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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第六十章 鲜克有终(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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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花晨月夕回来之后,奇铭婼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米水不进,谁也不见,鑫贵妃得知后,亲至空翠楼,逼问她究竟遇到了何事。
景明尚未查清真相,本是故意将一切向奇铭婼抛出,一为迷惑她,让她对鑫贵妃起疑心,二为摆脱她,不再对自己无理纠缠。
却不想,此计轻易得逞,令奇铭婼心神俱乱,不堪重压之下,她真的质问鑫贵妃,那三枚紫羽飞镖是否真的与饶乐有关。
鑫贵妃毫不避讳,直接向奇铭婼摊牌,承认自己在得知合欢为他人利用刺杀景明后,参与策划刺杀皇后一事。
否认绑架景昕、袭击景明,表示当年的确想让景昱娶凌芸,但因烨帝不同意而作罢,可从来没有用紫羽飞镖给凌芸送过信。
奇铭婼得知真相之后,近乎绝望,痛斥鑫贵妃心狠手辣,反被鑫贵妃责打,只道一切都是为了饶乐。
昔日,宸妃害她痛失孩儿,若不是为了成全她和景明,断然不会对景明手软,容他至今。
鑫贵妃劝说奇铭婼,要以大局为重。直言替她谋划,已暗中对凌芸的补药和膳食动了手脚,从而彻底断她生育可能。
眼下镇国公府是羝羊触藩,烨帝对阮家军通敌将信将疑,实乃饶乐夺权之良机,更该造势,助景昱入主东宫。
一旦功成,诛灭三大家族,饶乐便可权倾九州,掌控大靖,待到那时,她必将如愿嫁给景明。
奇铭婼执念于景明,竟真的因此被鑫贵妃劝住,不再哭闹。
二人对话时,并未避人,鑫贵妃的内侍玉媛于事后,趁人不备,漏夜前往滴水穿石,将一切告知景昱。
获悉后,景昱让玉媛即刻返回西苑,嘱咐她小心行事,以免引来杀身之祸,玉媛谢恩离开。
鑫贵妃之行径,令景昱深感不齿,令兆雪嫣大为震撼,夫妇二人感慨一番,达成一致。
深知烨帝手段,饶乐图谋不轨,他绝不会毫无察觉,坐以待毙,为求自保,更为大靖江山稳定,景昱决意大义灭亲。
景昱连夜整理出,近些年饶乐和鑫贵妃为他拉拢的人脉名单,于次日太微宫散朝后,去往皇极殿,亲呈烨帝,自陈其罪,跪求请罚。
烨帝知其心赤诚,未曾降罪,让他暗中协助景明、景晟彻查饶乐通敌一案,借此戴罪立功。景昱感铭五内,叩谢圣恩。
阳春二三月,草色青,柳色黄,桃花历乱,李花飘香。
寒霜冬腊月,雪色白,枯树黄,梅花早谢,祸起萧墙。
在饶乐的轮番弹劾和施压之下,阮戎歆主动进宫面圣,称其判断失误,分派宁州玄武军至澜州厅十五城,导致无归城兵力不足,防御不利。
又用人失察,间接造成粮草库被焚,自觉有愧于边境百姓,辜负圣恩,更以伤病和失子为由,请辞军中一切职务,甘领重罚。
听闻烨帝未曾劝阻,便准阮戎歆所请,免去其宁州提督和宁州玄武军主将之职,阮戎韶、景昶、覃旭等人相继上书,为阮戎歆伸冤。
以种种迹象,质疑奇宥钦、奇宥锡兄弟二人与彧兹先王楼革、先左贤王楼禹单勾结,但都被烨帝驳回,申饬为之辩白者,以同党论处。
随后不久,烨帝下令,着奇宥钦升任宁州玄武军主将,覃旭任宁州玄武军前锋营副将,景昶任宁州白虎军主将,景晟任宁州提督,兼宁州青龙军统领,并暂代紫微宫禁军护卫统领一职。
为此,景昕入宫,掀起轩然大波。
虽然,景昕反对烨帝,利用阮家设计饶乐,但是,事到临头,她依然主动配合烨帝演戏。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条件就是,烨帝同意她在暗中,继续追查恸情和紫羽飞镖。
那日,凌芸紧随景昕身后,生怕她因此动了胎气。可当她们赶到皇极殿时,众臣正与烨帝商议朝政,但景昕还是闯了进去。
凌芸本欲追上去阻拦景昕,却发觉有人擒住了她,两肩发痛,双臂被死死的扣在身后,两腿被蛮力顶住,一下子跪在地上。
只听见那娇媚刺耳的声音,“罪臣之女,不得擅自闯入大内。”
凌芸奋力挣扎,“父皇未曾降罪于镇国公府,我仍是睿王正妃,你岂敢动我!”
“你别急,马上就不是了。”鑫贵妃冷笑,“给本宫看紧她,没本宫的吩咐,不许让她起来。”
“是,奴婢遵命。”
一群作恶多端的走狗,令人作呕。
凌芸扭过头,死死地瞪着身边的鑫贵妃,只见她一袭白底舒袖浓墨花鸟山水宫装,清净淡雅,头饰赤金打造的牡丹花簪子格外显目。
鑫贵妃缓缓俯下身,用妖艳的眼睛对准凌芸的眼睛,摆弄她那诱人的红唇,一字一顿地说:“原来,阮家,也不过如此。”
随后,鑫贵妃带着阴险的笑容起身,端庄的站稳,年逾五十的她,依旧百般妖娆,妩媚地扭动身子,走进皇极殿。
鑫贵妃行礼问安后,温柔地对烨帝说:“陛下,大公主私闯大殿,想必是有要事向您禀报,容臣妾替她求情,请屏退左右,听她一言。”
好一个鑫贵妃,居然用这种方式来彰显她的气度,讨烨帝的欢心,真是无耻之极。
“那就依爱妃的意思吧。”
烨帝居然就这样轻易接受了,殿内诸人面面相觑。
只见一众大臣叩头跪安,分成两列往殿外来。
凌芸莫名慌乱,自己就这样唐突地跪在这里,备受群臣的瞩目,看得出,他们对于自己的存在很是诧异,或指指点点,或摇头无奈。
但很快,凌芸就发现在众臣之后,景昱、景明、景晔、景晟兄弟四人身穿朝服,并排向自己走来。
凌芸并不觉得这是天降救星,而是雪上加霜。虽然是演戏,可也不能让景明牵连进来。
凌芸顿时觉着耳根如火般在烧,左右顾盼,忐忑不安,慌乱之下,忙低下头,闭上眼,不敢去想景明看见自己的样子,心里不停地念着,“看不见,看不见......”
忽然,凌芸觉得有人在自己身边停下,她半睁着眼,果然是景明蹲在自己身前,那深深的眸子透着光亮。
本欲说话,却见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低声道:“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无论皇姐说了什么话,你都不可以进去,更不可以出声。”
景明伸手拉住凌芸的手,以示安慰。
随后,回了一下头,见鑫贵妃没有发现,接着又补充道:“今日我也救不得你,是我对不起你,但千万切记我的话!”
凌芸急道:“你快走!别管我!”景明颔首,怕自己给凌芸添乱,快速起身离去。
突然听见殿内传出景昕的声音,“父皇,儿臣今日来就是想跟您讨个说法,为何镇国公会被莫名其秒的撤职,您这般草率的决定,实在难以服众!”
烨帝叹气,闭目而言,“罪状犹在,不可饶恕。”
“何来罪状?”
“渎职。”
“阮家世代功勋,为我大靖出生入死,有多少阮家男儿战死沙场,身负重伤,是他们用鲜血换来今天的大靖,难道这样不足以将功抵过吗?更何况,阮家并无过错!”
鑫贵妃突然插话,“大公主呀,像阮戎歆这样的朝廷重犯,没有处以九族灭门之刑,仍保留其世袭罔替的公爵,已是陛下仁慈!
更何况你又未受牵连,倘或来日你平安诞下男孩,他便可以承袭爵位,都已给足了你体面,你又何必来惹陛下不快呢?”
“父皇从未定镇国公府有罪,你身为宫妃妄议朝政,其心可诛!”景昕扭着头,向鑫贵妃望去,话锋一转,“难道,你真希望我顺利生产?”
“本宫自然希望你和腹中孩儿平平安安,真心实意劝你不要激怒陛下,赶快回去吧。”
“回去,我往哪儿回呀?”
“你在开什么玩笑,当然是回家了。”
景昕疾言厉色地说:“家,我还哪有家了?好好的一个家,不是让你给毁了吗?”
鑫贵妃面不改色,“何出此言?好像是本宫害了你一般。”
“难道不是吗?早在我与凌君订婚之前,你不就出面再三阻拦吗?还有凌君的死,再到今天的阮家。
一切的一切,不都是拜饶乐所赐吗?如今,阮家让出军权,饶乐捡了便宜,敢问鑫娘娘,天上的馅饼,好吃吗?”
“大胆,昕儿,在朕面前,你竟敢如此无礼!”烨帝拍案而起,向景昕大吼,“还不赶快给鑫贵妃道歉。”
“道歉?父皇,敢问您为何要把阮家军交给奇宥钦?”
“你不是明知故问吗?是镇国公自行请辞,军中不可一日无将,论资历,论军功,忠勇侯当之无愧。”
“镇国公请辞,还不是被逼无奈!您怎么可以如此纵容饶乐?”
“你简直是无理取闹,不可理喻!”
“奇宥锡泄露城防,被彧兹毁尸灭迹,奇宥钦玩忽职守,对彧兹细作心慈手软,导致凌君惨死!”
只见景昕一手指向鑫贵妃,“她利用管辖内侍局之便,结党营私,替景昱拉拢朝臣,谋求东宫之位!”
一箭双雕,将烨帝的妄断与饶乐的阴谋一举揭发。
鑫贵妃这下慌了,忙跪地解释,“陛下明鉴呀,臣妾的弟弟枉死在无归城,罪魁祸首就是阮家!
前线几十万将士亲眼所见,证据确凿,大公主当真是为了阮家是非不分,颠倒黑白!饶乐忠心,天地可鉴,绝不会通敌卖国!”
“那你告诉我,奇宥锡套取城防信息意欲何为?奇宥钦的五千精锐,是如何被先彧兹王的一千残军击溃,弄丢易守难攻的无归山口的?
还有,你管了尚衣局二十年,为何每一年的账目都对不上,是饶乐人不会做假账吗?用不用本宫教你们?”
看景昕狰狞的脸逼近,鑫贵妃下意识用手去挡,还动手撕扯着景昕,不断呼喊着烨帝救命。
见状,凌芸拼命挣脱开鑫贵妃宫里的内侍,使出功夫,挥掌将他们拍倒,冲进皇极殿内保护景昕。
“景昕小心!”
景昕被凌芸扶住,狂笑不止,大喊道:“鑫贵妃,你早晚会遭报应的,你会比嘉氏更惨,更可怜!”
烨帝冲到鑫贵妃身边,见她发髻散乱,神志不清,一脸惊慌,“爱妃,你没事吧?”
“陛下,公主只是太过伤心了,您就不要怪罪她了,快送她出宫吧,臣妾没有......”鑫贵妃说着,竟晕过去了。
“爱妃!爱妃!”烨帝呼喊着鑫贵妃,可她却全然没有反应。“快宣太医,快!”
突然,见烨帝走到景昕面前,扬手便是一巴掌,凌芸目瞪口呆,转瞬间,景昕嘴角有鲜血流出。
玉婕扑跪在烨帝身前,张开双臂护住景昕,哀求道:“陛下息怒!大公主还怀着您的外孙啊!您不念父女之情,您总要想想嘉贵妃吧,她只有大公主了,大公主可是她的命根子啊!”
烨帝气道:“昕儿,你太让朕失望了,今日之事暂且记下,若是鑫贵妃有个三长两短,朕要你偿命。”伸手直指凌芸,“带她回去!”
景昕推开凌芸,对烨帝吼道:“当年,因为赞成这个贱人劝我和亲,您打了我,现在,还是因为这个贱人,又打了我!
对于这样昏聩的爹,我景昕宁可不要,从今往后,你是要处决阮家也好,降罪于阮家也罢,都不必那么麻烦地把我抛开!
我说过,我是阮凌君的妻子,阮家才是我的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完便拉着凌芸往殿外走来。
坐在回镇国公府的马车上,凌芸看着景昕红肿的脸颊,心疼道:“既是做戏,倒也不必这么认真吧?若是有个闪失,我怎么跟爹娘交代啊?”说着盯着景昕的肚子,担心问道:“孩子们都还好吧?”
“不碍事,做戏做全套嘛,不然,怎么能让他们相信呢。”景昕倒是很开心,伸手抚摸自己的肚子,欣慰道:“能和娘亲一起并肩作战,他们乖得很。”
见此,凌芸真是打心底里敬佩景昕,从她醒后,极其冷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如平常起居,照顾阮戎歆和羲氏,未在人前再见她为凌君伤怀。
煜琇在云翠阁待了一个来月,凌芸总怕她因为凌君的死、景昕的冷漠而受伤,对她有求必应,结果反被景昕教训过于溺爱她,把煜琇接回雪轩严加管教。
凌芸为此愧疚不已,生怕自己把煜琇宠坏,给景昕添乱,景明劝她宽心,后来从羲氏那里得知,景昕是充当了严父的角色,像从前凌君那样对煜琇,这大概是她寄托思念的一种方式。
阮戎歆和羲氏一直待景昕亲如女儿,如今见她仍事事周全,更是忧心,怕她在雪轩睹物思人,本想劝她回紫微宫住,有皇后和嘉贵妃在身边照料,万事妥帖。
可是景昕只道,既然二老将她当做女儿,自然应该承欢膝下,侍奉左右,绝口不提自己是在替凌君尽孝,也从未埋怨过阮戎歆,实在是懂事得让人揪心。
所幸凌芸和景明也都在家里住着,镇国公府并没有因为凌君的离开而变得冷清,虽然难免弥漫着压抑的气氛,但阮戎歆和羲氏没有因此变得颓废,都在等待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凌君回来之前,镇国公府便已得知他的死讯,饶乐王府借此上门送祭礼,想要惊扰阮家人,竟是羲氏亲自出门迎接,但见其寻衅滋事,直接拔刀相向,将人轰走。
这事至今被靖都百姓传颂,连同当年羲氏随军,多次与阮戎歆协力抗敌的往事,又被传扬开,众人皆钦佩羲氏巾帼不让须眉。
不过,旧事重提,自然少不了坊间秘闻。
羲氏伸手从袖兜里拿出一个金锁,交到凌芸的手里,跟她讲起凌君的身世。
“你知道的,你哥的生母是嘉贵妃的五妹妹嘉瑶。我当年跟随你外公入京,对你爹一见钟情,随他去了无归城,执意要嫁给他。
你外公外婆阻拦不住,便跟陛下请旨求亲,陛下和皇后当时跟我一样,都不知你爹已经与嘉瑶私定终身,便下旨赐婚了。
但是后来,当我知道你爹已有心上人,我便主动取消婚约了,可惜,在我们从无归城回来之前,嘉瑶就难产离世了。
你爹一直不知嘉瑶怀孕,为此一蹶不振。辅国公府一直都看不上你爹,阮家长辈怕这件事闹大,想请我帮忙保住你爹的声誉。
我那时觉得是自己任性妄为,伤害了嘉瑶,罪孽深重,但是为了你爹,我对外宣称君儿是我和他的孩子,接着,我就嫁给了他。”
凌芸含泪问道:“娘,我哥,他自己知道自己生母的细情吗?”
羲氏默默点了点头,握着凌芸的手,嘱托她,“这个金锁是嘉瑶留给你哥的,日后,你有机会就把金锁交给煜琇,告诉她,这是他爹给她留下来的。”
凌芸忍泪答应,“好。”
自凌芸记事起,关于阮戎歆与羲氏的事,她听过各种传闻,随着年纪的增长,也渐渐感觉到爹娘之间是有隔阂的,甚至有时候两个人吵架,会让凌芸害怕,他们是不是要分开。
但在她嫁给景明之后,她突然明白爹娘的关系,并不是僵局,而是迁就,没有夫妻是不吵架的,但一方总是习惯忍让、包容,另一方才能保持天性,正因偏爱,才能相伴长久。
见凌芸脸上挂着泪,看自己出神,羲氏伸手捏了捏凌芸的脸颊,“小兔崽子,我知道你心里在琢磨什么呢,你一定是想问我和你爹的事吧。”
凌芸破涕为笑,连连摆手,心虚道:“不是,没有,我什么都没想。”
羲氏莞尔,“若说我有多高尚,倒也不是,我其实也是存了私心的,就想赌一把,看你爹会不会接受我,但是如果我不赌,我怕我这一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话音刚落,就看阮戎歆从外面走进来,凌芸忙擦干眼角的泪,怕惹阮戎歆伤心,对他行礼,“爹。”
阮戎歆冷眼瞧着凌芸,“哭,是最无用的。”
羲氏横了阮戎歆一眼,“你个老没良心的,我们娘俩儿眼窝子浅,想君儿了,这还要管吗?”
阮戎歆不带一丝情绪地说:“君儿一定不愿看见我们为他流泪。”
羲氏毫不留情,揭阮戎歆老底,“那你有本事,晚上别躲被窝里哭!”
“......”
见阮戎歆吃瘪,凌芸忍俊不禁。真的很久没有见过爹娘斗嘴置气,如此反倒让凌芸不那么担心他们了。
是啊,活着的人总要继续生活下去,哪怕是为了离开的人,也一定要好好活着,不能让他灵魂难安,抱憾而去。
绘影锦丰,玉笙堂。
敬夫人沐浴更衣后,坐在镜前,闭目养神,由玉娴梳理头发,一时恍惚,莫名心慌。
猝然,耳边回荡着她的名字,声声幽怨,“李锦伶!李锦伶!”
敬夫人不禁睁开眼,却见镜中之人的样貌,竟与宸妃一般无二。
眼看镜中的宸妃面目狰狞,朝她伸手,似是向她索命,敬夫人向后躲闪,直接跌坐在地。
玉娴守夜,睡梦中被敬夫人喊醒,见敬夫人躺在床上,魇在梦里,玉娴急切地唤她,“主子!醒醒主子!”
敬夫人仍昏睡不醒,口中呓语不断,“走开,快走开!”
玉娴又连叫了几声,“主子,主子!醒一醒,醒醒主子!”
敬夫人猛地睁开眼,忽看眼前有人,一把推开,惊悸道:“傅敬辰!是你逼我的!”
玉娴被敬夫人推搡倒地,听她喊出宸妃闺名,霎时心惊肉跳。
“你们听说了吗,敬夫人好像被冤魂上身了。”
“真的假的,是谁找上她了?”
“还能是谁啊,宸妃呗。”
“不是吧,我怎么听说是纯君夫主呢?”
“啊?真是她杀了他呀?”
“不对,不对,是太子妃,她是跳楼,是横死,怨气最重。”
“宸妃才是最恨敬夫人的吧,就因为敬夫人长得很像宸妃,才得圣宠的。”
“我也觉得是宸妃,纯君夫主是英雄,为国捐躯,怎么会找上敬夫人呢。”
“你没听说吗,纯君夫主和宸妃一样,是被毒杀的。”
“对对对,听说和睿王之前中的毒都是一样的。”
“好像又是紫羽飞镖。”
“真是邪门了,这到底是谁这么狠毒?”
“谁做梦害怕,就是谁呗。”
一夜之间,敬夫人梦魇的事在紫微宫里传得沸沸扬扬,关于宸妃和凌君的死因,被传出了各种版本。
李正德着内宫办严查议论敬夫人的内侍、宫人,逮到两个倒霉的,处以极刑,但并没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因为敬夫人接连几夜都是噩梦缠身,最后惊动了烨帝,迫不得已请了叶邈诊治。
“陛下,该喝参汤了。”
李正德又端着绘影锦丰的参汤送到烨帝眼前,烨帝凝神批阅奏疏,并未理他。
“敬夫人病着,还是想着陛下的。”壮着胆子,李正德将参汤放置在案上,躬身退下。
可刚一转身,听烨帝问道:“叶邈去看敬夫人了吗?”
见烨帝主动关心敬夫人,李正德忙陪笑道:“回禀陛下,叶院使去了。”
烨帝的视线仍在奏疏上,“如何?”
“并无大碍。”
“叫叶邈小心伺候着。”
“奴才遵命。”
李正德正要走,又被烨帝叫住,“听说,你打死了两个小内侍?”
不想烨帝会过问此事,李正德莫名心慌,急忙解释,“是,是她们嘴里不干净,恐污陛下清听,奴才便下令严惩了。”
“都说什么了?”
“啊?”
“怎么,你这耳朵不好使了吗?”烨帝笑问李正德,“朕是问你,那两个丫头,嘴里都念叨了些什么?”
李正德谨慎道:“回陛下,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烨帝拉下脸,扬手掀翻盛满参汤的碗,“朕叫你学给朕听!”
看碎瓷滚落到脚下,李正德哆嗦着扑跪在地,磕头道:“陛下息怒!奴才罪该万死!”
“说!”
“说,她们说,说纯、纯君夫主死得冤,魂魄困在紫微宫里,四处飘荡。”
“还有呢?”
“先太子妃嘉氏,怨念太深,变成了厉鬼。”
“去万佛阁,请大师傅给凌君办一场法事吧。”
听烨帝声音变得平和,李正德仍不敢抬头,叩首道:“奴才遵命,奴才这就去传旨。”说完膝行后退,低头起身,匆匆离开。
见李正德离开东暖阁,玉婕从屏风后出来,向烨帝行礼,“陛下。”
“叶邈怎么说?”
“是恸情。”
烨帝似笑非笑地说:“老四干的吧。”
玉婕颔首,“是。”
烨帝若无其事地拿起另一本奏疏,执起朱笔,翻开细看,顺嘴问道:“景昶到哪了?”
玉婕道:“回陛下,已入海州界。”
烨帝在奏疏上留下朱批,“甚好。”
四下观望,确认无人跟踪之后,玉娴匆匆出了永裕门。
在护城河和禁军围房后的夹道上,停了一辆马车,玉娴寻过去,轻轻敲了敲车板,车窗大开。
玉娴行礼,“英王万安。”
景晔坐在车内,只问:“如何?”
玉娴不敢把敬夫人的现状直接告诉景晔,怕他察觉出宸妃之死与敬夫人有关,只能打马虎眼道:“一切皆在您的预料之中,主子已梦魇多日。”
知道沉香的作用慢,景晔也没多想,“去吧。”
看从车里递出一个盒子,玉娴接过,抱着盒子,心情复杂。
这已不是玉娴第一次背叛敬夫人了,之前送去明居的账本,就是她替景晔写的。而现在,敬夫人不满她行事不周,未能除掉冰莘,几番斥责打骂,让她心生怨怼。
深知景昕不会善罢甘休,敬夫人迟早会败露,玉娴本就对景晔有倾慕之情,景晔许她将来,答应保她一命,让她彻底倒向景晔这边,帮他设计敬夫人。
见玉娴踌躇,景晔道:“放心,事成之后,本王会兑现承诺,定让你进英王府的。”
景晔的声音低沉,很有磁性,让玉娴舒心一笑,满心欢喜,“奴婢告退。”行了礼,便离开了。
马车驶离永裕门,进入天市宫。
福祥驾车,只听车厢内传出景晔的声音,无奈地摇了摇头。
“哎!哎!”
“轻点!轻点!”
“啊啊,疼疼疼!”
车里,景晔的耳朵被冰莘捏在手里,冰莘质问景晔,“说,你到底许她进王府干什么?”
景晔咧嘴道:“我没有想让她进王府啊。”
“那你刚才什么意思?”
“不是,我让她替我办事,总得给她点好处诱惑她吧。”
“用自己诱惑她?”
“哪能啊,我这全靠魅力吸引,绝对没有出卖身体。”
“就你,还有魅力?”
“不然,宫里那群小姑娘怎么都喜欢我,哎呀!轻点轻点,疼疼疼!”
景晔伸手握住冰莘的手,求饶道:“别闹了,我要是真的想对不起你,今天就不会带着你来了,哪有上赶着,让正房来捉奸的啊。”
冰莘松开手,“说的也是。”
景晔哄道:“你放心,我保证,我都是在骗她,利用她的。”
冰莘抬手直指景晔鼻子,“你可真是害人不浅!”
“我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所以,你早就怀疑敬夫人了?”
“起初,我因母后见过娘,而坚信是她,但事后细想,娘惨遭毒手,除了敬夫人,没有人会那么恨她。”
景晔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好像事无关己一般。
景晔如今回想,从获得恸情秘方,再到伪造紫羽飞镖,连同嘉懿,都轻而易举地答应,配合他提供沉香和铁矿,所有的谋划都太过顺利了,就好像是早已布好的局,等着他陷入其中。
这一个月来,景晔一直在调查他的手下和在背后帮他之人的身份,可如果,真的是生母害死养母,景晔要该如何抉择呢?
看景晔出神,两手放在腿上,紧紧地攥着拳头,冰莘心中酸楚,伸手握住他的手,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低声唤他的名字,“景晔。”
景晔回过神,将冰莘揽在怀里,亲吻她的额头,“谢谢你,莘儿。”
若不是你,我可能真的万劫不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