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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做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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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庄有白事要办,爷爷一大早就带着家伙走了,听奶奶说,要三天才能回来。
初秋的天气,有些儿凉,今日阴天,徐徐刮着阵阵凉风,干不了多久的活,早晚气温就得加衣,奶奶给她多带了件衣服,免得长琴再凉着。
去地里,有一条近路,越过小河,沿着山底下的坝直接往西走,很快就到。
坝上的路很窄,两边是水泥砌成的沿,中间是分支的河水,这是大队上合力建造的,引流的水通向土地,用来在旱时浇灌。
跟着奶奶到了之后,地里头,已经有六七个村民,凑在一起等待开工。
有长琴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
“拿着,擦干净了。”长琴正看的出神,身后突然传来说话声,把她吓了一跳,顺着那个弯曲的芋头,看到身后站着一个人,这人她不太认识,但好像见过。
出于客气和礼貌,长琴道了声谢谢,把芋头捧在手里,找了处秧子多的地方,坐在那开始吃。
奶奶和那些村里人,则在不远处,有说有笑地开始分工刨地。
还好,晌午时太阳出来了,气温暖和了些,带来的外衣也没穿着。
长琴这一上午,自己蹲在地里玩了半天,把一根根芋头秧子折下来,折成一块一块,再大把提起来,晃一晃,像极了门上垂下的帘子。
不然,就在土里堆了圈土,用干草枝搭在上面,就是一座房子,再扩了院儿,用手指在土里画个圈圈,告诉自己,这边是葡萄架,另一边是老黄牛。
午时,回家吃饭,奶奶依旧把她那件外衣拿着,奶奶说了:“过午凉,带着没坏处。”
这片地,位于山半腰,原本种着许多松树,因为每年粮食不够,便把山半腰以下的荒山,全开发成了土地。
负责人是大队部的刘清民,此次土地秋收,由他带头负责。
因为这座山,是刘清民家的,自己的山,父辈那一代就有,如今传到刘清民手里,但他没有土地开采的权利。
前两年,入了大队部当职,开始时,说是一个小负责人,后来不知怎的,他把自己的山半腰,转交给大队开采,收成也交给大队部。
因此,被提拔成了大队部挺重要的一员。这事,村里人都知道,墙头老头聚堆,都能拿来调侃,有的就说,是刘清民为了能进大对部,再提升个党/员故意讨好。
秋季的收成,多多少少准能进他自己口袋,不然,刘清民那娇气的小媳妇,从不下地干活。怎么整日吃香喝辣,过的甚是恣态。
说归说,事已定,谁家成亲拉户口,还得找他刘清民,嘴上不能得罪。
这片地,六七个人基本一天可以刨完,加上堆垛和择摘,用不了五天就能完活。
地邻家的小女孩童童,大长琴三岁,跑来约长琴,一起去逮蚂蚱,还折好了两根狗尾巴草,用来串上,把其中一根,给了长琴。
如此一来,相比上午,长琴有伙伴了,和童童跑去地边草丛里抓蚂蚱去。
做活的村民,看着长琴瘦弱的小身影,无不对她觉得可怜,事情刚过不久,也不好在长琴奶奶面前提,便把这事堵在牙缝里,守着长琴奶奶,一个字也不问。
这些村民中,就一个爷们丁老头,其他的都是妇女,去年,是每人划分几条沟,即便完事后检查,也知道谁做工时敷衍了事。
都是村里人,低头不见抬头见,谁也不想落个不好的名声,基本,也没人干那不道德的事。
今年在分组上也是如此,建华娘提议两人一组,也好相互帮衬,刘清民没反驳,知她就是想拉呱,几人一组倒不重要,关键是把地刨好就行,别漏了收成。
山腰开采的土地,刚好分为三块,刘清民就把8人分成三组,地小的2人一组,地面积大的3人一组,长琴奶奶和虎子娘年龄偏大在小地,其他的都在大地里。
这样一来,虎子娘可算有话头了。
首要拉的呱便是那只被轧的鸡,二黑媳妇被她说叨了一上午,长琴奶奶除了劝解让她消消火气,也没啥可说。
关键,二黑媳妇就在另一块地做工,两人见了面,也是互不理睬。
到了过午,虎子娘才总算不提这事。
丁老头和二黑媳妇,还有李笑连一组,三人分到的地,是刘清民让人已经刨了一半的,剩下的,他们用了一上午就收完堆垛。
可这块地,大队部准备种上菜,堆完垛后扯了水管,从河里引水,借着抽水机发力浇灌土地。
这台发电机,是队里今年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去年干旱导致收成大减,各家分的粮食不多,吃上几个月就没了。
去年,在河边住的大肚老头去世了,平时无病无灾,前一天还见他在门口坐着,第二天晌午,儿子去给他送饭时,才发现早已咽了气,身子都凉透了。
村里人就传言,应是饿死的,年龄大了做不了工,倚靠儿子们养,谁家都没粮食吃,分出几口就是一顿饭,谁撑得住?
这种说法不是没有,眼下光景,饿死的多了去了。
书记陈德富自掏家底外加几袋粮食,弄来这么一台发电机,碰到干旱天气,还可以引河浇水,保住收成。
二黑家媳妇和李笑连都是妇女,就算互相搭把手,也没什么。
但丁老头就不同了,他个粗老爷们,手上的活,还没两个妇女干的快,二黑媳妇和李笑连心眼又贼,同样拿钱,谁也不愿多出力。
实际上,丁老头干活很利索,只不过,使了点心眼。去年,他在队里干活,拔草时,哪沟最少,哪沟就有他。
并且,他在草沟里的进程,和草沟多的村民是一样的,靠的就是拉呱左右人家视线,其实,大家伙都是明眼人,谁还能看不出来?怎么说也都认识,就算有点叉子,人家也不计较。
他这心思,二黑媳妇和李笑连可看的明明白白,忍了他一上午,下午见他还是如此,当真忍不下去了。
“丁叔,你去那组吧,俺俩浇就行。”李笑连指指上面一块大地,客气的对他说,那里不种菜,收完也就完事了。
“俺不去,她家那口子头年给过俺一瓶酒,那俺也不去。”丁老头捋着水管,围着那台发电机这瞅瞅那儿瞅瞅,不知道转悠了多少圈,“啧啧啧,真是个好东西!”
这块地,上午浇了个开头,再浇,还得把管子朝前拉一拉,免得不够长。
二黑媳妇搓搓手上的泥,对他道:“你不去干啥,俺们这不缺人,娘们窝,你个大老爷们在这掺和啥?”
“大老爷们怎么了?吃饭俺跟你们一样吃,活跟你们一样干。”
李笑连一听这话,听不下去了,“说这话有没有脸?以为俺瞎眼看不见呢。”
丁老头生怕他那点儿心思,被她抠出来,立即绕了话,看了眼四周悄咪咪的道:“刘清民不在这,咱就这么浇多累啊,你看这样,咱把这头捏住,这样……呲,一呲呲好几米,这样多快,呵呵。”
二黑媳妇弯着腰,正把地里那几块石头朝边上扔去,“你这样浇水快是快,但是不透地呀,它不透地,那刘清民过来一看,还不得找咱事儿?”
丁老头一梗脖子,“他又不能刨地看,那水都漏下去了怎么知道深浅?再说了,他又不是现在种,现在浇这地那也没用啊,现在给他浇的浅一点,等过两天下一场雨,不就什么都好办了?要我说,刘清民就是给咱没事儿找事儿,肯定就是想让咱们多干点活。”
其实,丁老头说的也不无道理,刘清民还真是这想法,这主意是他媳妇出的。
李笑连和二黑媳妇一边猜想,会不会被刘清民发现?一边想着这地浇不浇透,其实也无所谓,还没想出个明明白白,丁老头就开了发电机,挤着水管开始呲。
二人啥话也不说,算是答应了,毕竟,反正有人带头,带头的是丁老头,就算出了问题,那也是丁老头的事儿。
刘清民今儿过午,去村大队开会了,监工的是他媳妇,那小媳妇磕着瓜子朝地边上一坐,她能看出个啥?
三人心里比镜子都敞亮,边浇地边偷瞄着刘清民那小媳妇。浇完了地,又摘好芋头装袋,也没见她过来伸伸手。
“唉,这人的命都是命,咋就那么不一样,咱就在这天天累死累活?”二黑媳妇越看他那小媳妇儿越觉得命运不公,嘴里埋怨着,手上的活儿利索干着,倒也没停下来。
她也是个能捯饬的人,真要是秋收完之后各家都无事可做了,她也穿的有模有样,时常坐在大门口纳鞋底,跟路过的邻舍汉子拌拌嘴,也是家常事儿。
李笑连与她不同,年近四十,大女儿都二十出头要嫁人了,是个能操劳的人,要她停下来闲着,她便浑身难受,每年,收完了自己家粮食,便寻摸点赚钱的活做,再苦再累都无妨,只要能干的了。
人家年轻小媳妇,再怎么享福,想归想,她也不会说出来。
“你们说,长琴那孩子就跟她奶奶了?都那么大年龄了,还能活几年?”丁老头窝在肚子里,憋了一天的话,等长琴奶奶离他们远一些时,他可算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