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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你是图》
文/闻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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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1
嘭——！
一声金属碰撞的巨响，天摇地晃。
汽车被强大的力道弹开，失控地撞向高速公路护栏，挡风玻璃瞬间炸裂，暴雨一般崩落。
白色引擎盖顷刻间成为被揉皱的纸，冒出一丝青烟。油箱裂开，汽油汩汩流出，好像止不住血的伤口。
驾驶座上的男人被安全气囊狠狠砸中，紧握方向盘的双手无力垂落，一抹红色从太阳穴无声流下。
她被安全带绑在后座上，动弹不得。烟雾味、汽油味、血味充斥着鼻腔，她哭着大喊：“爸爸——”
没有动静。
窗外人声鼎沸，鸣笛声此起彼伏。
闪烁的警灯映在她的泪眼中，模糊一片。
后车门打开，她被抱了下来。
雪后的高速路面上满是车辙、泥污和血迹，一道道红色警戒线切割人流。
惊惧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滚下，她嚎啕着：“救救我爸爸——”
太阳被灰色的云翳吞噬，一双手捂住了她的双眼。
——她的世界，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
林希眸从梦中惊醒。
月光穿透洁白的纱幔，在地板上投下云谲波诡的光影。
窗台上有一盆三色堇，在静谧的夜里悄然盛开，好似淡紫色的蝴蝶。
夏夜微热的空气里浮着一缕幽香，淡不可闻，就像那个正在消逝的梦境。
她的眼皮突突直跳，强烈的心悸令她几欲窒息。她半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手掌摸到柔滑的蚕丝床单，冰凉的触感将她的意识唤回。
虚无感像是一卷转动的蚕丝，逐渐抽离她的身体。
她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这才发现满是冷汗。
又做噩梦了。
时隔多年，那一天的场景依然会在午夜时分化作梦魇，啃噬着每一根神经。
她咽了咽嗓，有点口渴，想下床去倒一杯水。
一转身，摆在床头的洋娃娃吓了她一跳。
玻璃眼珠反射着惨白的月色，无神而空洞，嘴角的笑容异常吊诡，苍白的皮肤毫无温度。
林希眸顿时毛骨悚然，睡意全无。
她拖鞋都忘了穿，飞快地下床、开门、出门、再关上门，生怕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上。
她贴着门板重重地喘息，惊魂甫定。
抬眸环顾四周，黑暗的走廊里，有温暖的灯光从一扇门里漏出。
是他。
她迎着那道光，不管不顾地赤足跑过去，像一只在密林深处奔逃的小鹿。
***
壁钟的时针来到数字“12”，已是深夜，书房内一片岑寂，唯有鼠标点击声偶尔作响。
象牙灰色的窗帘被拉开，复古吊灯是维多利亚风格，书桌上有一个淡金色的地球仪，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英文。
幽冷的电脑荧光勾勒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他漆黑的眼眸盯着屏幕，眉头微蹙，凝神思索。
修长的指尖移动到回车键，正要敲击，门口忽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工作。
“小陆叔叔！小陆叔叔！”女孩急促的嗓音里夹杂着不安。
“进来。”陆彦青将鼠标丢开，不高不低地应了一声。
他往后卧到椅子里，头向上仰，活动脖颈，突起的喉结很显眼。
门被推开一条缝，身着白色睡裙的女孩矫捷地蹿进来，乌黑的长发像藻丝一样摇曳，恍若暗夜里的一道魅影。
她着急忙慌地扑过来，伏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单薄的身体似落叶簌簌抖动。
陆彦青怔了一秒，手指抚上她凌乱的发丝，替她梳理。
“地板凉，怎么不穿鞋？”他低声问，“做噩梦了？”
她胡乱地点点头，抬起头来。一双湿润的大眼睛里盛满恐惧，乌黑的睫毛颤动着，嗫嚅着说：“我又梦见那天的事了……”
他沉默着，显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亲身经历一场惨烈的车祸，目睹爸爸当场死亡，这对一个年幼的孩子而言，冲击力太大。
自从把她接到身边，她时不时地会在半夜惊醒。这两年情况逐渐好转，已经有小半年没发生了，可今夜又重演了。
陆彦青任由她抱着，手指在她发上停留一阵之后，将电脑屏幕摁灭，说：“我陪你去卧室。”
林希眸抓紧他的手，用力地点头。
走廊亮起橘色的灯光，一高一低的影子映在墙壁上。
他牵着她往她的卧室方向走，女孩的手柔若无骨，小小一只，发着颤。他稍稍用力地握了一下，示意她别怕。
他推开门要进去，她却立在原地不动了。他问：“怎么了？”
她敛下睫毛，小声说：“刚刚我被洋娃娃吓到了……”
她一直很喜欢这个洋娃娃，不知为何，今夜乍一看，那模样却叫她心底发毛。
陆彦青打开卧室灯，水晶灯的流苏垂落，光线透亮。
他走到她床头，拿起那个洋娃娃，问：“是这个？”
林希眸鼓起勇气抬眼一看，金色卷发，深蓝眼珠，蓬松公主裙。笑容温和，和她记忆中的毫无二致。
刚刚那个恐怖的影像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她一步步挪进卧室，四下打量。
白色纱帐下是粉色床褥，绒绒的羊毛地毯覆盖着地面，可爱的玩偶排列在沙发上，花瓶里错落有致地插着几支鲜花。
一派温馨的景象，像极了公主的卧房。
没错，是她熟悉的地方。
看来只是虚惊一场。
一切阴霾都被驱散，林希眸半躺回床上，枕着松软的鹅毛枕头。
他侧坐在床边，灯光自上而下散落，在他发上晕出一层细腻的光圈。他的眼眸里倒映着明亮的灯，还有她的影子。
“还怕么？”他问。
她摇了摇头，想到什么，又轻轻点了一下头。
她不想他那么快离开，至少在她睡着之前，不可以。
“睡吧，我在这儿。”陆彦青说。
林希眸闭上眼睛，暗骂自己没用。
都十六岁了，为什么还是会被深夜的梦境击溃，像小时候那样寻求他的陪伴？
她不想在他面前当小孩子了。
经历这么一遭，她暂时没有睡意，又睁开了眼睛。
陆彦青在看手机，指节敲击屏幕，在写邮件。白衬衫的纽扣一丝不苟地拧到最上一颗，喉结下方的位置。
唯有袖口被整齐地卷到手肘处，露出结实流畅的小臂线条。
他平时工作很忙，每天有接不完的电话，回不完的邮件，整个人像是一台不知疲倦的工作机器。
或许她该庆幸，他愿意在她午夜梦回之时，陪在她身边。
“小陆叔叔，”她轻声唤他，“这么晚了，还有工作吗？”
他低低“嗯”了一声，说：“美国那边的事。”
太平洋对岸的美国正是工作时间，他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收购项目，必须亲自对接才放心。
她不再打扰。只要他在这里，跟她同处一个空间，就能给她勇气。
她捞过一本英文原版书翻阅，书名叫“A Midsummer Night's Dream”，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
这是从陆彦青书房里拿来的，他在英国读书近十年，收藏了许多外语书籍。
陆彦青的英语堪称母语级别，除此以外，法语也很流利。据说在英国读书时，他还得学习拉丁文。
他的专业和外语无关，拿的是剑桥大学工程学的学位。回国以后，他一直为陆家的家族企业众恒集团工作，今年刚全盘接手子公司众恒科技。
受他的影响，林希眸的英文不错，每次考试都是班级第一。
课余时间，她尝试阅读一些英文原作。近现代作者的作品还好，配合字典能勉强读懂。但像莎士比亚这样生活在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家，阅读起来难度不小。
这本书她前几天翻了几页，有太多看不懂的单词和句式，索性搁到一边。
今天陆彦青这个活字典在这儿，她能随时提问，非常方便。
陆彦青回完邮件，见她在看书，提醒道：“你明早要上学。”
林希眸翻过一页，说：“我不困，睡不着。”
“别熬夜，人这一生有多少个夜晚是数得出来的。”
“那你告诉我，我这一生会有多少个夜晚？”
“越熬夜越少，”他将那本书从她手里抽出来，问她，“这书你看得懂？”
她一本正经地说：“看不懂，才会催眠啊。”
这话倒是把他逗得唇角一弯。
“对了，我刚刚在书上看到一句话。”
林希眸从被子里爬出来，靠到他身边，将书拿回来。
女孩柔软的发梢蹭到他的下巴，有清淡的雏菊香气弥散在鼻尖。
他看向书上的那一行英文：“……And maidens call it Love-in-idleness.”
她指着其中一个单词问：“这是什么？”
他将这个词汇重复一遍，纯正的牛津腔让简简单单的几个单词听上去如此迷人。
Love-in-idleness.
枉然之爱。
林希眸能直译出这三个单词，却不懂它背后的含义。
按照书中所说，这应该是一种花的名字。它被丘比特之箭射中，纯白的花瓣因爱情的创伤被染成紫色，女孩们叫它“Love-in-idleness”。
她好奇地发问：“我想知道这是什么花？”
陆彦青思忖几秒，飞速地扫了一眼上下文，说：“三色堇。”
她看向窗台上的那一盆三色堇，疑惑道：“三色堇不是叫Pansy么？”
“这是莎士比亚给它取的昵称。”
“……”好吧，有时候阅读外语最大的障碍不是单词，而是对外国文化的理解。
她把书放下，觉得有些没意思。
她重新缩回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握住他的。男人的手掌温暖而干燥，手指骨节分明，很有安全感。
她忽然想感谢这个噩梦来临的夜晚——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眷恋着他。
“小陆叔叔，”她又轻声叫他，冲他撒娇，“你给我讲个故事好不好？”
“讲故事？”这种请求倒是鲜有。
“小时候爸爸经常给我讲故事的，讲完我就睡着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好似天上星。
“什么样的故事？”他问。
“就是公主的故事。”她答。
女孩子从小都爱听关于公主的爱情故事，她也不例外。
她刚从一个现实的噩梦里惊醒，需要一个童话抚慰心灵。
陆彦青抿了抿薄唇，这是在为难他。然而他终是开口：“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遥远的王国。”
这是童话故事的标准开头。
“王国里有一位美丽的公主，名叫‘睡公主’。”
这个故事林希眸听过，可并不妨碍她再听一遍。
她竖起耳朵要听接下来的情节，陆彦青却说：“我讲完了。”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故事刚开始怎么就结束了呢？
“好了，听完这个故事，你有什么启发？”陆彦青伸手将水晶灯按灭，室内光线顿时幽暗。
林希眸眨眨眼，满脑门问号。这难道是一句话故事么？不像啊。
她摇摇头，呆呆地瞧他。
“这说明公主都爱睡觉，不爱睡觉是不能当公主的。”他轻轻替她拢上被子，声音温柔，“现在可以睡了吗？我的希希公主。”
最后一盏台灯也熄灭了。
星星凫水，月亮融化，银河倾落，万物归寂。
她乖乖闭上眼睛，像是溺在他的温柔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