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世界唯一的雄虫》一昔岁寒

19、19

　　研究院的会议，讨论到最后也只是不了了之，关于如何隔绝“源”的问题，只能留到以后再考虑，而此时此刻，大家更关心的还是诺毓的身体状况。

　　经过之前的药物不适反应，虽然现在已经没事，但诺毓的身体仍然不可避免的陷入了虚弱。

　　当晚，诺毓醒来的时候，仍然感觉头脑有些晕眩。

　　随之而来的就是四肢的酸软无力，诺毓等到适应自己的身体状况之后，很快地回忆起自己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情，然后他敏锐地反应了过来，自己的昏迷应该是适应性药物导致的。

　　这段时间关于适应外部环境的实验一直在进行，他很容易就能够得到这样的结论。

　　而在此之外，他还得到了另一个结论，那就是看起来他没那么容易离开这里了。

　　诺毓心里稍微有些失落，他勉力坐起身体，才发现自己身边已经守了一大批虫。

　　他刚刚要起来，就被七手八脚地扶住，紧接着又是升起床头又是端水又是嘘寒问暖，差点把刚醒来的诺毓给弄懵了。

　　十几号雌虫呼啦啦在他的床边围了一圈，脸上全都是关切，让诺毓差点以为他们是在给自己送行。

　　他沉默片刻，表现出幼崽该有的模样，说道：“我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我。”

　　见到这么懂事乖巧的小雄虫，又想起他可能永远没法踏出安全区域，守在旁边的研究员们不由得更加心疼。

　　好在院长认为诺毓需要休息，不想让这么多虫打扰他，在经过检查和询问，确定诺毓除了虚弱外并没有任何异状之后，他很快地就把其他雌虫们全部打发走了，只留下了负责照顾他的疗养员。

　　而当其他雌虫们都离开之后，诺毓才轻声叫住院长，说道：“院长，明天的直播。”

　　诺毓记得很清楚，明天就是每个月例行直播的日子了。

　　麦卡斯院长也记得这事，听诺毓提起，他立刻说道：“对了，我正要跟你说呢，你放心吧，这个月的直播就先取消掉了，你这几天先在这里好好地休息，有什么事情就……”

　　他话音未落，病床上的诺毓就摇头说道：“我想继续，可以吗，院长爷爷？”

　　他这句话出口，站在床边的麦卡斯院长立刻就愣住了。

　　院长像是没听懂诺毓的意思，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刚才说你的意思是，想要继续直播？”

　　诺毓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院长这次确定自己没有弄错诺毓的意思，但随之他就紧皱起了眉头，说道：“你的身体都已经这样了，需要好好的休息才行，你这样做太消耗体力了，而且……”

　　诺毓轻轻抬起手，他现在个头本来就小，现在脸色苍白地缩在被子里面，看着只有小小的一团，他这么抬起头，用可怜巴巴的表情看着麦卡斯院长，院长几乎立刻就丢盔卸甲，心被软化成了一团。

　　院长赶紧俯身，小声询问道：“怎么了？我，我刚才对你太凶了？”

　　诺毓轻抿着嘴唇，摇摇头，说道：“院长，我想直播，我每个月只能这样和外面接触，我很喜欢直播的感觉。”

　　为了能够如期直播，诺毓只能用这样装可怜的骗取院长的疼惜。

　　院长果然很快地心软了下来，嘴上明显松动了：“直播也不是不可以，迟两天等你休息好了更好对不对？”

　　诺毓摇摇头：“我现在已经没事了，演奏也不会花太多力气的，就明天好吗？院长爷爷？”

　　他难得地利用自己现在幼崽身体的特权，冲着麦卡斯院长撒了娇。

　　院长表情为难地和他说了会儿，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没过多久，麦卡斯院长也离开了病房，两名负责看护的疗养员并没有太过靠近，诺毓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享受这片刻的清静。

　　但就在这时候，他目光瞥见角落，才发现角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还站了道身影，不过那道身影太小，看着实在不起眼，之前又一直静静地等在外围，诺毓才始终没有注意到他。

　　此时此刻，和那道身影的目光对上，诺毓才有些诧异地轻声说道：“菲洛斯殿下？”

　　菲洛斯无声无息地从角落里走出来，表情显得十分凝重，他闷闷地对诺毓“嗯”了声，直到走到床边上，他才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摸了摸诺毓的手心，仿佛在谨慎地确认他的体温。

　　诺毓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心里失笑：“殿下，不用试了，我是活着的。”

　　菲洛斯表情有瞬间僵硬，像是被戳中了心事，虽然没有开口，但表情却显得更加心事重重。

　　诺毓盯着他看了会儿，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你在担心我吗？”

　　菲洛斯定了一下，如果是在平时，他可能就要发挥自己身为皇族的傲气，开启否认三连了，但今天他却没有，白天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似乎真的把他吓到了，这个比同龄虫更聪明成熟的幼崽，到底还是被吓坏了。

　　他眼圈有些泛红，点头带着鼻音说道：“嗯，你吓死我了。”

　　诺毓看着小皇子这副紧张兮兮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触动：“只是昏迷而已，我在研究院里，有那么多叔叔爷爷照顾，怎么可能出事？”

　　菲洛斯却没有被他这句话安慰到，低着头又说道：“我父后就是在给我讲睡前故事的时候突然昏倒下去了，然后他就再也没醒来过，好多医生护士围着他，他还是没醒。”

　　诺毓霎时怔住，终于明白小皇子为什么反应比自己想的还大。

　　过去的事情，应该给他留下了不少的阴影，以至于在看到诺毓倒下的瞬间，他就想到了那些最糟糕的情况。

　　诺毓微微失笑，正要再开口安慰，却没想到这位小皇子竟然自己把自己安慰好了，而且还抬起头，用清澈的目光看着他，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怕院长爷爷他们挨骂，所以才坚持要直播的？”

　　这句话让诺毓表情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诺毓不经意般地看了看侧方，两名疗养员还在忙碌着配药和检查数据，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状况。

　　他没有立刻回答菲洛斯，只是问道：“为什么会这样说？”

　　菲洛斯直勾勾盯着他：“我刚才去星网看过了，好像有谁注意到研究院的动静了，所以在讨论广场说了今天的事情，不过现在还没有得到证实。大家都在猜你是不是出事了，还骂研究院和院长没有照顾好你，现在整个星网都闹得很厉害。”

　　诺毓听着这些话，要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他早就知道这次的事情应该瞒不住，却没想到会暴露得这么快。而他的确是怕事情暴露之后，研究院会承受太大的压力，他来到这个世界后没有什么亲人朋友，研究院就是他的家，他把所有研究员对自己的关心都看在眼里，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他也不会让研究院陷入困局。

　　可他也没有想到，菲洛斯竟然能够察觉到这些事情。

　　眼看菲洛斯都把话说到这里了，诺毓也没再否认，点头道：“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菲洛斯又问：“明天必须要开播吗，也许……”

　　诺毓解释道：“必须得是明天，我得让大家看到我没事，否则事情会发酵到很麻烦的地步，变得很难收场。”

　　事情关系太大，甚至有可能民众们会认为研究院并不是适合他待的地方，然后闹出更大的事情，逼得研究院将他送走。

　　诺毓不想离开这里，也不想让任何虫为难。

　　菲洛斯认真听着他的解释，等诺毓说完之后，他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捏着拳头说道：“那好，我帮你，保证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没有谁能看出你生病。”

　　诺毓诚恳道：“谢谢，不过漂亮就不用了。”

　　菲洛斯语气强硬，但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开始眼泪汪汪：“不行，我看中的虫，必须要任何时候都风风光光的！”

　　诺毓：“……好的。”

　　他觉得自己再说下去，菲洛斯要哭了，虽然他也不知道对方在感动些什么。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诺毓觉得都已经说到这里，菲洛斯应该也要先回去了，可他等了三秒，又过三秒，直到半分钟过去，菲洛斯仍然定定地站在他的病床边上，因为个头不高，他甚至只冒出了个脑袋，看着稍微有点滑稽。

　　诺毓狐疑地看着他，等了等终于忍不住问：“还有什么事吗？”

　　菲洛斯张开嘴，这次没有立即出声，犹犹豫豫了会儿才终于说道：“我想知道，如果你以后没法离开这里去外面了，你会怎么想？”

　　诺毓早就猜到这回事了，他在醒来的瞬间就已经失落过了，现在表现得相当坦然：“没什么想法，该过还是得过，总之怎么样都得活着不是吗。”

　　他的想法很简单，在经历了前世到现世的改变之后，他只觉得能够好好地活着已经很不错了。

　　更何况他现在活得其实还很不错。

　　但他的表情看在菲洛斯的眼里，却让这位小皇子感觉更难过了。

　　小皇子年纪还小，除了失去父后，他的虫生孩还从来没经历过任何失意，所以此刻见到自己的同伴这样，总觉得难以接受，他努力对着诺毓打气道：“其实我偷听到他们的讨论了，院长他们说有种东西能够帮你适应外面的环境，不过那东西在麟龙星上，很多虫都不敢靠近。”

　　诺毓没想到竟然还有希望，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那里应该很危险吧？”

　　菲洛斯摆出成年虫的可靠模样，认真拍拍胸脯道：“我可是帝国皇子，你等我变厉害，我会给你找来的，你可是我的投资对象，以后要改变全虫族的雄虫，我不会让你被困在这里的。”

　　怕诺毓不信，他又重复道：“我会给你找来的，一定。”

　　诺毓盯着菲洛斯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的认真，他本来一直都将对方当成小孩来哄，可是菲洛斯却总是在用自己的行动清晰地告诉诺毓，他说的所有话从来都是认真的。

　　诺毓沉默片刻，随即笑了起来：“谢谢，那就麻烦你了。”

　　-

　　经过诺毓之前和麦卡斯院长商量好的情况，第二天，直播如期进行了。

　　在菲洛斯提供的衣物，以及他找来的皇室化妆师的精心打理下，诺毓看起来又恢复了气色，整个直播过程也没让谁看出端倪。

　　原本在开播之前，讨论区里面已经沸腾一片，全都在担心诺毓，怒斥研究院没有好好保护雄虫，还在诺毓的身上胡乱进行实验，但当真正看到诺毓开播，一切如常之后，这些声音很快就被压制了下去。

　　一场风波就这样看似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这天诺毓弹奏的又是一支全新的曲子，他的每支曲子或多或少都会牵动雌虫们的情绪，而这次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曲子充满了令虫心安的味道，听过演奏之后，即使是之前对他的状况担心无比的麦卡斯院长他们，渐渐也都神情舒缓下来，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只有菲洛斯仍然专注地盯着诺毓，他似乎完全屏蔽了音乐带来的安抚作用，只是认真地看着那道弹奏中的身影。

　　这位小皇子殿下似乎突然之间成长了许多，然后又意识到了另一件事情。

　　他突然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诺毓是个身体柔弱心性却异常坚韧的雄虫，和他的性别是不同的。

　　诺毓的演奏结束之后，直播在热闹的弹幕中关闭，而当直播正式关闭之后，旁边的研究员和疗养员们就急匆匆地赶到了诺毓的面前，询问他身体如何，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又把他抱回病床上，替他检查身体状况，整个过程连半步路都不让他亲自走，弄得诺毓有些哭笑不得。

　　事实上诺毓觉得这群“家长”们实在是过于担心了，他虽然受到药剂影响，稍微有些乏力虚弱，但早已经恢复过来了。

　　但大家这副反应，他不表现得需要照顾一点，好像反而有些破坏气氛了。

　　于是诺毓就这样乖乖地受着大家的照顾，一直到他的身体完全康复，各项数值都恢复到原本的样子时，时间已经又过去一周了。

　　而在完全康复之后，诺毓发现针对他适应外界环境的实验已经完全被取消了，他的生活再次恢复到了往日的清闲，他装作没有发现，并不去问，而其他研究员们也假装无事，没有轻易地去解释，直到又过了几天，麦卡斯院长亲自来到他的房间里，带着复杂的表情亲自向他讲述了“源能量”的存在，以及他身体的状况。

　　因为怕诺毓弄不明白，大概又怕他无法接受，所以麦卡斯院长说得很慢，语气也非常小心。

　　而诺毓听过之后，也终于大致明白了自己的情况，猜到了当初导致雄虫们灭绝的真正原因，大概就是这种所谓“源”的东西。

　　他对此并不难过，一通谈心下来，出门的时候反而是诺毓宽慰着哭红了眼的麦卡斯院长，把这位感性的老头劝了回去。

　　与此同时，诺毓也知道了自己并不是毫无离开的可能。

　　麟龙星，特殊矿石，这就是屏蔽“源”的关键物品。

　　诺毓终于也知道，当时菲洛斯说他以后要去麟龙星，究竟是为什么了。

　　诺毓并没有放弃寻找离开研究院的办法，他不是喜欢认命的性格，既然现在有条路摆在眼前，他就需要考虑这条路今后该如何走下去。

　　以他的情况，当然不可能亲自去那种地方取矿石，而虽然菲洛斯说过将来一定会替诺毓把矿石取来，但诺毓却也不可能真的等着菲洛斯去取，他这样想并不是因为菲洛斯只是个小孩子，所以他没把对方的话当回事，而是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危险，他根本没想过让别的虫去替自己承担这种危险。

　　不过诺毓发现，自从那次他病倒之后，菲洛斯明显地开始有了心事。

　　诺毓弄不懂这位皇子脑袋里面究竟都装着什么，但他经常注意到菲洛斯在偷偷盯着自己，有时候表情欲言又止，有时候又有些失落，这么时间长了之后，终于在某天，诺毓视线从正在看的帝国近代史上面移开，看向菲洛斯问道：“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菲洛斯先是一怔，接着才终于下定决心般，说道：“我要走了，要回皇宫了。”

　　诺毓看着他的模样，才想起来这位皇子殿下只是来研究院里参观的，最开始诺毓就听说他只在这里待半年，半年的时间早就到了，按说菲洛斯早就应该离开，但却不知道为什么推迟到了现在。

　　不过不管怎么说，菲洛斯贵为皇子，肯定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的，看来现在终于到了必须要离开的时候了。

　　诺毓顿了片刻，问道：“什么时候走？”

　　菲洛斯不情不愿地说道：“三天后。”

　　看起来菲洛斯之前欲言又止，就是想向他道别，诺毓猜测自己如果不问出口，这位皇子殿下恐怕还会再憋几天，等到不得不说的时候才开口。

　　诺毓有些习惯了薅菲洛斯羊毛……听菲洛斯给自己讲课的日子，虽然现在他学的东西已经追上菲洛斯，但听到这位同伴即将离开，他还是有些不舍的。

　　而且有菲洛斯在旁边作为掩护，他偶尔动用精神力偷偷玩终端，也不会太过明显。有时候他嘴馋跟着菲洛斯这个真正的幼崽吃零食和糖果，或者稍微耍点任性，他内心的成年灵魂也能够稍微找到借口，过了心里那一关，表现得更像一个真正的虫族幼崽。

　　他于是看着对方的眼睛，问道：“你什还会回来吗？什么时候再来？”

　　菲洛斯迟疑起来，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也许很快，也许要过很久才能再来了。”

　　他说完这句，又赶紧更用力地补充道：“但我可是你的投资者！我会一直关注着你的！”

　　诺毓笑起来，抬手晃了晃自己手腕上的终端：“我们加了好友的，随时可以联系。”

　　菲洛斯重重点头：“嗯。”

　　诺毓的语调轻松，继续说道：“那么你走那天记得等等我，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