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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自由的人与将会失去自由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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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甸考试院3楼一如既往的安静,但是当徐文祖踏入其中时,心中突现预警。
是哪里不对?
附近多出的几台陌生车辆?
从1楼到3楼,旋梯上过多的杂乱无章的脚印?常年积灰的扶手上的痕迹?
还是这平时死气沉沉、冬日越发阴冷的3楼多出来的丝丝人气儿?
一上3楼,最先看见的必然是传达室,严福顺死后,那里就空出来了。从玻璃窗往里看,一览无余——现在依然没有人。
左手边是厨房和厕所、公共浴室,右手边往里走是分列两旁的十多个狭窄的隔间。
如果有人,有多少人?他们会藏在哪里?
在他这里没有私仇一说,因为早就被他杀光了。那么,是警察吗?
徐文祖看了眼手里拎着的那盒针管。如果是警察,双拳难敌四手,这个没用。
他随手把它放到传达室窗户那里,走进了右边的过道,就像一个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的人。
301、302、303的门都被他轻轻拧开,确认里面没有人在。
他脚步轻移,走到了304门口。
这是他的房间,整个伊甸考试院最干净整洁的房间,跟其他隔间大小一样,应该能藏五六个壮汉。
不会他一拧开门就被几支枪指着脑门吧?想到这里他竟然笑了。
换了以前,他可能会拼死拒捕,因为老死狱中的结局不适合他,但是现在,想做的事还没做呢,他可舍不得就这么死了!
徐文祖将放到门把上的手缩了回来,重新回到了303。
他在303住过,这间跟其他房间唯一的不同,是那半扇窗户可以打开。
上回他让徐仁宇住这间,也是想过对方会有跳窗逃走的可能性的,如果是那样,游戏会更具趣味。可惜徐仁宇胆子小,没让他看成好戏。
轻松地将弹簧床斜过来抵住门,这点儿动静或许已经惊动了外面的警察,他已经听见了快速向门外聚集的脚步声。
弹簧床阻止的时间有限,最多5秒,但已经够他跳窗了。
3楼的窗沿到1楼地面,约有7米高,直接跳有很大几率受伤造成行动不便,对此他早有应对。
徐文祖“呼——”地推开窗户,脚踩上去,转身,下蹲,双手把住窗沿,再将双脚撤下,整个人顿时往下一坠,双臂一阵拉拽,脚底下,是他很久以前插入墙体的几根铁钎,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根。
他一落地便循着制定好的逃跑方向一路狂奔,将骤然热闹起来的考试院远远抛在了身后。
附近有便衣,他知道。
但是哪个便衣会比他更熟悉这附近的环境?
在这样一个紧急逃亡的夜晚,他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落下。
等他甩开这群警察,他要去做一件事。
“宗佑,你说,苏巡警他们的抓捕行动进行得怎么样了?”陆东植在自己的小公寓里急得团团转。
尹宗佑跟在他身后走,双手放在他肩膀上按揉,安慰他紧张的心情:“从310去警局自首开始你就急了,但这件事不是说你急就能解决的,既然已经交给警方,那就要相信他们。”
“我不是不相信......”陆东植辩解。
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尹宗佑怕他把自己转晕,强行把他按坐到沙发上,坐到他旁边,紧紧抓住他的手:“好,好,你相信。”
“你不是说徐文祖喜欢穿着拖鞋到处走吗?我还是觉得应该在考试院地上泼油,让他脚滑摔个大马趴!最好摔伤,直接被警方拖走!”陆东植脑洞大开。
“徐文祖很谨慎的,泼油就打草惊蛇了。”尹宗佑不留情面地驳回。
“我就想想也不行吗?哼!穿个拖鞋踩在油上,‘呲溜’一下,半只脚都卡拖鞋外面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想到这个画面陆东植就哈哈直乐。
陆东植,现代阿Q,精神胜利法。尹宗佑这么想着,还是很给面子地陪着他笑。
他知道陆东植担心警方行动失败,徐文祖逃脱追捕,甚至伺机报复,他也担心,但是,无论这次行动是成功还是失败,在徐文祖的威胁没解决之前,他将不会离开东植哪怕一步。
这次是徐文祖,下次就是徐仁宇。
一切威胁到东植的安全的人,都不应该存在。
“现在紧急插播一条警方的A级通缉令......”
“姓名:徐文祖,性别:男,职业:牙医,出生日期198X年X月X日,户籍地址为......”
“以下是嫌疑人的照片,身高184厘米,体型偏瘦,留卷曲中长发,双眼皮,眉骨突出,眼眶深陷,逃跑时身着深黑色西装外套......”
“此人为‘伊甸考试院连环杀人案’的重大嫌疑人......”
眼睛从遥控器上挪开的徐志勋在沙发上展开双臂,朝天翻了个白眼:“会长,通缉令有什么好看的?能不能换个台?”
一月一次的家庭聚会,真是难熬。要跟讨人嫌的徐仁宇一张桌子吃饭也就罢了,还要看他跟爸爸表演父慈子孝,自己也得配合着兄友弟恭,席间讨论的话题没有一个是对自己有利的。
所谓的家庭聚会其实只是爸爸一个人的舞台。
妻子体贴讨好、儿子俯首称臣、女儿女婿巴结附和。
好不容易饭局终了,其他人都能走,偏偏自己还得留下来陪着爸妈看电视。
什么年代了?看电视?玩手机它不香吗?外出聚会泡妹它不香吗?
他无聊得开始抖腿。
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徐宗贤瞪了他一眼:“打电话给你哥,叫他回来。”
原本昏昏欲睡的金恩实脑子顿时一清,坐直了身体:“这么晚了,叫仁宇回来干什么?本来工作就很累了,聚完餐就让他回去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是聚会的时候不能说,偏要现在说的?
徐宗贤没有回答。
金恩实习惯性地偷偷观察他的表情,发现可能跟自己想的有差别,徐仁宇来了也讨不了好,放下心来。
旁边,徐志勋已经拨出了电话,一句“会长叫你回来,快点儿”便直接挂断了。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拿手挡着嘴,悄悄打了好几个哈切,困意把他妈金恩实都给传染了。
插播的通缉令早就过去了,现在电视里在播放日间新闻回顾。
这些都跟我没关系。徐志勋困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偏开头看了一眼落地窗。
“!”只一眼,惊得他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脚下连退几步,靠上了距离落地窗最远的那面墙。
“怎......”徐宗贤刚要骂,一转头自己也看见了,他的表现也没比小儿子好到哪里去,脸上血色退尽,手抖得连遥控器都快拿不稳。
老婆金恩实更是直接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啊————!”从沙发上滚落在地,立即爬起,朝自己儿子的方向跑过去,拉住他就往楼上逃。
落地窗外,徐文祖一只手拎着保镖的领子,另一只手上拿着的手术刀刚从保镖的脖子上挪开。
本来徐宗贤是听不见声音的,但是他脑海中真真切切地响起了喉管被划开之后血液急急冲出体外的动静,那久久不绝的一声“呲噗——”让他全身都僵住了。
落地窗外面的草坪上,还躺着几具尸体,跟眼前这个估计一个死法。这让他感到绝望。
连一枪都没来得及发啊,就都死了!
徐文祖扔下已经没了生息的保镖,隔着手套蘸着对方喷射在落地窗上的血液写字:“叔叔,很遗憾以这样的方式跟您见面。”
“我们谈一谈。”
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我们根本就不认识!徐宗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别墅的门窗是防爆玻璃,就算他拿枪射击,也一时进不来的。报警!我要报警!
他转身跑上了楼。
“呼......”好好说话偏偏不听。徐文祖蹲下身从保镖身上摸出一把枪,检查了一番,起身对着落地窗扣下了扳机。
“砰!”
“砰!”
“砰!”
......
将车停好,从地下车库一步一步走上地面,徐仁宇还在猜测父亲这么晚又把自己叫回来干什么,是不是继母又吹了什么枕边风。
直到他从吹来的夜风里闻到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儿,他才停止了这方面的思考。
草坪上躺了几具尸体,看那体型和着装是家里的保镖。
出于一个杀人犯的行为习惯,他没有动手,而是拿鞋尖把一具具尸体踢翻过来,查看死因。
都是割喉,一击致命。这手法让他想起了徐文祖。
他开车的时候也是有收听到那则广播的,只是没想到徐文祖会找到自己本家来。来这里干什么?
正对着草坪的二楼房间灯光大亮。徐仁宇抬头望去,便看到了挟持着自己父亲的徐文祖。
父亲脖子上架着手术刀,早就失去了平时威严的模样,全身都在颤抖。
只有父亲?金恩实和徐志勋呢?
他刚想从已经碎了的落地窗进入别墅,二楼的徐文祖便朝他摇了摇头,然后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对他做口型:“你——自——由——了。”
说完,缓缓地拖动了手术刀。
徐仁宇想过父亲终有一天会死,比如病死、老死,在死之前,固执而又偏心的父亲看明白了徐志勋是个怎样的废物,不值得一次次纵容,将一切期望都放在了他身上,然后闭上双眼,从容离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带着横死的恐惧,带着满身鲜血,挣扎倒地,死不瞑目。
徐仁宇就这么仰着头,望着那喷了一窗户的血,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他以为已经到了时间的尽头,才被突然变得嘈杂的外界唤醒神志。
“呜哇呜哇呜哇......”这是呼啸而来的一辆辆警车和救护车。
“咔擦咔擦咔擦......”这是记者和摄影师刺眼的镁光灯在不停地拍摄现场。
有数位警察与他擦身而过,举着枪冲进了别墅,不到一分钟就压着束手就擒的徐文祖下了楼,再次与他擦身而过。
也有医院的救护人员与他擦身而过,背着急救包抬着担架,几分钟之后,抬着受了巨大惊吓的金恩实母子,当他以为这群人也马上会离开的时候,被一条巨大的毯子兜头罩住,护着离开现场,带上了救护车。
期间无数记者和灯光追着救护车,朝他们大声呼喊:“徐先生,请问被通缉的嫌疑人为什么会到你家杀人?”
“你们是有什么恩怨吗?”
“徐先生,我是XX日报的XX记者......”
“徐先生,请问您现在有什么感想?”
感想?徐仁宇不敢告诉他人现在有什么感想。
他汗毛炸起,浑身近30000个毛孔都舒张开来。
他想他懂了徐文祖的那句“你——自——由——了”。
在押期间,徐文祖要求见徐仁宇,被司法机关拒绝,要求接受记者采访,被拒绝,要求请律师,获得同意。
在会见室里,当徐文祖看到桌子对面那位律师一身价值不菲的着装的时候,他就懂了。
站在他这样的连环杀人犯这边的律师,不是为了赢而豁出一切的赌徒,就是背后有人指使。
他希望是后者。
因为他极具攻击性,即使脖子和手脚都做了限制,无法扑击,对面这位精英律师也把椅子往后挪了半米远。
清了清喉咙,律师缓缓开口:“徐文祖先生,我们开始吧。”
接下来的对话,都是一个律师为了替客户辩护而进行的常规流程。
什么因童年不幸导致的心理创伤、养母与同伴结伙逼得无法置身事外、迷幻剂的制作和保存都是养母严福顺一手操办......
念在其本身是投案自首,有悔改之心,在“伊甸考试院连环杀人案”中有立功表现,申请减刑20%......
等等等等。
律师甚至建议他当庭露出上身,以伤痕博人同情。
知道他身上有伤,那真的是受人指使了。
徐文祖笑得很满足。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