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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


  •   寒假那两个星期,江玥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让目光胶着在他身上。她将自己的日程排得满满,跑步,游泳,练琴,练字,每日开朗大笑,讨俞新蕊父母开心。这些都很难,但她很努力,每个人似乎都很放松愉快,她觉得自己的努力是值得的。

      除夕夜,他们一大家子人去灵阳湖饭店吃年夜饭。回到家,江玥知道自己应该像往常一样陪两个老人看电视,更何况那天播的是合家欢的春节晚会,但她没有。

      下了车,江玥借口有朋友在网上等她聊天就逃开去了。回到自己房间,江玥趴倒在床上,四肢一动不动,脑袋却像坏掉的放映机一直在倒带回放刚才的一幕。

      年夜饭吃到接近尾声时,饭店在湖心亭上放了一场烟火。在不间断的轰天巨响里,江玥想起了另一个时刻,那时也曾有这样的惊天动地。她不敢转过头去看他,不敢去确认他眼里的内容。她不确定,他会不会像她一样想起那一晚的火花,想起他们之间的火花以及让他们燃到尽头的烟花。

      江珺望向她,但他看到的是江玥拧着头目光落向窗外光芒四起处。他不知道实际上她一直望着的是映在玻璃上的,在烟花升起散落间一明一昧的,他的脸。

      直趴到胸口被压迫得感觉到疼痛,江玥才不得不爬起来。甩甩头,走进浴室,她相信水流能将她浓稠的感伤冲走,哪怕只是一丁点,也好过现在的浑浑噩噩。

      江珺走进她的房间时,她刚吹干头发坐在窗台前。江珺不敢深想自己为何会在不知不觉间走到她的房门前。

      他见门没阖严,就推了进来。他的原意只是悄悄地看她一眼,看看她是否安好。刚刚她从车里下来时,简直是落荒而逃。

      江珺站在门口看江玥的身影。她垂着头,长发委地,落地灯橙黄的光照在乌黑的发上,整个人像处在一个光晕里。风从半开的窗缝灌入,吹开发丝的遮掩,他才看清她在做什么。但在他脑中最先跳出来的,是那句酸得人要倒牙的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不胜凉风的娇羞。江珺讪笑,她不过是在那儿剪脚趾甲,啪嗒啪嗒,真是大煞风景。

      他站了一会儿,最终没能忍住,还是走了过去,侧身坐在她对面,温和地责备她:“大冬天的开窗,就不怕冻着?”

      江玥被突然响起的话音吓了一跳,她根本不知道他来了。“你这人走路怎么没一点声音?”她嗔怪道。说完惊觉这语气好耳熟,从前许多次她也曾这样嗔过他。

      他笑着指指脚上,说:“因为穿着你买的厚袜子。”

      那是前几天,江玥逛商场买的,厚实柔软的细羊毛织料,正好抵御齐宁冬天的阴湿。她一气买了许多双,每人都有份,也就少了他收东西时的顾虑。

      他悠悠感叹道:“你很久没回来过年了。今年家里最热闹。”

      她回应说:“是呀。这么多人,你还习惯?”

      江玥记得从前他最烦人多,工作上应酬是没办法的事,到了私人时间就绝不会轧堆凑热闹。她也一样。很多性格上,她都与他很相像,这里面有潜移默化的,也有刻意因袭的。

      “还好。她身体不好,有父母陪着照顾,我也放心些。两个老人都身体健康,会自己找乐,也不需要我花什么心思。”他淡淡说来。然而室内空气有一刻的凝滞,不知道是因为关了窗,还是因为提起了俞新蕊。

      江玥这次回来和俞新蕊相处的时间很多。她见到俞新蕊明显的虚胖,精神不佳,但待自己依旧热情关心。江玥猜想江珺大概对她说过了自己的身世,这个心善的女人同情她。

      对她出国读书的事,俞新蕊很高兴,几次说起都劝她一定要读个博士回来。江玥哀叹,经济史的博士,要读到哪个年头才能毕业啊。俞新蕊就给她举了许多大师的成名路,陈寅恪,余英时,哪一个不是皓首穷经。江玥当时就被激起了一腔豪情,为往圣继绝学是多么伟大的使命,即便割舍了青春也是不足惜的。

      “等我回校,东西就都该寄到了。很快就要走了,明年不知道还回不回来。”江玥双手抱着膝说。

      “你长大了,自然是要拜别父母师长,去外面世界闯荡历练一番的。”

      江玥回想起俞新蕊的那番鼓励,这时却觉得泄气,便说:“我怕我会让你们失望的。我做不了婶婶说的那样的大学者,我也不会有你这样的事业。我喜欢读书,但是我没有什么创见,还是不够聪明吧!”她叹一口气,“我大概只能是一个平庸的人了。”

      这是压在江玥心上最重的顽石,她越说头垂得越低。

      江珺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笑道:“哪至于这样垂头丧气。谁年轻时没你这样的焦虑呢?”

      她望着他,道:“你,你就没有。”

      他摇头轻轻笑道:“我不一样。我的焦虑不会更浅,只有更深。临危受命,做不成便毁了我哥的一生心血。”他望着窗外黑夜,沉默了下来。

      她把手放到他的膝上,按一按,温柔地说:“你做到了呀,现在很少有人不知道你的成功。”

      他淡然地笑了笑,“我们这个世界,叫嚣得最响的往往是最凡庸的,少数的天才在活着的时候默默无名,郁郁不得志。其实,只要想得远一些,看得宽一点,就会知道人的这一点子功名利禄真不算什么。”

      他拍拍她的手背,说:“我从没希望过你成名成家。你没必要去考虑别人的期望,也不需要去想象我的期望。如果说我对你有什么期望的话,那也只是希望你能快乐。”

      江玥双膝抵住心口,静静地听他说完。

      她没再作声。快乐?快乐最是可遇不可求,如果非要她去寻觅,找到最后必定是空虚,因为她所求的不在别处。她想,如果能这样与他在静夜里对坐着,即使没有一句温存的话,也没有一点温存的碰触,都已经是很好很好的了。

      那个晚上,在江珺离开后,江玥曾设想,如果那一年他们不曾被打断,一切会变成怎样?她这时会靠在他的怀抱里吗?还是负气天涯?抑或是像这般冷静克制地与他谈论内心的焦虑?他的世界那么大,而自己的世界那么小。

      这是她在去美国前与江珺的最后一次长谈。

      2004年5月证监会同意在深交所设立中小板,自那时起江珺就一直在筹备恒洲旗下地产资产在中小板的上市工作。做地产需要大量的资金,上市融资是他盼了许久终于等来的机会。

      而江玥也终于启程去往美国,她在那里度过了漫漫三年的凉夏和冰雪冬季,在那里她有过属于青春的欢畅,也有过哀恸和在哀恸之极时对命运的怨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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