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有爱》奚泉

12、12、白兰地酒

　　她有些郁闷地回走，在这时她遇到了一个人。那人跟她一样蔫头搭脑，还以撞上作为见面礼。
　　她可不是弘飞，她不能云淡风清地告诉来人：“你打招呼的方式很特别。”要知道那时候弘飞的心情至少不能算坏，要知道弘飞毕竟是个男人，要知道被女人一头撞上这种豆腐不是随便能吃到的。可如今她的心情绝对不能算好，她绝对是个正常女人，被男人一头撞上这种被吃豆腐的情形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她和来人同时抬起头。对面的男人穿着一件素净的白衬衫，面貌阴柔，却堪称俊美。并且……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因为这份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将一句“没长眼睛的家伙”硬生生吞了回去。
　　那家伙瞥了她一眼，不仅没有道歉，眼神给她传递的信息还是“冷淡”。
　　她差点把吞下去的话再次倒出来，心想这家伙还真是没长眼睛呀，难道他就没觉得她也似曾相识吗？虽说有弘飞这只极品藏在心房沃野，但眼前一只看起来也不差，泡帅哥她可不介意多多益善。
　　“颜羽。”他仍是很冷淡的样子。
　　“你认得我？！”这家伙不仅记得她的模样，还记得她的名字，很好，这比她的似曾相识深刻多了，她赚到了。
　　“见过。热情过头的家伙，不喜欢。”白衬衫的语气很冷，比头上月亮撒下来的清辉还冷。
　　“我需要你喜欢吗，陌生人！”她老实不客气的回应。这话含了两个心机，一是理直气壮地告诉对方她对他没印象，在这点上她比他拽；二是借机套名字，以后冤有头债有主。
　　白衬衫没有说话，冷得透明的眼睛流转过她脸庞的时候，似乎透出隐隐的诧异和忧伤。
　　两个人眼睛瞪眼睛对峙了几秒钟，白衬衫不敌，作出回应，淡淡的语气说：“那么，以后就一直是陌生人吧。”说完，眼波不再滞留，随着身形很快淡出了她的视线。
　　奇怪的夜晚，奇怪的人。
　　就让似曾相识随风远去吧，反正帅哥多得很，乌鸦更是极品。至于诗经那个是玖玖的，要孔融让梨。
　　她抬起头，看了看月亮。今晚的月亮很饱满，比她的肚子饱满许多。不饱满的肚子在咆哮，压下了四周的蛐蛐声。她决定在咆哮声还没有“咆哮，咆哮，惊出一堆相好”之前迅速解决问题。
　　她跨起大步，向校外走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她停住，回头，月光下映出一张如月俏面。所料不差。
　　“玖玖，你怎么在这里？”
　　玖玖轻笑说，“我在找你呢。”话说得一如既往的柔和亲切，眼神也一如既往的清亮澄澈。可她明白玖玖在撒谎。十几年的姐妹，不是白做的。
　　“咕噜”，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下，让玖玖顺势说出下面的话：“你还没吃？我也没，一起吧。”
　　玖玖为什么没吃？她从打电话到现在到底在干什么？颜羽很想问，可又知道玖玖一定不会说。她有时会有很强烈的探知欲，经常动用得天独厚的快嘴皮子和人磨盘骗诈……可她怎么能用这种法子对待亲如姐妹般的玖玖。
　　可就想知道，就想知道！！！她不能容忍和玖玖的这种隔阂。
　　十八年来，养母对她嫌弃，身边的人歧视她是“野种”，玖玖是唯一对她好的人，也就是她心中唯一的亲人了。
　　她没办法伪装快乐，淡淡地说，“好吧。”看到玖玖正凝视着她，清亮澄澈的深处似乎有个被故意隐藏的故事在变幻着风景。
　　难道……她避过玖玖的凝视，心中有个念头跳了出来，难道玖玖也有事想问她？
　　两个人开始了一段刻意的沉默，直到被所去餐厅的侍应生用热情的招呼声打破。
　　“来一份鱼香肉丝，一份白切鸡。”不曾问她的意见，玖玖迅速点完了菜。鱼香肉丝是她惯爱吃的，无论葱姜椒蒜还是番茄酸，都会强烈地渗透到味觉中去，她很喜欢这种热烈的刺激。玖玖却喜欢精而雅淡的东西，当她埋怨白切鸡清淡无法下饭时，玖玖会笑答毫无花巧的盐焗方显真味。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和玖玖的差距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日积月累的摩擦又磨合，欢笑中刻意忽略，直到今天，终于因一次凑巧的遇见剥落出来。
　　“还是玖玖最了解我。”她还是首先笑了，直接打破僵局。尴尬之后必须有个主动者。以玖玖的性格，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主动的一方，所以往往是胜利的一方。
　　气氛于是融洽起来，玖玖开始笑如春风，给她夹了一大筷子竹笋和肉丝，“快吃吧，瞧你，五脏庙刚就闹革命了。真不知道放学这么久你都干吗去了？害我好找。”
　　玖玖在打探。
　　“我遇见了很多人，很多事。”颜羽摆出平时的热情八婆样，“其中就有一个天上有地下无的顶级帅哥。”
　　“谁？”玖玖显得有些紧张。她在紧张谁？戴天？不是。如果是戴天，她的眼睛里不会有故事，因为她之前从未见过他，今晚也不可能见过他。更加不可能是弘飞，因为她绝不认得弘飞。既然不是这两个，那么今晚所遇，恰好还有一个帅哥，而这个人恰好还认得自己，事情想必不是天上掉馅饼这么简单。
　　“是戴天。”她故意说出这个名字。看到玖玖先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瞬间后露出惊讶，紧接着表现出惊喜，最后还将手热烈地放在她肩上，激动地说：“你怎么见到的，哪里见到的？”
　　很明显，玖玖紧张的并不是戴天，戴天二字于玖玖不过一个有用的幌子，借以掩饰其他。看来玖玖瞒她的事情非一件两件，瞒她的次数，也非一次两次。可叹她却是什么也要跟玖玖讲的。
　　已经没有暮霭了，从餐厅的侧窗可以看到墨蓝镶底的银盘，清辉迷离，似乎比暮霭的暧昧更添一份愁绪。
　　她给了玖玖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月亮下面，你嫉妒吗？”
　　玖玖愣了愣。
　　而她马上笑了出来，笑得合不拢嘴，笑得眼泪也快要流出来了：“我骗你的，我怎么可能见到他。”她笑得太突兀，玖玖只当是她一贯的刁钻古怪，跟着也笑起来，“你个小鬼，敢骗我。还不老实交代，干吗去了？”
　　“我见到……”颜羽忽然收住嘴，潜意识不让她将弘飞的事说出来。
　　原来自己也会有不想告诉玖玖的事情啊。女孩子到大一点，是不是就非得有秘密？玖玖读书多，又聪明易感，比自己早一点有秘密很正常。高中没和玖玖一起上学，或许就是那时结下的一段秘密，她并没参合在这当中，不知情知底，玖玖又何必非得告诉她？！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是无端多虑了。看到玖玖询问的眼神，意识到自己话没说完，于是换了个表达方式：“这么说吧。玖玖，你试过一个魔术吗？当夜幕先生拿起他的魔术纱帘，所有出现在男人女人面前的异性都会变得美丽无比。”
　　玖玖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怕了你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盯着玖玖的眼睛，那眼睛的眼角向上，勾勒出丹凤般的华美线条，黑水潭也似的双瞳印出浅浅的笑意，这样可人的眼眸，怎忍得欺骗。
　　“我想告诉你，在黑夜里，会看到戴天真的好美丽。”她回忆起那诗经般的古雅美好，那艺术般的人体勾勒。
　　“我还想告诉你，在黑夜里，就算遇到传说中穿白色衣服的英俊陌生人，他都能一口叫出你的名字。”她回忆起那森冷中的忧伤，诧异中的犹疑。
　　她看到玖玖起初的好笑神情渐渐变化，然后眼睫垂了下去。
　　“他跟你说了什么？”玖玖抬起眼，直直地盯着她。
　　两个女孩子很奇怪地对盯。
　　黑水谭里涌起波澜，玖玖泪凝了满眶。
　　溃于水军，颜羽败退，如实交代：“他说认得我，可我不认得他，我很奇怪。后来他走了，而你出现。你们走的路线相同，抱歉我多疑了。可玖玖，我们18岁了，我们在21世纪，谈恋爱是很正常的事情。为什么我天天和你在一起，却什么也不知道？”
　　“好吧，既然你都看见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你。”玖玖幽幽地叹了口气，说：“你遇到的那个穿白衬衫的男生，他曾是我的高中同学，大我两届，追求过我，对我很好，可他性格不好，他……暴虐到打老师，因此高中都没能毕业。妈妈对我那么严，怎么会准我跟这种人交往？何况，我一向喜欢出类拔萃的人，所以我喜欢戴天那样的男人，所以我卖力要考上剑华。这些你不是再清楚不过吗？”
　　玖玖还在撒谎，既然不喜欢，为何要哭？这么想，就这么问了出来。
　　“我今晚很决绝地拒绝了他。他的样子看起来很可怕，我……觉得很对不起他。但我真不想和他的事情让任何人知道，本身就没有开始的故事，怎么到处去说呢？”说这番话的时候，玖玖看起来十分真诚。
　　她心下有些酸，原来自己如此自私，为达目的，终于还是把对外人的那一套磨盘骗诈用在了玖玖身上。
　　“对不起，玖玖。我……”她伸出双手，抱住玖玖，以此表达自己的愧疚。
　　“对了。”她突然想起一件可以报答玖玖的事情，笑嘻嘻地说：“我们吃完了去狩猎。”
　　看到玖玖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她露出神秘的笑容，说：“赶紧吃吧。听我的，准没错。”
　　两人迅速处理完了五脏庙。玖玖结帐后问：“你身上钱够不够？妈每月会给我汇两千元生活费，我用不完，先给五百你吧。”
　　她摸了摸口袋，里面的两百元还没用，这是她这个月的生活费。不多，但她很满足，她不是人家的亲生女儿，能将她养大，能让她和玖玖一起在这么好的大学里面读书，够了。
　　“等不够用的时候再说吧。能应付吃饭就行了，何况还能找你吃白食呢。”她摇头拒绝了玖玖的好意。
　　“剑华是贵族大学，在这里读书可不仅仅是应付吃饭的问题。一个月没个五百八百，会被人瞧不起。”
　　“放心，我们那预科班的都是穷人，谁笑谁呀。”她想起课堂上那只哭穷的熊就想笑。说起来那熊倒有个挺女性化的名字，叫水泠清，不过怎么看都一副拎不清的样子，所以被她强制给改名叫拎不清了。
　　“怎么可能是穷人？即使读剑华的预科班，学费也比公立大学高。剑华是出了名的贵族大学，打的招牌就是给社会培养金领阶层。”
　　“这么说，我将来出去，至少也可以混个白领么？”一边笑侃着，一边心里却狐疑起来。难道拎不清哭穷是假的？
　　和玖玖边说边笑进了校园。约莫走到校务大楼的时候，颜羽带玖玖一起藏到那棵可用性极强的“影视布景牌”大树后，两双明亮的眼睛在黑漆漆的校务大楼前搜寻。
　　“小羽，你肯定戴天会从这里出来？”
　　“当然啦，好歹客人也是个刑侦大队的队长，他肯定会送出来的。你不老说他‘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最喜欢的就是这一点了吗？”
　　“谁说我喜欢他，只是闻名已久，很想见见罢了。倒是那个刑侦大队的队长，看起来你也很记挂哦？”
　　“哼，他关了我一整天，此恨刻骨铭心。”
　　“sorry啊，让你代我吃苦了。”
　　“嘘……出来了。”
　　明亮的灯光涌入眼帘，弘飞当先走出，身后跟出一个娇俏可人的影子。
　　咦，戴天缩水了？！
　　“实在不好意思。”好听的声音总能让人印象深刻，这不正是那天被她误解为弘飞码子的女人吗。
　　“没关系，戴天校务繁忙我不是第一次见识。能得如此迷人的习小姐送出，今晚回去一定做个好梦，哈哈。改天约你喝茶，可不许叫上戴天。”
　　夜幕中，那两人默契地笑起来。
　　玖玖黯然说：“看来我还真是和戴天没有缘分。”
　　耳旁传来一声更黯然的轻叹，“玖玖，那五百块钱还是借我吧。”
　　“干嘛？”
　　“配副眼镜，高度近视加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