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不甘》白小也

12、第 12 章

　　第十二章

　　转眼又到周一，早上下了场雨，天气又湿又冷。

　　程梦白撑着伞，汇在走出地铁的人群中，步履匆匆地走进写字楼。

　　今早起床化妆时，她发现左颊的红肿还没彻底消除，于是花时间多打了一层粉底，又刷了点阴影，直到两边脸看起来差不多了，这才放心出门。

　　因为工作性质，工作室没有特别严格的上下班打卡时间，只不过周一要开例会，难免会比其他日子匆忙。

　　程梦白到办公室还没坐下，就跟其他同事一起抱着笔记本进了会议室。

　　何可在例会上谈了最近几个项目的进度，最后提到苹果TV的《窃玉》。

　　“程梦白，这周五《窃玉》要开第一次主创会议，导演和资方都会出席，到时候你过去跟进。”

　　程梦白点头记下。
　　她这几天虽然私事比较忙，可也没耽误工作，《窃玉》的剧本大纲她已经理得差不多了。

　　散会之后，何可又叫住程梦白，告诉她：“你也知道《窃玉》是年度重点IP，原著本身自带粉丝，剧版上线后，潜力不可估量。”

　　程梦白：“嗯嗯，我会努力的。”

　　何可道：“这次你是主笔编剧之一，后期我帮你争取一下，除了单集稿费之外，再加点电视剧上线后的流量分红。”

　　程梦白眼睛一亮：“谢谢何老师！”

　　何可摆摆手：“行了，去工作吧。”顿了顿，又叫住她，“你这脸怎么回事？”

　　程梦白笑了声：“啊，周末躺了两天，睡肿了。”

　　何可看她一眼，也没再追问，想了想又说：“及时止损挺好的，现在气也出了，今后就把全部心思放到工作上。”

　　程梦白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因为有机会拿到流量分红，整个人都显得神清气爽，美滋滋地回了座位。

　　中午吃完外卖去茶水间消食时，小邱悄咪咪凑过来问程梦白：“网上那个热搜，真是你干的啊？一个人干的？”

　　程梦白明白她在说什么，捧着杯子一脸不在意地点点头：“是啊，不过还是花了点钱买了推广。”

　　小邱冲她比起大拇指：“是个干大事的女人！”

　　程梦白没说话，倒是小邱哎了一声，感慨起来：“真是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亏得有些男人还整天骂女人拜金。”她哼了一声，“感情说变就变，只有钱是真的，你说对吧小程？”

　　程梦白最近不怎么想聊“钱与感情”这种话题，随口应了几声，背倚着墙壁，目光虚无地落在一处。

　　小邱侧眸看她，再一次感叹老天爷的不公平。
　　像程梦白这样的女生，不但长得美，还有才华有运气，在编剧这行干了三年就抵过别人闷头写五六年。
　　不过，还是因为家境不够优越被渣男劈腿了。

　　这么说来，其实也算是另一种层面的公平吧？

　　想到这里，小邱轻轻吐出一口气，心里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到了周五，程梦白拎上笔记本前往苹果TV总部。

　　刚在接待处登记完信息，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清澈男声，带着几分犹豫：“是……程梦白？”

　　程梦白放下笔回身，只见一名长相周正的年轻男人站在身后，手里还拿着一杯咖啡。

　　程梦白愣了一下，一时没想起这人是谁。

　　不过，她还是第一时间摆出职业笑容：“你好，请问……”

　　男人上前几步，他穿着休闲大衣，眉眼从容，看着还有几分艺术家的气质。

　　“真是你啊！”他立在程梦白面前，一脸惊喜，“不认识我了？我俞思明啊！”

　　俞思明？
　　居然是俞思明？

　　程梦白不由上下看他两眼，终于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一撩刘海掩饰尴尬，笑着说：“这么多年没见，差点没认出来。”

　　她说完，又想起昨天电话里，程百川跟她提过的事。

　　不过看着眼前的俞思明，她只觉得对方一团和气，除此之外，便再无感觉。

　　倒是俞思明热络地跟她聊起来，问了她现在的工作和出现在苹果TV大楼的原因后，一脸惊喜地开口：“那可真是太巧了！”说完又伸出手，正经道，“程编剧，合作愉快。”

　　程梦白：？
　　合作？什么合作？

　　她忽然灵光一闪，想起程百川说俞思明现在在做导演，愣了下：“难道……”

　　俞思明一笑：“我是《窃玉》的总导演。”

　　程梦白跟他握了一下手，正要说话，忽然一楼大厅泛起一阵诡异的静谧，就好像所有人在同一时间屏住了呼吸，偌大的大厅落针可闻。

　　程梦白还没收回手，却觉得有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下意识扭头，意外对上陆世钦的目光。

　　宁城的雨已经下了一个星期，这段时间，天空都是阴沉沉的。
　　大厅开了日光灯，白晃晃的光影照着他，在他金丝镜框下落下淡淡的阴影。他脚边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上，也拖着一团模糊的影子。

　　陆世钦照例穿着严谨的黑色西装，身后跟着六名助理，气场不凡。

　　他视线扫过程梦白与俞思明交握的双手时，狭长的双眸微微一眯，随即又轻描淡写地扭开脸，镜片滑过两道冰冷弧光。

　　程梦白莫名心头一凛，本能地抽回了手，悄悄甩了甩，还把手藏到背后。

　　可做完这些后，她忽然反应过来。
　　不是，她怎么就心虚了呢？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这么一想，程梦白就抬了抬下巴，准备跟俞思明一起去电梯。

　　谁知，陆世钦在她身边微微一顿，单手入袋，清冷开口：“程梦白。”

　　程梦白心脏噗通一跳。

　　之前他也这么叫她名字，可是每次不是带着轻佻就是带着戏谑。但刚刚，她却明显地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沉静以及……一丝丝威慑。

　　威慑？

　　程梦白：？？？

　　可陆世钦却没容她细想，丢下一句“上楼开会”，就径直带着人往电梯走去。

　　程梦白一头雾水。

　　她来开编剧会议，关他什么事？

　　程梦白愣了两秒，才气得发出一个气音。

　　俞思明却怔怔看着陆世钦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间，这才慢吞吞地扭头问程梦白：“那是……陆世钦？”

　　他们当年虽然是同班，可俞思明与陆世钦却没有多少交集。

　　程梦白惊诧俞思明记性居然这么好，点了点头，同他一起去搭电梯：“嗯，是他。”

　　俞思明垂下双眸，两秒钟后又扭头看向程梦白，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程梦白理解他此刻错愕的心情，一脸安慰地说：“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

　　俞思明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过了会儿，无声扯扯嘴角，像是自嘲。

　　--

　　会议开始后，程梦白才明白陆世钦为什么催她上楼开会。

　　这次会议，资方代表一共来了五人，陆世钦坐在主位，身份明确。

　　程梦白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参与这次主创会议，即使是重点项目，可他怎么说也是集团执行总裁，犯得着来听子公司的一次小小剧本大会？

　　其他四名资方代表显然也没明白陆世钦的用意，好在大家都已经做到苹果TV项目部中层，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修炼得还算不错，虽然心中打鼓，面上倒还算坦然。

　　只不过，因为陆世钦的存在，整个会议室还是不可避免地酝酿出一股肃穆的气息。

　　程梦白站在投影仪前，开始讲解大纲。

　　底下俞思明与剧组其他工作人员不时低声讨论，四位资方代表也在交头接耳。

　　程梦白讲解间隙垂眸望去，只有陆世钦正襟危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对上他视线的那一秒，程梦白心脏陡然漏了一拍，突如其来地结巴了一下。

　　会议室所有人纷纷朝她看来，陆世钦也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眉，金丝眼镜缀着明晃晃的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程梦白：……

　　工作这三年，她早已跟着何可参加过不少会议，好几次独立讲解过剧本。像刚才这样的翻车，从来不曾有过。

　　程梦白忽然拧眉瞪了陆世钦一眼。

　　都怪他！

　　可陆世钦却丝毫不受她影响，甚至还微微勾了一下唇。

　　程梦白：……
　　这人今天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

　　她赶紧重新调整好状态，把剩下的大纲讲完。

　　等她回到位子，其中一位资方代表便清清嗓子开口：“大纲还可以，剧本好的地方我们就不说了，先来说几点问题。”

　　程梦白无声一叹，视线下意识扫过俞思明等人。

　　以俞思明为代表的剧创人员没有一个人吱声，显然对这种“外行指导内行”的现象习以为常。

　　胳膊拧不过大腿，程梦白认命地拔出笔帽，开始记录金主爸爸们的意见。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优点为什么不说？”

　　陆世钦修长指间夹着一支笔，笔头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刚才说话的中层神色一僵，连忙一脸虔诚地看向陆世钦。与此同时，与会的所有人都朝陆世钦看去，会议室内一阵寂静。

　　陆世钦推了推眼镜，面色沉静：“剧本最大程度上尊重了原著，又额外添加了几条副线做矛盾，同时修改了原著中受创作时代限制而产生的一些不合适的人物三观，最大程度地保障了过审概率。”

　　程梦白忽然心头砰砰直跳。

　　其实，编剧行业乱象不少。尤其是不懂创作的金主们酷爱对创作的事指手画脚，一个个的，也不知道都什么毛病。
　　而那句“优点我们不说，就说说几个问题”，更是投资方们的口头禅，一句话就把编剧们起早贪黑琢磨出来的作品全部否定。

　　程梦白看向陆世钦，眼中是她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光芒。

　　陆世钦眸光一闪，似是有些意外。
　　他神色未动，扭头看向投影仪，继续说下去：“不过，原创的女主角跟男一号爱情线可以改成知己好友，不管怎样，不能让我们的主创人员因为犯了网文圈的忌讳，被网友唾骂。”

　　这话说完，程梦白已经开始在心里鼓掌。
　　原来他正经工作的时候，还是会说人话的！

　　--

　　会议结束后，程梦白去了一趟洗手间。等她回来，会议室内人已经散了，只剩下陆世钦还坐在那里，低头看手机。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眼底浮着一层细碎的光。
　　“程梦白，恭喜啊。”

　　他语气轻佻，整个人闲散地坐着，翘着长腿，支肘撑着太阳穴，漫不经心地睨着她。

　　程梦白自然听出他口气的变化，心说这人真不能夸，刚夸完就啪啪打脸。

　　“还是要感谢陆总在会议上主持大局，不然这次的大纲微调也不会这么顺利。”

　　她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倒是让陆世钦嗤笑一声，也不知是她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什么。

　　程梦白把电脑装进包里，想起件事，又问他：“对了陆总，我周三放在24小时管家那里的钱，你收到了吗？”

　　说这话时，她底气特别足，就好像之前在陆世钦面前失去的高度，因为还了他钱，终于又回来了。

　　陆世钦却别了一下脸，笑容敛去，像是对这个话题讳莫如深。

　　他站起身，一步步朝程梦白走来。

　　程梦白下意识后退，可刚退了两步，后背就碰上墙壁。

　　有一说一，陆世钦的“大片诅咒”威力确实不小。

　　后脖颈倏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程梦白眼神闪烁，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神思恍惚间，他已经逼近她跟前，单手撑在她耳边墙壁，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双眸危险地一眯。

　　“难怪要跟我互不相欠，原来，是初恋回来了。程梦白，你怎么这么能啊？”

　　他说完，扯扯嘴角，身上的冷杉气息无形地笼罩着她。

　　程梦白回神，脑子一抽。

　　什么初恋？
　　还这么能？
　　她能什么能了？
　　这人有病吧！

　　“陆、世、钦！”
　　程梦白顿时暴躁，一字一顿，“从现在起你不要跟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