，但眼下的阴翳却比之前少的多，心多少放下来一点。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说了一声，好好睡一觉，别想多了，明天我陪你去。

　　次日一早，叶青一行三人就出了门。
　　霍连来的时候开着一辆路虎，两节车厢，后座加长，横躺一个成年人绰绰有余。他们把刘柳直接安置在后座上，把他丢在家里，毕竟不能安心。不愧是越野车，底盘高而稳，霍连驾车在这坑坑洼洼的矿区路上也走得极为平稳。叶青坐在副驾驶上，原本还看着高高低低的黄土发呆，后来竟然睡着了。
　　他一醒来，霍连就告诉他已经到地方了。其实车已经停了半小时，霍连看着他这么疲劳，没有忍心吵醒他。叶青冲他不好意思的露出一个勉强的笑，霍连只是了然的摆了摆手。这是兄弟之间该有的默契。
　　叶青到后座检查了一下刘柳的身体，看没有什么问题，就喂了他一点矿泉水，然后和霍连一道下了车。
　　霍连停车的地方，在一个废弃的矿场门口。矿坑早就塌了，只剩一根木桩还颤颤巍巍的立着，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柱子之上，曾经红漆描的大字早已褪色，仔细看的话，勉强还可以认出，上面写着：BB铜厂，严禁烟火。矿场门口，一个红砖盖的门房还在苟延残喘，顶上的瓦破损了大半，有的地方还用辨不清颜色的油布挡着。说它是门房还高抬了它，勉强只能算是个窝棚吧。
　　霍连对叶青说，我用老版的地图导航了，医院负责人给的地址应该就是这里，错不了。
　　于是，叶青试探着问了一声，“你好，请问有人在吗？”
　　一大早的，找谁呀？一道极不耐烦的声音，从他们二人眼前的窝棚里传出。
　　叶青和霍连对视了一眼，又一起看了看，正明晃晃日上中天的太阳，满脸的疑惑，“这叫大清早？”。
　　好在窝棚里的人虽然说话的口气不耐烦，但到底是出来了。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个老头儿，穿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红绉布戏服，拖着两只长长的袖筒，高一脚、低一脚的走着，由于个子不高，身体又圆滚滚的，一动起来活像个摇摇晃晃的灯笼。
　　叶青是部队里的神枪手，视力也是一等一的好，他看到老人衣服下摆的地方绣着一行小字，CC舞狮队。
　　叶青礼貌的问：“老人家怎么称呼？”
　　老头毫不在意的答道，“哦，叫我破烂王就好。”说着还顺手往墙上一指。叶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这才发现窝棚东面的外墙上用白漆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破烂王” 。
　　霍连，瞅着老头的站姿，再和着他说话时的腔调，觉着这名字和他特别配。 这么带感的名字，原来是他自己起的。
　　他心里揶揄，实在忍不住就闷声笑了起来。叶青见状，用身体挡住破烂王的视线，颇为无奈的瞪了他一眼。霍连虽然知道不该，但还是好艰难，才堪堪忍住。

　　叶青好歹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并且也听刘柳说过，知道这里以前是个矿区。以前井底的设施不齐全，而且保障制度不完善，因此事故时常发生，旷工断手断脚的很常见。
　　果然，就听破烂王介绍，他说他原来是这矿上的工人。受工伤后 ，改成了门卫 ，后来厂子垮了，他也就没有了饭碗。他不像别人有大笔的赔偿金可以拿，后半生衣食不愁。 他残了的时候，厂子的效益就已经很不好了，没有赔给他多少钱。 他没有一技之长，到别出去也生活不下去，再加上无家无口 ，又在这个地方几乎呆了一辈子，年纪也大，就更不愿意走了。
　　据破烂王说，他们这一带捡破烂为生的人，大概率都是他这样的情况，只不过他们没有自己能干。破烂王说着，嘴角还翘起来，透着一股自得。显然，眼前的生活，对于霍连他们来说很难忍受，但破烂王自己还是相当满意的。 他还说起，其他的年纪也和自己相当，并且基本都是男的。这一点，叶青他们也能理解。女人不同于男人，生活在这里的她们，实在不行还可以把自己嫁出去。
　　所以，破烂王说， “你们要找的那个人，我只见过一次就记住了，她曾和我们一道捡过破烂”。
　　“什么？”霍连抢白道：“你说她跑到这里来捡破烂？”
　　“嗯”，破烂王点点头 。
　　霍连听后很难过，因为他曾经见过那位姐姐 ，她是医学院的学生 ，曾经是一个特别讲卫生，格外爱干净的人。
　　霍连如何也想象不出一个肮脏的拾荒人和她记忆中如同栀子花一般纯洁、美好的形象能重合起来。他能想到的，叶青自然也能。站在他身侧的叶青，听破烂王说起这些的时候，心情同样的沉重，好看的眉头一直深深皱着，没有一刻舒展。
　　当他们问到，那姑娘现在，在哪里的时候，破烂王的手在他们没看见的地方抽了抽。然后他果断的说道 ：“你们想知道呀，可以，先拿钱来。”
　　叶青想都没想，就很干脆的从皮夹里开始掏钱。 3000块钱，霍连瞅了瞅，那是他半个月的津贴 ，这小子平时一向都很节省。
　　破烂王别看身个不高，又瘸了一条腿 ，这时动作却相当的敏捷。他几乎是跳起一尺来高，像个抢食物的猴子一样迅速的从叶青手上取走了钱，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钱揣进了怀里。叶青没有多余的话，他急切的问道：告诉我，她在哪儿 ？
　　“谁 ？”，破烂王明显装起了傻 。
　　“就你见过的那个姑娘，捡破烂的，她现在在哪儿？”，叶青压制情绪，沉着嗓子又问他一句 。
　　破烂王：“我不知道呀，我还正找她呢！”。
　　这回，不待叶青有所动作。立在一边的霍连，一听这话，炮仗脾气立刻炸了。他上前一步，也顾不得脏污，揪着破烂王的领子道：“你敢骗我们，知道我们是干嘛的吗？”。他说完又顿了一下，自问自答道：“我们可是当兵的”。
　　可惜，破烂王并不以为意，继续狡辩道：“我说了我见过他，又没说我现在知道她在哪里。钱是你们自愿给我的，给了就是我的。你们是当兵的，当兵的也不能抢。”那样子，已然是吃到嘴里就绝对不会再吐出来。

　　听到这里，霍连不再废话，他走了两步，矮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块儿东西。 破烂王睁眼盯着他看，那是一块完整的砖头 ，下雨的时候，他拿来压住塑料布，以防房子漏水的。此刻他一看霍连这个架势，以为霍连要拿砖头砸他，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几步，想要往棚子里躲。 哪里知道，霍连并没有砸他，而是单手托住砖头，另一只手，劈手一砸 。分分钟，原本还完整的一块儿砖头 ，立马就碎成了两半。
　　破烂王看着咋舌，心想这是踢到铁板上了，这钱是黑不下啦。于是斗败的猴子，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的将钱递还了过来。
　　霍连正要伸手去接，却被叶青拦住了。
　　“干嘛？”霍连。
　　叶青没有多说，只简简单单一句：“算了”。
　　霍连以为他是看着这老头可怜，圣母同情心又泛滥了。其实，霍连本来也没想拿他怎么着，只是不忿这老猴儿竟敢骗他。他看着叶青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这也难怪：找不到秦慧，这他妈的半天功夫全白费了，线索没有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

　　其实，叶青此刻脸色难看，还不仅仅是因为如此。他看着这破烂王，想到了另一件事，那就是刘柳的身世。 刘柳的父亲也是在矿难的时候死了，他的母亲想要回城结婚 ，却没办法带走刘柳。起初，母亲还来看他几次，后来就彻底的断了音讯，任由他自生自灭。 如果刘柳不是坑蒙拐骗的话，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也没有读多少书，还一个人生活，大概率过得应该也不比破烂王更好吧。

　　那原本以为钱就要保不住的破烂王，没想到叶青会这么做 。叶青大概是他活了几十年里遇到的第一个怪人，竟然心甘情愿的被他骗。他想了又想，像是突然生出了点良心的道：“她应该已经离开了。而且她曾经住过我这儿，从我这里拿走过钱，还偷走了我的手机 ”。
　　叶青看着他，神色十分复杂。
　　破烂王被他看得不好意思 ，那原本比锅底还黑的脸，竟然生生被他瞧出了一点儿红色。
　　而在破烂王对面的这两人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最后还是叶青先有所动作 ，他手抵着额头 ，又闭了一瞬间的眼睛，声音无比低沉的对霍连说道 ：“我们走吧。”

　　正当二人准备离开的档口，眼尖的霍连却发现了一件可疑的东西。那是一根拾荒用的铁叉子，用木头做的手柄。而此刻，那木头手柄上居然包着一块灰褐色带着斑点的皮子。那皮子明显没有鞘过，散发着一股腐烂的味道。
　　“这东西哪里来的？ 你敢骗我，还说你没见过她？”，霍连厉声喝问。
　　破烂王一看，这下不光是霍连这杀神 ，连旁边那个脾气温和的男人明显也是动了真怒。可他完全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赶忙解释：“这东西是我从医院的垃圾箱里捡来的。难不成是那个女人的？”
　　“我老头子对天发誓 ，从她离开以后，我真的没有见过她”。破烂王说完这话 ，见那两人脸上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一些 ，便继续说道：“真的没骗你们 ，我在铜仁医院西门的垃圾箱里捡的。我可以带你们去看，至于这皮子，你们喜欢的话，也可以拿走”。
　　“不用了”，叶青等人再次转头 ，留下莫名其妙的破烂王在原地发呆，一地鸡毛。 他挖空心思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难不成他们还能凭这么个破玩意儿找到那女人。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就凭这破烂王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的破烂玩意儿，霍连和叶青终于再一次的寻找到了秦慧的踪迹。没错，霍连和叶青在破烂王那里看的皮子不是别的，而是之前被叶青次成重伤而逃的猞猁。那猞猁先前被叶青划破了肚皮，后来在背上又被叶青刺了一刀，那伤口都是被叶青用的瑞士匕首留下的。他们用的匕首不但锋利，而且还有倒刺，因此被撕拉下来的豁口成不规则的三角形，这也是为什么霍连明明没有见过那猞猁，却也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猞猁死在哪里的？在死之前见过谁 ？猞猁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那种人群稠密的地方，结果不言自明，全都指向了秦慧 。这样一来也解释了，刘柳家里的那些有致幻作用的迷药哪里来的。料想的不错的话，想必这会儿她应该藏身在医院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