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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她是恶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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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瑞珠拎着食盒,同红豆走在夹道中,一人拿着一条小银鱼儿,放在手中摩挲着,玩耍着,心头美得冒出一个个泡泡来。
“这条小鱼儿打得这般漂亮好看,还舍得使用哪!这不存心让人纠结吗!”
夏瑞珠乐滋滋地抱怨道。
“姑娘,这叫银锞子,主子们一般会打好些,也许一次就打个几十、上百两,我还见过花生样、葫芦样的,都这样拿几个赏人,不过我一个都没得到过。”
“这不,今儿就得到两条小鱼,这两条都归你管了。”
这话一出,红豆的双眼如灯泡般被点亮了。
“真得吗?”
“这还有假,我们不早说好了,以后银钱都归我的大总管、红豆管吗?”夏瑞珠笑着把那条小银鱼儿递了过去。
红豆接下,象只老母鸡咯咯的,“姑娘,我一定好好管,绝不弄错一文钱。”
夏瑞珠伸手摸了摸她小脑袋,“等空下来,我晚上教你记帐儿,当管家婆可不能不会算帐。不过本小姐不会打算盘呀,得找个会的学一学,这鬼地方,也没个计算器啥的。”
“姑娘,计算气是啥?”
“就是算盘的一种,金算盘,用起来可省力了。”
“真得有金算盘?金子打的?这得有多少银钱哪,用金子打算盘!”
红豆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那是,这么大的金算盘,重得你都拿不起来!要是有小偷来偷,都偷不走,为什么偷不走呀,因为……它太重了,一个人拿不了!”夏瑞珠展开双手,比划了一个特大特大的范围。
红豆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姑娘,这般大的算盘,要拨动起来,是不是也得几个人呀?红豆一个人拨不动!得再配个丫头,一个还不成,得两个!”
“好你个小丫头,也敢来调侃本姑娘了!”
夏瑞珠上前嘎吱她。
俩人笑作了一团。
夏瑞珠怪自己小脚不灵活,被红豆压在墙上欺负了一回,忙告饶。
“好啦,不闹了,咱回去吃煎饺……”
兀得,前头传来一声尖叫。
那声音拔得极高,如钢丝般甩过耳膜,似乎要穿裂云层。
正是八宝院方向。
夏瑞珠脸色瞬变,扔下食盒,提起裙摆往前就跑。
红豆微一迟疑,也跟着扔下食盒,追了上去。
跑出夹道,穿过月洞门,夏瑞珠看到了让她目眦欲裂的一幕。
梅姨娘坐在雪地上,死命抱着刘婆子的大腿,而这个老婆子正一拳拳朝她脑袋上捣去。梅姨娘躲都不会躲,只张着嘴巴一声赛一声的尖喊。
“那是瑞珠的床……那是瑞珠的床……”
阿长满头满脸的血,被捆成了一个棕子,嘴里塞着团破布,眼眶瞪裂,鲜血横流,还在死命往梅姨娘处挣去。
有两三个婆子,喜气洋洋拿着装满猪肉米面的筐篓,更多仆妇正抬着她从周府拿回的那张花梨木贵妃榻,踩着积雪极其兴奋地往出走。
“啊,姨娘,住手!住手!”
红豆狂喊起来,霎时泪流满面,朝着刘婆子扑过去。
那些仆妇看到出现在门口的夏瑞珠和红豆,微一吃惊,瞥了一眼刘婆子,很快不在意,继续抬着贵妃榻往外走。
刘婆子同样看见了夏瑞珠,看到了扑过来的红豆,却未停手,又高高扬起一拳,要往梅姨娘脑袋上捣去。
她的嘴角泛起轻蔑的笑意,那望过来的视线中夹着恨意、嚣狂、挑衅……
夏瑞珠没有扑出去,没有喊叫,甚至没有流出一滴眼泪,她冷冷看着她,然后抬起左手,拉起袖口,把那个袖箭对准了她。
她微微移动位置。
她松开保险绊扣。
她按下板钮。
刘婆子扬起的拳头落下去,乌黑冷硬的短箭闪电般飞了出去。
划过雪层上空,被旭日涂上一层金红。
这根金红色的短箭,“嗖”一声,深深扎进了刘婆子左肩下,心窝往上两寸位。
杀猪般的惨叫响了起来,落下的拳头瞬间散了。
她跌倒在地,全身抽搐,鲜血连同尿液一道喷了出来。
红豆扑出的身体一个惊趔,摔在了雪地上。
拿着筐篓的婆子们猛得张开了嘴巴,抬着贵妃榻的仆妇手上一松,贵妃榻一个歪斜,重重落地,一只腿脚正砸在一个仆妇的脚上,疼得她抱脚尖叫起来。
捆成蚕蛹般的阿长昂着脑袋,傻了。
梅姨娘的尖叫,一下断了。
小院内寂静无声,所有呼吸似乎全都停了。
夏瑞珠走了进来。
她端着袖箭,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那些婆子们,不由自主地后退了。
红豆第一个反应过来,爬起来就去搀扶傻呆呆仍死死抱着刘婆子腿的梅姨娘。
“带姨娘进屋。”
夏瑞珠冷声吩咐。
她仍盯着那些仆妇们,目光一片森然。
她的箭头往哪指,哪儿就散开一大片空缺。
她们的额上开始冒出细汗,腿脚微微打颤,拿在手上的筐篓重若千金。
一个跑动间,啪嗒,筐篓落了地,那个仆妇尖叫一声,朝着院外就跑。
一根乌幽幽细箭“嗖”飞了过去,插入雪中,离得她脚背只有一指距离,要是再跑快一步,怕是要插进脑门中。
那仆妇惨叫着,往后一仰,坐倒雪中,裤当湿透。
众仆妇奔跑的脚步一下顿住,尖叫四起。
“别动!下一箭就是你!”
夏瑞珠一声低喝。
仆妇们瑟缩着,刚才拿着门闩麻绳的耀武扬威全都散到了爪哇国,“你,你想怎样……”
夏瑞珠轻笑,嘴角微微提了起来。
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那目光幽沉沉的,象匹孤狼般死死盯住了她们。
刘婆子惨叫打滚得再没有一丝力气,右手捂住伤口,哀求道:“救我,快救我……”
鲜血一股股涌出,漫过手指,能感觉到血液从温热变得冰凉。
巨痛、寒冷、恐惧,如千万只鬼手紧紧攥住了她。
眼前已经开始模糊。
刘婆子使劲睁大眼睛,望向对峙的双方,一个瘦小的丫头,一群身材粗壮的仆妇,却如一只狼赶上了一群绵羊,她咬牙吸气,恨骂道:“贼肉的,你们就不能一起上,还怕……”
“嗖”
又一支冷幽幽的利箭射进了她的大腿,封住了后面的话语。
刘婆子嗷得一声惨叫,大腿剧烈抖动,鲜血如溪水般漫出,把那酱紫袄染成了黑色。
夏瑞珠咯咯笑,待笑停,转向众仆妇,冷声幽然,格外温柔,“你们可以猜一猜,这个袖箭中还容多少支箭?可以射穿几个脑袋?”
她的目光环视过去,在那些或惊惶或恐惧的脸上一一扫过,如看一群蝼蚁般看着她们。
似乎就在等着谁先跳出来。
刘婆子痛得全身发颤,眼睛翻白却没有晕过去,喉咙中呼哧呼哧,好象扯起了风箱,话都说不出来了。
身体下一阵阵的臭味,和着浓郁的血腥味,飘荡在众仆妇的鼻间。
对面人很瘦,很小,端着袖箭的手腕却没有一丝颤抖,那双乌黑眼睛亮得惊人,甚至蕴含着巨大的兴奋感,如同一个无知孩童找到了充满恶意的心爱游戏。
提来水桶浇灌蚂蚁窝,一瓢又一瓢的水。
捉住蜻蜓,撕去翅膀,摆在地上用脚碾,一脚又一脚。
最后烂成了泥。
众仆妇望着夏瑞珠的亢奋眼神,再瞥一眼瘫在地上象只死狗般的刘老婆子,心脏一阵收缩,指尖都发起颤来。
她是恶鬼!
她要吃人!
她们不该来的!
不该来的!
不该!
扑通,有个仆妇跪了下去,高声大哭,“七姑娘,我错了,我错了!”
又一个仆妇立马跟着跪了下去,大喊道:“不是我们,是她,是这个老货,她忽悠我们来的!”
“对对,是她,都是她!”
“呵。老婆子,你听到了吧!她们说是你指使的!一个奴婢,竟然跑到姑娘房里抢东西,这还有规矩吗!啊,有规矩吗!”
夏瑞珠怒喝一声,又一箭,扎进了刘婆子另一条大腿,冷声道,“这是你打梅姨娘的代价。”
刘老婆子的眼睛猛得瞪圆,随后身体一个颤动,脑袋一歪,终于痛晕了过去。
夏瑞珠走上前,弯腰,伸手,抓住刘婆子大腿上的那支箭,一使劲拔了出来。
鲜血溅到她脸上,她抹都没抹,又一伸手,把另一支大腿上的利箭拔了出来。
随后,抓着这两支箭,放在她酱紫袄上,一点一点擦干净了血迹。
小院内一片死寂,真是一点呼吸声都不闻了。
夏瑞珠直起腰来,又看了她们一眼,随后转身。
那些仆妇到得此时,才醒神一般,哇得一声呕吐起来,连滚带爬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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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眼泪横飞,跑了出来抱住她。
夏瑞珠的身体微微发抖。
越抖越厉害,两只手腕再也支撑不住,猛然垂了下来。
“姑娘,姑娘,姑娘……”
红豆好象什么话都不会说了,只一劲地喊着姑娘。
冷,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冷意,从头蔓延到脚。
“没,没,没事,没事……”
夏瑞珠觉得嘴唇都颤抖得厉害,话都说不清了。
“姑娘……”
红豆哇得一声,终于大哭起来。
“别,别怕,我,我,会保护好,你们的……”
阿长使劲扭了过来,把脑袋靠到夏瑞珠的脚上,随后闭上眼睛,眼泪一串串地流了下来。
“红豆,别哭了,快把阿长解开。我们仗还没打完呢!”
夏瑞珠深呼吸两下,终于控制住颤抖,弯腰帮阿长解开绳索。
八宝院外,墙角躲着俩人,把小院内发生的一幕全都收入了眼中。
“她这样射你祖母,你恨她吗?”夏德松问道。
张新微弯着腰,“公子让恨就恨,不让恨就不恨。”
“那恨吧!”
夏德松轻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