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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踏破铁鞋无觅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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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洛蔚宁扔下保命的兵器,杨晞的脸色霎时变得复杂,感激、震撼、羞愧、难过多重感情交织在一起。
她早已料到王敦会找到洛蔚宁头上,多日前吩咐手下枕流漱石守在她身边。她相信手下很快就赶到,所以才让洛蔚宁抛下她,先杀出一条路。
至于杀手首领会否恼羞成怒杀了她,那都不重要了。比起父亲筹建的暗府,比起为母亲复仇的事业,她的性命又算得上什么?
她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可洛蔚宁偏偏为她把唯一能用来逃命的武器扔下了!
“把他带走!”首领下令道。
两名杀手刚要上前押住洛蔚宁,突然“咻”的一声划破空气,一支箭如疾速的黑鹰,从上袭来,直直射中杀手首领持剑之手。
首领痛得惊呼一声,放开杨晞,握着血流如注的伤口。
“快走!”洛蔚宁趁机上前,牵着杨晞就往院子门口跑去。
杨晞的两个手下,枕流漱石身穿白衣,蒙着白面巾,从屋顶飞下来,带剑出鞘扑向杀手。
洛蔚宁拉着杨晞一直跑到私宅大门口。
杨晞身高不及洛蔚宁,落在后面,洛蔚宁便缩短了步伐迎合她。
洛蔚宁边跑边警惕地回头,竟看到三四个杀手追出来,吓得赶紧拉着杨晞往右边跑去,“走这边!”
从右边转了个弯,径直跑到大街上。
正是黄昏时分,忙活了一整日的商贩都陆续归家,而夜间的游客还没到出门的时候,街上人烟稀薄。连巡逻的禁军也不见踪影。
身边的女子忽然慢下脚步,难受得快要透不过气,弯腰低喘。
两人连续跑了将近二里地,对于鲜少奔跑的杨晞,已是快到极限了。
洛蔚宁担忧道:“还行吗?”
她体力甚好,跑几里路气都不带喘的,说起话来像平常那般中气十足。在等待杨晞喘息期间,她又警惕地往回看,几名杀手也从转弯出来,与她们仅隔着几十丈。
“追上来了!”洛蔚宁拉起杨晞继续逃命。
两人沿着汴河而跑,洛蔚宁感觉杨晞逐渐体力不支,身后的杀手却越来越近。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等被杀手抓住,杨晞就要活活猝死了。
前面几十步外就是直路的尽头,洛蔚宁灵机一动,在尽头转弯后,趁着杀手看不见,她们可以钻入附近的商铺躲起来。
然而事实却没有如她所愿,她刚要牵着杨晞跑进商铺,但看到这附近都是一层高的低矮窄逼的商铺,一眼就能看完全店。
心道,若杀手转弯后没看到人,首先就会搜索这一排商铺,她们进去只会成为敌人的瓮中之鳖。
“怎么办?”洛蔚宁止步四处张望,寻求容身之处。
杨晞脑子都快缺氧了,只顾着喘息。
汴水潺潺流动,夕阳的光芒倒映在河上,泛起金色的波纹,让人难以看清水中的景致。
洛蔚宁想起刚到汴京入内城游玩的时候,听人说汴河是一条人工开凿的河渠,水流缓慢,深度不过一丈。
于是对杨晞说:“要不跳河里?”
“什么?”杨晞累得有气无力,“我不懂水。”
“我懂,你跟着我!”
她生于流域丰富的南方,自小和水一块长大,熟悉水性。
牵着杨晞跑到河边,洛蔚宁又回头看向转角处,一边掂量着杀手什么时候赶来,一边给杨晞多呼吸几口气。过了好一会,她的五指紧紧缠着杨晞的手指,道:“来不及了,我数一二三,我们就跳。一、二……三!”
洛蔚宁纵身一跳,杨晞被扯着,摔进河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接着,咚的两声,水花激荡。
初春的天气依旧寒冷,汴河之水如冰刀自四面八方割在人的身上。洛蔚宁和杨晞感到蚀骨的冷,却无暇顾及,比冰冷更难受的是憋气。
河水虽然缓慢,但两人悬在水中,徐徐往下游飘去。
洛蔚宁右手紧紧抓着杨晞的手,忽然看到河边缘有一条没入水中的,大概是用来停船的绳索,她赶紧拉着绳索,使身体停止往下游瓢去。
右手使劲力度,将杨晞往自己身边拉过来,搂着她的腰,把她圈在臂弯。
尽管有水的阻隔,但杨晞感觉到她的手贴在腰际的时候,惊得瞪大了眼睛看向她,恼羞地嗯了一声,却无气力发泄。
洛蔚宁自然知道对方生气,可她并非有意冒犯,要是牵手两人拉开的距离过大容易受到水流力量的影响,她怕拉不紧,还是抱着更为稳妥。
再者,她也不是男子,对杨晞算不上冒犯。
方才经历过奔跑,消耗了大量肺气,两人沉入水底没多久就要憋不住气了,洛蔚宁搂着杨晞轻轻浮起,只探出眼睛和鼻子。
借着河沿遮挡,偷瞄岸上的情景。
果然如她所料,几个杀手追到转弯处,看不到她们,立即进旁边的商铺搜查,搜了一家又一家。看着也心有余悸,所幸她聪明,不然就被抓走了!
杀手的背影渐行渐远,她们终于松了口气,露出半个身子,背靠河沿,深深地呼吸起来。
杨晞缓过气后,神色霎时变得冷艳,命令洛蔚宁:“放开你的手!”
“好呀!”
杨晞感觉腰间的手抽离,可身体却不受控制似的往下沉去,吓得花容失色,惊呼一声,双手迅速勾着洛蔚宁的肩膀,如八爪鱼一般挂在对方身上。
骨气荡然无存。
洛蔚宁乐得哈哈大笑,偏头看杨晞,调笑道:“怎样,还放不放?”
“你……”杨晞想生气,可看到自己没出息地攀附在对方的肩膀,与那张惊为天人的脸蛋相距不过毫厘,姿势甚为暧昧,所有的气恼霎时都变成害羞和尴尬。
洛蔚宁的脸刚被水浸过,让本就俊俏白净的脸蛋更加清新,看起来也更为阴柔。饶是杨晞再如何寡情薄欲,也很难不有所触动!
杨晞的脸蛋如被火烤了一样,热腾腾的。心也怦然直跳,如擂鼓。
她恼羞成怒:“我要上岸。”
“哈哈。”洛蔚宁浅笑两声,不再取笑她,听话地把她推上岸后,才爬上岸去。
太阳已经下山,天色灰暗,街上没有多少行人。两人浑身湿哒哒站在河边,好显狼狈。
听见杨晞打了个喷嚏。洛蔚宁手臂环过她的肩膀,关切道:“你没事吧?”
“没事!”
对方不悦地拨掉洛蔚宁的手。
洛蔚宁才想起以关心洛宝宝的姿态关心杨晞是不妥的,在杨晞眼中她是男子,男女授受不亲,她这样是可以被告轻薄罪的。
洛蔚宁看着杨晞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浑身上下的曲线暴露无遗,她脸红耳赤,赶紧别开视线,多看一眼都觉得自己猥琐。
然后脱下自己的大氅,甩了甩水,披在杨晞身上,悄声道:“你衣服都湿透了。”
杨晞偏头看了看她,很快明白她的话中之意,神色稍霁,目光感激,点了一下头。
洛蔚宁左右张望,想起林姥姥做工的樊楼就在附近,于是带着杨晞去了樊楼。
…………
林姥姥在樊楼做工多年,洛蔚宁和杨晞从后门进去,随便拉住一小厮就打听出来了。
林姥姥看到两人落汤鸡似的出现在面前,大吃一惊。
小阿宁怎么会和堂主在一起,还浑身湿淋淋的?
见杨晞颜色冷静,目光疏离,她立即忖度出洛蔚宁未知道杨晞乃是堂主,她固然要和堂主装作不认识。
装归装,她却不敢怠慢堂主。给洛蔚宁找了一身小厮的旧衣,给杨晞找的却是樊楼里身材相当的小姐未穿过的新衣裳。
她把洛蔚宁和杨晞带到了樊楼东家给她分配的居所,推着她们进房,道:“快把衣裳换了,免得着凉!”
洛蔚宁和杨晞各自捧着折叠整齐的衣裳,踏进房内,只听得身后“砰”的一声,门被林姥姥关上了。
她们转身对视,杨晞怔住,洛蔚宁却不以为意,“快把衣裳换了吧!”
她快手快脚地脱下了脱夹棉交领服,准备解开中单扣子的时候,她发现杨晞一动不动地捧着衣裳,难为情地看着她。
洛蔚宁后知后觉,她在杨晞眼里还是个男子。
无奈一笑,看来只有坦白身份,这个别扭的小娘子才会乖乖换衣裳了,于是道:“杨小娘子不必害羞,实话跟你说,其实……我跟你一样,也是女子。”
“什么?”杨晞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表明身份,有些意外。
洛蔚宁误以为她是得知她不是男子而吃惊,又耐心道:“我也是女子,所以你可以放心换衣裳,不要拘谨,不信你瞧。”
洛蔚宁脱下中衣,裸露白体,指着胸口前缠着的一圈白色裹胸布,认真解释:“这是裹胸布,女扮男装用的。”
杨晞早知晓洛蔚宁的女儿身,哪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而不愿换衣裳。她和洛蔚宁不一样,不仅男女授受不亲,女女也授受不亲!
洛蔚宁看着杨晞依旧为难的样子,好无奈:“还不信?”
她抬起一手,解开扣在腋下裹胸布的结子,心一横,当着杨晞的面把裹胸布拉开。
“干什么?”
杨晞吓得闭上眼睛,猛然转身,背对洛蔚宁,身板挺得又僵又直,气得脸红耳赤,“你孟浪!”
洛蔚宁纳闷了,“这……大家都是女子,有什么好害羞的?”
她的脖颈修长洁白,挂着一圈红绳,悬着当年巺子赠她的那枚白玉璜,玉璜贴在两个小馒头之间。勒上林姥姥为她备的干净的裹胸布,玉璜又重新被裹在里面。
穿好衣裳后,洛蔚宁只好出门等候。
良久,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袭红色的倩影出现在面前。
杨晞穿着一身新净的衣裳,素色一字衫裙,外披绯色花纹大氅,虽然服饰和樊楼小姐穿的无异,但穿在她身上却毫无风尘气,看起来高贵而冷艳。
头一次见杨晞穿绯色,和公主相比,真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洛蔚宁竟看失了神。
杨晞被她盯得局束不安,低垂脸颊,双手端在腹前不知所措。
林姥姥心道,这小阿宁竟敢对堂主如此无礼,赶紧咳了咳,翘着兰花指夸赞:“哎呦,这位小娘子穿起这身可真好看!”
洛蔚宁回过神来,为自己的失态尴尬,挠着头憨笑附和:“对呀,杨小娘子真美!”
杨晞不与她们多说,冷声道:“既然衣裳换好了,那我也该走了!”
她踏出门槛,洛蔚宁连忙拦在她面前:“可杀手还在街上。”
杨晞淡然一笑,“那杀手是冲你来,又不是我!”
说完便侧身迈步,从洛蔚宁身边经过,沿着廊道离开。
洛蔚宁有点无助,“哎……”
好歹她们也一起经历过患难,杀手都还没走远,就急着与她撇清关系,未免太没义气了?
杨晞走了五步,忽然想起什么,回过身来,“对了,既然杀手是冲你来的,你还是在樊楼躲上几天吧!”
表面上是给洛蔚宁的建议,实际上是以堂主的身份叮嘱林姥姥收留洛蔚宁,保护好她。
洛蔚宁怔怔地看着杨晞的身影消失,有种被落下的绝望、害怕感。
蔫着脑袋回到林姥姥的居室,抬头看见挂在落地架上的湿淋淋的衣裳,准备收拾去晾晒。刚拿起杨晞换下来的蓝色衣裳,就瞧见挂在最里面,被衣裳隐藏了的玉。
黑蓝色的编织绳窜着两颗白玉珠,玉珠和一块白玉璜相连,底下连着流苏。不难猜测,这是杨晞的腰间配饰。
可洛蔚宁瞧着这块玉璜怎么有些眼熟?
同样是弧形白玉璜,同样的凤凰雕刻,凤凰嘴里也衔了半颗玉珠。
她把脖子那块解下来,与杨晞那块拼在一起,两只凤凰衔着的半颗玉珠竟然完美相合,两块玉璜也刚好合成一个整齐的圆。
脑海忽然响起赠玉女孩稚嫩的声音:“我还有一块!”
洛蔚宁瞳孔扩大,满脸的震惊,嘴唇嗫嚅:“这……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