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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迷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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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眸子是最沉沦的迷雾
我曾想看清自己
却迷失了方向
1
当我把一纸离婚协议书推倒你面前的时候,你还是那样漫不经心的笑,笑意让我寒冷,而你的眼神,一如即忘的让我迷茫。
我听到你的声音远远近近的在耳边回响
“若琦,我尊重你的选择。”
黎华,这个在我面前虚伪了半生的男人,在最后的最后,才说了一句实话。
而我,在你面前说了一辈子实话的女人,在最后的最后,终于学会了撒谎。
既然不相爱,何必还要彼此纠缠。
2
搬进单身公寓,纤纤细手拧紧抹布,抹去窗台上的灰,留下一道清清白白的印。
瓷砖那么耀眼,仿佛能反射出我绰绰的影。
触摸,冰冷。
我才知道,拨开了你的雾,我在自己清清白白的世界,只剩下一个虚幻的影。
一个方若琦,在嫁给你成为人妻的那一天,就开始进入了你只有入口没有出口的迷宫。在你总也不在的一日三餐,歌舞升平的舞会,闪烁镜头前的微笑,颁奖礼你身边的影子中,我跌跌撞撞。
我还记得新婚燕尔,我提前退场时你拉着我的手,在我耳边轻说,亲爱的,上楼等我。
那一句,让我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屋中仍双颊泛红。
一年后,我离开,你拍拍我的肩膀,说,帮我冲杯茶。
那一句,让我走遍了整个城市找寻着最适合你气味的香茶。
两年后,我起身,你给我一个眼神,然后把西服外衣递过来,微笑,说,不要睡的太晚,记得关灯。
那一句,曾让我多少次开着灯入睡,好等待你叹一口气然后关了灯,摘去我披在身上的西服外衣。
三年的时候,你只是给我个眼神,我也只是把手轻轻放在你的肩上。
我以为,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我不再为你泡茶,你也不再为我关灯。
四年的时候,我们之间,已经开始不会对望,我站起来的时候,开始对客人轻轻点头,说声抱歉,你也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客套的说着,若琦她有些不舒服。
五年的时候,我们都开始懒得向宾客解释。我开始不再为了你无休无止的宴会精心打扮,有时你看到我重复穿着的不再合身的礼服,会轻轻皱一下眉头,我会意的回屋去换。
六年的时候,你不再皱眉了,你从我身边擦身而过,径直走下台阶,换上笑脸迎接宾客。
七年的时候,我常常在没开始的时候就转身离去。我站在高高的二楼楼梯的尽头,看见你混迹在人群中,听不到你的声音,看不到你的表情。
那以后,八九十还是两位数字,都已经不再重要。你开始不再在家里举办宴会。我的衣柜开始缩小,而你身上的香水味道越来越繁杂。
直到有一天,唇印代替了香水,清醒的视觉代替了我麻木的听觉,我在月光中依稀见到你起伏的胸口上半个红印,不知为何,那一刻,我的第一个感觉,居然是,解脱。
3
我毕竟是个已经四十岁的女人,稍微活动一下就开始流汗。坐在还没擦净的窗台上气喘吁吁,扭头观望自己背后紧贴着的繁忙的都市。
二十年,这么快。
我都不记得自己二十岁的样子。
我知道在我第一次站在二楼俯瞰这个旋转的舞场的时候,我就在等待你的出轨。
你总是有些暗示,但是我在等待一次明明白白的出轨。
于是,我看到半个红印的时候,我只是抱紧你,听着你的睡眠。
那夜,自然不眠。
我清醒的回忆着我们的初次相逢,你笑着问我,想不想回国。
我青涩少女的声音,还有你眼中的玩味,在那一夜,是那样的明晰。
而今,坐在窗台上的我,回忆不起来那是怎样的画面,我只记得,在那个夜里,我清晰的回忆着我们所有的第一次。第一句话,第一次牵手,第一个吻,第一夜。
我们第一个孩子。
昨天还刚刚通过电话,这个才18岁只身在异国他乡读书的孩子,那么淡定的说,我支持你们的选择。
说的那么风轻云淡。
仿佛我十几年来挣扎后的最后一搏,在你们父子看来,是那样的肤浅。
也许,你们都知道我迟早会走出这一步。
4
自己给自己做着饭,做到了一半,关上火,呆坐在还没有收拾好的狭窄的厨房。
孤独的城市开始黄昏。
你大概才刚刚睡醒,准备去参加哪个宴请。今晚,不知道会住宿在谁的家里。
我于是思念起我们第二个孩子,她和你的儿子不一样,她像我,有我一样明澈的眼睛。你看着她的表情,常常让我回想起初恋时你的眼神。雾一般缭绕,让人沉醉。
她也许现在正像我一样趴在二楼的扶杆上,看着你匆匆离去的背影。
这里的天花板很矮,这里的视野很拥挤。这里到处都是拐角,这里只剩下四面墙壁。
我有些怀念那个空荡荡的大房子。
我就这么什么都不要的走了,自以为是的清高,故作姿态的最后,落得个什么都不是的下场。
你并不会因为我什么都没带走而对我有多一分的尊重,也没有因此多了一分的愧疚。
你,你的儿子,还有我的女儿,想的都是,这是我的决定,于是你们只是支持。
我探究着你们的一层又一层,你们给我的是永无休止的迷雾。
而我是这样赤裸裸地站在了你们面前,你们却连抬眼都觉得多余。
我的头二十年已经不记得,后二十年也没有了回忆的意义。
其实,走与留,已经没有分别。
5
这是二十年后我一个人自由的夜。
然而,我已经感觉不到自由的味道。
剥开了迷雾我以为会有个终点。
然后发现,已经丢失了自己。
一
你捋捋头发,把一纸离婚协议书推到了我的面前,我只能笑笑,我说,
若琦,我尊重你的选择。
你看着我,看着我,说,既然不相爱,何必还要彼此纠缠。
那一刻,我很想告诉你,若琦,我已经太久没有听到你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突然想起了你背台词的样子来,我突然想起你写的情诗。
我突然想起,你,原来是若琦。
你犹如一层我看不透的迷雾,渐渐消逝,我才看清了你原来的样子。
只是,你已经离去了。
二
很多人说我四十多岁的现在比二十多岁的当年更加有魅力。
我站在镜子前审视自己,突然看到你在我跟前,扯扯袖口,面无表情。
松散的发,随便穿着的衣,毫无光彩的眼神,冷冷的问,晚上留门吗?
然后不等我回答,就转身离去。
我太过熟悉你的转身。
还记得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年,你的转身,让我懊恼不已。我多想拥住你,说,再陪我一会。但是,我还是说,亲爱的,上楼等我。我看到我娇羞的妻,脸红的刹那,那么引人想犯罪。
第二年,你走的时候,我说口渴想喝茶,你为我准备了那么多各式各样的茶,我记得每一种味道。我记得你的味道。
第三年,我关灯,摘下你披上的西服,等着你醒来抚上我的手,说,华,结束了吗?
第四年,我们不再有那些爱的仪式,你走的时候,面对的是宾客,而不再是我。
第五年,你开始不再精心打扮,那些刚刚穿过的衣服,你也会再拿出来穿,还说,都不是艺人了,衣服不能只穿一次就扔掉。我说你的身材开始走形,你只是说,生完孩子的女人都是如此。
第六年,我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开始扮演这个没有女主人的屋子里的男主人。
第七年,你走开,没有声息,你站在二楼俯视,像是一个摄像头,那冰冷又遥远的目光,囚禁着我,让我连微笑都僵硬。
我们的家开始不再有宴会。我还是那个黎华,你却不是那个方若琦了。
我开始后悔和你在一起,因为我们的婚姻,已经杀死了你。
三
其实我有些苦衷,只能跟儿子说,他早熟的很,在我从外面回来的一个清晨,他站在门口说,车里的女人,好像不是上次的那个。
那时他有几岁?十岁?还是八岁?
他看着我的眼神,没有我想象的埋怨和不解。
我所理解的,那是一种怜悯。
开始瓦解,我居然被我十岁的儿子怜悯。
开始疯狂,我的心思,连一个十岁的孩子都明白,为何曾是那么聪慧的你,在我的香水我的唇印我的女人面前那么淡然。
仿佛你已经默许了我的背叛。
仿佛你在冷眼看着我,自己惩罚自己。
我一直在等你走出那一步,只是不知道,女人,你走这一步居然走了十年。
四
你什么都没有带走,包括两个孩子。你走得是那样干脆,什么牵挂都不留。
决绝的,让我怀疑,你是否曾经爱过我。
我有时会担心你一个人不能照顾好自己,有时会想,也许你会思念这两个孩子。
有时,我也会暗自希望,你能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说,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你。
而你,也从没给我一个不知道怎样回答的机会。
你是那样笼罩着我的生活的每一处每一秒,囚禁着我,用你的不言不语和旁观的姿态。
你又是这样利落的离开,烟消雾散,霎时间空荡荡只剩我一个。
我才明白了你的走与留 已经没有分别。
五
这是二十年后我一个人自由的夜。
然而,我已经感觉不到自由的味道。
剥开了迷雾我以为会有个终点。
然后发现,已经丢失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