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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〇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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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浮香殿,叶恭感觉到有些茫然。
在沈破当着萧诺的面,向她求婚的时候,说实话,她确实心动了。可她曾经给过他机会,是他自己不珍惜。等她决定放弃他了,他又突然反悔,如此反复无常,她怎么能将自己的心交给他。
何况,她还不知道怎样治好他的伤,在他痊愈之前,她不能冒风险,以免害他伤得更重。
算起来,自打有记忆开始,她从来没有在一个人身上费这么多心思,沈破是头一个。
风迎面吹来,凉意丝丝入心。她闭上眼睛,想好好静一静。
不知过了多久,苏横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尊上,你还好吗?需不需要苏横送你回去?”
叶恭回头望了他一眼,心中不由疑惑,他此刻不应该在司篆处,处理沈破封立的事吗,怎么有闲心来找她。
她微微扬起嘴角,淡淡说了一句,“不用了,你忙你的事吧。”
苏横欠了欠身,“那苏横告退。”
走出去老远,苏横突然调头回来,径直盯着叶恭的眼睛,用罕少有的认真语气说,“尊上的私事,苏横本不该多嘴,但是,如果是阿恭姑娘有需要,无论多么困难,苏横都愿意赴汤蹈火,为你分忧。”
叶恭颇有些感动,锤了他胸口一下,“够义气,我会记着你的情。”
苏横的手放在叶恭刚刚锤过的地方,傻愣了许久,目带惆怅地低声自语,“原来我在你心里……”
声音有些小,吐字也不清晰,叶恭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但看出他似乎不是很开心。
想要变开心,叶恭倒是有个办法。
那就是,一醉解千愁。
叶恭拍了拍苏横的肩膀,“安信怀在府里备好了酒菜,走,一起去喝一杯。”
苏横本打算婉拒,怎想到,叶恭连哄带拉,硬是将他拖到了凡间。
安信怀在见到苏横的一刻,整个人都愣住了。
苏横和沈破的凡身,是同一天降生的,安信怀确实猜过,有可能苏横身份特殊,万没想到,竟然是天界的司篆。为了沈破的安危,天帝倒是用了心,舍得派下这样一位神官。要是天帝早知道现在要求着沈破认他,当初何必抛下沈破母子呢。
那些神仙,就是寿命太长了,才会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
如果是凡人,一辈子只有几十年,哪有时间赌气,哪有功夫闹别扭。
安信怀望着面前的几个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叶恭看着空荡荡的石桌,“我要的酒和花生米呢。”
“尊上一去十几天,炒好的花生米潮了,下人们便撤了下去。这样吧,尊上和苏大人稍等,我马上命人再备一份送来。”安信怀解释完以后,立即吩咐了下去。
叶恭找了位置坐下,等着花生米上桌。
苏横和安信怀也是旧相识,没什么好客套的,两个人一起提来酒坛,将桌上的酒杯满上。
叶恭四下打量一圈,没见着玉惜的影子,问了安信怀一句。
安信怀说,“玉惜一直没等到尊上回来,觉得无聊,就问我,哪里有铸造兵器的炉子,她想做个小玩意儿。我想到程野留在城郊的旧宅子还在,里面的家什一样没动,正好合适,就带她去了那里。她说,请尊上放心,等她的东西做好了,就会回来。”
那就好。玉惜离开白玉峰的日子不短了,一时技痒,在所难免。虽然她是第一次来人间,好歹是几万岁的神仙了,总归不会搞丢自己,不需要担心。
叶恭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面前的白玉酒杯。
安信怀将三人的杯子斟满,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尊上,你和殿下的事,怎么样了。”
叶恭手中的酒杯突然停住了。她将杯子放回桌上,唇微微弯了一下,淡淡道,“你这话问的,好像我和他有过什么事一样。”
要是没事才怪了,哪能这么说话。
安信怀不知该怎么接口,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苏横见状,端着酒杯站起来,替他解围,“咱们三个难得聚在一起,不把握时间,痛快喝几杯,怎么对得起良辰美景。尊上,安公子,我先敬你们一杯。不开心的事,咱们不要提。来,干。”
他说完,仰头将整杯酒一口饮尽。
这话倒是提醒了叶恭,她带苏横来这里,是希望苏横能开心点,怎么现在,反倒变成了苏横安慰她了。
叶恭不想坏他们的兴致,跟在苏横后面,也饮了一杯。
饮完之后,她将整坛酒提到自己面前,“小杯,磨磨唧唧,没劲!”
她举起酒坛,仰头对着坛沿,大口大口地往肚子里灌。
眼看着一坛见了底儿,又拿起一坛,丝毫不在意旁边是不是有别人。
安信怀眼底的担忧,一点点变浓,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
最后,他终于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把抢过酒坛,当着两人的面,咣当一声摔在地上。
酒坛四分五裂,酒水撒了一地。
叶恭望着满地碎片,啧啧叹道,“可惜了一坛好酒。”
“好酒是用来品的,不是用来灌的。”安信怀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语气加重了些,“我不知道你和殿下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如果两情相悦,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在遇到尊上之前,最了解殿下的人,就是我。殿下有多喜欢尊上,没人比我看得更清楚。为了尊上,他受了南辰一剑,元神差点溃散。如果他的真心,换来的,只是尊上的不屑一顾,那么,我替他不值。”
在一旁久不说话的苏横,突然拍案而起,对安信怀道,“我承认,你足够了解殿下,但你了解尊上吗?尊上的真心,难道不是换来殿下的不屑一顾?你扪心自问,哪一次,不是殿下主动接近尊上,等尊上为他动了心,他再不声不吭地离开。受伤害的人,明明是尊上。你只顾着心疼殿下,谁来心疼尊上?”
“不管我是否了解他们,至少我是希望他们好的,我问心无愧。苏横,你呢,你敢说,在这件事上,你就没有一点私心?”
苏横一时语塞,仿佛被戳中了心事,耳根微微有些涨红。
半晌儿,他突然发话,“你没有私心?那你在鹿苑时,为何要主动接近尊上?你当真以为我猜不出你在想什么?”
好吵。
两个大男人凑在一起,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非要搞得像是在骂街。
要吵,随他们吵,吵累了自然就不会吵了,只要不闹到别人就好。
叶恭揉着有些胀痛的太阳穴,单手抱了一坛酒,往远离他们的位置挪了一下。
她拆了泥封,刚喝了几口,忽然意识到安信怀说了一句非常重要的话。
南辰对沈破下毒手,确实不假,但是,上次并没有用剑,为什么安信怀说是受了一剑。难道他说的是,摘星楼下,沈破被七情剑所伤的一剑?
除此之外,叶恭想不到沈破曾经受过第二次剑伤。
如果确如叶恭所想,沈破的两世凡人,都是被南辰所杀。按照沈破当时的修为和地位,都不足以威胁南辰。南辰偏偏对他下手了,为什么呢?
听安信怀话里的意思,沈破受伤,是受叶恭所累。
叶恭此刻的内心有些复杂。
由万千亡灵怨气所化的南辰,竟然如此卑鄙,无法正面胜过叶恭,就从她身边的人下手。
她瞬间明白了,沈破为何在记起过往以后,突然变了个样子,一再想要与她撇清关系。易地而处,如果她是沈破,自己成为心爱之人的软肋,最开始的时候,一定也会选择同样的做法。
而她,居然在沈破想清楚以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懊恼,非常懊恼。
叶恭看着撒了一地的酒水,晃了晃神。
都说覆水难收,她和沈破,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吗。
远远的,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玉惜抱着一个小方盒,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她顾不上擦汗,甚至不知道自己脸上沾满了炉灰,到了叶恭面前,兴奋道,“尊上,我给你看样东西。”
说着,她打开了盒子。
叶恭本来没什么心情,但是,看玉惜正在兴头上,不忍泼她冷水,勉强朝盒子里看了一眼。
玉惜将东西从盒子里取了出来。
那是叶恭捏碎的白玉酒杯,此时,酒杯的裂缝里灌入了白银,疏疏密密间,落着几枚玛瑙做成的花瓣,整体看上去,好像是一株银色的梅花。曾经破碎的地方,在玉惜的巧手下,再看不出半点痕迹。
玉惜把酒杯放回石桌上,“白玉本就是易碎品,用的久了,总是避免不了磕碰。或许碎掉的酒杯,永远不能回到原来的样子。但是,只要用心修补,曾经的伤痕,会使它变得更美。”
叶恭的目光落在修好的白玉酒杯上。
她一直在意自己的记忆不能恢复,无法了解沈破的过去,让她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可是,沈破不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她也不再是不懂情爱的尊上。
过去的事情,全都过去了,不该影响现在的感情。
只要记得一件事,他们此刻相爱,还不够吗。
膳房方向,一个侍从端着托盘,快步而来。走到白玉兰树下,将一盘花生米放到石桌上。
是叶恭要了好几次的花生米,终于上桌了。
安信怀没来得及说请用,就看到叶恭一骨碌站起身,放下酒坛,说了句,“有急事,先走一步。”
眨眼间,叶恭从安府消失,出现在北海的龙宫里。
龙宫里依旧没有亮灯,好在叶恭不是第一次来,对路,多少熟悉了些,没有费多大周折,就找到了沈破。
视线里,沈破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正在修习法术。
他受元神不全所限,能够习到现在的水平,已经是天分加勤奋,想要再上一层楼,无异于天方夜谭。
而他对这些问题全然不顾,发疯一样拼命修习,周身的经脉运行之快,已经超出承载,几乎要崩裂一般。
叶恭没时间多想,纵身飞到沈破身边,用自己的灵力疏导,使得经脉通畅,为沈破免去一劫。
沈破停下修炼,劫后余生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叶恭用衣袖替他拭去额头上的汗珠,担心不已,“没有人和你比拼修为,为什么要勉强自己。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强行修炼,会让自己走火入魔?”
沈破听到叶恭的声音,抬眼看向她,勉强笑了笑,回道,“或许我此生都没办法成为你的盔甲,可我也不想成为你的软肋。”
傻子,真是个傻子。
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是做些孩子气的事。
三界谁人不知,叶恭修为无人能敌,哪怕萧诺、南辰,都要敬畏三分。
即便她曾经有过软肋,也早已用几千万年的悠悠岁月,一点点慢慢化去,怎会暴露在别人视线中,轻易让他人察觉。
就算有人真的找到了叶恭的软肋,也是她故意让人找到的。
叶恭又气又心疼,伸手揪了一下沈破的鼻子,“以后不许这样了,听到没?”
沈破点了点头,乖顺无比。
叶恭注视了他一会儿,轻轻说,“也不许离开我。”
沈破呆了一下,等想明白叶恭话里的意思,兴奋到双颊泛红,“你、你、你是说,我可、可、可以……”
一动情说话就不利索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叶恭听得心焦,索性截断他的话茬儿,给了他一个确切的回应,“沈破,我允许你娶我了。”
不等沈破做出反应,叶恭顺势将他扑倒。
四目相对,眼波流转,柔情无限。
唇与唇触在一起,身体与身体紧密相贴,近到密不可分。
我曾经以为,死在你怀里,是世上最美好的事。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比那更美好的,是“死”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