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e》小小未然

15、初识

　　四百多年前，即十六世纪中期，英国伦敦，文艺复兴正处兴盛之势，艺术家活跃于英国上流社会的各个场所，四处皆氤氲在一派奢华喧闹的气氛之中。

　　星期五的夜晚，在霍克（Hawk）公爵家，一场盛大的舞会正在进行。

　　纯白的建筑物，十二根大理石石柱支持起这庞大的宅邸，用白色的花岗岩雕刻出繁复的常春藤纹样镶嵌其上。走入那镏金的精致大门，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宽阔的大厅，数十盏枝形水晶灯悬挂在高高的天花板上，映照着穹顶之上那精美的画作：天使的聚会。在这美轮美奂的天顶之下，众多贵族男女正亲密交谈、舞蹈，欢快、平和而奢靡的气氛弥漫其间。

　　“喀哒——”是小皮鞋撞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明明大厅之内喧哗异常，这样的声响是不应该被注意到的，但是偏偏，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被这微不可闻的细小声响吸引了过去。接着，大厅里第一次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屏息沉默。说是沉默，不如说是因为过于震惊而暂时无法言语更为恰当。

　　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此时正站在大厅门口，刚刚的声响，便是从她脚下的白色小皮鞋所发出。深红棕色的长发随意扎起，有几束不安分地落在了胸前，既高贵又显俏皮；一双深褐色的大眼睛此时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长长的睫毛忽闪着，透露出一丝狡黠；微翘的小巧鼻子；红润得令人不禁想一亲芳泽的薄唇，此时正向上弯出恰到好处的弧度，纯真而充满诱惑。

　　少女身上穿着一套纯白的露肩曳地礼服，上面零星点缀着朵朵白色蔷薇，白色的蕾丝掩映着胸口那处诱人的蔷薇印记，束腰紧收，那姣好的身材便完美地展现在众人面前。明明只是一名少女，可她身上却透露出与其年龄极为不符的大气与沉稳，那是若王者一般的气势。

　　“欢迎温特伯爵之女，露西亚小姐。”门口的应侍弯腰行礼通报着。

　　厅内众人一片哗然，低调神秘的温特家族几乎从来不在这样的公开交际场合露面，然而此次居然让家族中唯一的继承人出现在这里，是想将此次舞会作为珍贵的独女的成人式么？

　　少女一脸骄傲地走到举办此次舞会的霍克公爵夫妇面前，双手提起两边的裙摆，微微弯腰，低下头，向他行礼。

　　“尊敬的霍克公爵及公爵夫人，谢谢两位此次热情的邀请。我代表家父家母在此向两位致以最诚挚的问候。”说着，少女站起了身。

　　霍克公爵及夫人一脸惊喜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说道：“没想到，温特家居然出了像您这样的美人。以往每次向贵府发出邀请，总是由于各种原因而无法相见，今次，总算让我们见识到了温特家所培养出来的完美继承人。”

　　“露西亚小姐，谢谢您的到来。这应该是您首次参加这样的社交活动吧？请随我来，我将向您介绍几位与您同龄的贵族小姐，希望你们能够成为好朋友。”公爵夫人说着，便亲切地挽过露西亚的手臂。

　　露西亚点了点头，再向公爵行了个礼，便随公爵夫人向厅内深处走去。

　　来到几位相谈甚欢的贵族小姐面前，公爵夫人将露西亚介绍给了众人。露西亚向众人绽开和善而矜持的微笑，接着，便加入到了她们的话题中。露西亚知识渊博，谈吐幽默风趣，没过多久，便成为了谈话的中心人物，从现今都铎王朝的统治，谈到西班牙舰队在新大陆的财富掠夺，再说到此刻正在全国刮起旋风的文艺复兴运动，以及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和他那些令人大喜大悲的伟大戏剧，所有的一切，都那么令人心驰神往，甚至连在这些小姐周围的男士们，也被露西亚的话题所吸引，聚精会神地听着。

　　忽而，悠扬的小提琴声响起，众人的注意力暂时从露西亚身上转移到了别处。

　　一方小小的舞台之上，一位少年正闭着眼专注地拉着小提琴。他有着闪亮柔顺的黑色短发，发端微微垂至眉眼间，随着少年身体的移动而轻轻摇晃；白皙的脸庞，挺直的鼻梁，形状完美的双唇，这是一个如在满月之夜里，浑身沐浴着银色光辉的清冷少年。忽而，少年微微张开了眼，那是一双如墨般深邃的双眸，有着摄人心魄的力量。

　　露西亚被双墨色眼眸深深吸引，不禁向周围的女伴打听起台上少年的来历。

　　“啊，那位是肯特（Kent）子爵的儿子，名叫凡•肯特。肯特家族是个艺术世家，家族中的人几乎活跃在与艺术相关的各种场合之上，而这位凡•肯特勋爵（英国当时将公、侯、伯、子爵的儿子称为勋爵），则最擅长拉小提琴，每逢舞会，他都会上台演奏几曲。”一位站在露西亚近旁的小姐介绍着。

　　露西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再次看向台上。

　　一曲已结束，凡稍稍放松了一下架着小提琴的肩膀，又重新将琴弓搭在了小提琴上，另一首曲子便再次自小提琴中流泻而出。

　　刚一听到这首曲子，露西亚便感到周身不适，虽然那曲子和缓悦耳，有着温暖人心的力量，但就因为这一点，令露西亚无法承受。

　　“是……圣曲……”露西亚轻声恼恨地说着。

　　没错，站在台上的凡此刻所拉的，正是《万福玛利亚》，献给圣母的祝福之曲。若是一般人演奏，露西亚绝对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问题在于，眼前这少年是带着无比虔诚的天主教徒的心在演奏。那种神圣不可方物的力量，对于吸血鬼而言，是不小的伤害。

　　“露西亚小姐，时间不早，您该回家了。”一旁的仆人小声提醒着。当然，他也是位吸血鬼，若不是觉察出这厅内的异样，他根本不会冒险上前劝说自己的主人。

　　“我不走！”露西亚坚持着。

　　小女生的好胜心在此刻显露了出来，露西亚看着台上清冷的少年，在心中不甘心地想着：我堂堂吸血鬼世界的王，温特家族的纯血公主会输给一个人类拉出的圣曲？简直是笑话！

　　纯血的露西亚在这样的环境下尚能勉强支撑，而只是普通吸血鬼的仆人却老早顶不住，悄悄地撤出了大厅。

　　靠着自身强大的力量，露西亚撑到了曲子的结束，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轻移脚步，她来到从舞台上下来的凡身边。

　　凡见到露西亚向自己走来，率先向她行礼，说道：“露西亚•温特小姐，您好。”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醇厚如陈酒，一瞬间便让露西亚沉醉其中。没想到，居然有比吸血鬼更具魅惑力的嗓音存在在人类之中。不由得想多听听他的声音，露西亚提起裙摆，弯腰回礼。

　　“您好，凡•肯特勋爵。”露西亚不卑不亢地说道。

　　抬起头，露西亚直视凡的双眸，轻巧地笑了起来。凡见到露西亚的笑容，竟一时间失了神，纯真而妖娆，两种极端的感受充斥在露西亚的笑容中，如最强效的迷幻剂。

　　“凡•肯特勋爵？您怎么了？”露西亚好奇地看着凡失神的样子，笑容越发深刻。

　　“啊，不好意思……”凡收回自己的目光，低下了头，脸色微红。

　　“刚刚，听见您拉的《万福玛利亚》，真的很动听，令我忍不住也想随之吟唱。”露西亚说着，开始了歌唱。

　　清亮却柔和的歌声，如天籁般，刹那间便回荡在整座大厅之中。那是比人鱼的唱晚更加悦耳，更加迷惑人心的声音，使人丧失了心智，只是一味追寻着这歌声，即使踏入地狱也毫无怨言。明明是圣曲，在露西亚的歌喉之下，却成了引人堕落的死亡赞歌。

　　大厅里的所有人，都被这美妙的歌声所俘虏，只有一人，这站在露西亚面前的清俊少年丝毫不受影响，反而微微不悦地皱起了眉。

　　蛊惑的吟唱结束，露西亚玩味地看向凡，问道：“不知凡•肯特勋爵觉得如何？”

　　凡回过神，深深凝视着眼前的少女，心中有了几分了然，垂下眼，说道：“很美妙的歌声，令人惊叹。”

　　露西亚一听这话，不禁微皱双眉，有些不满，就只是这样而已么？以往其他人类如果听见自己的歌声，莫不是一脸艳羡地赞叹不已，可是他，怎么会如此冷静？

　　刚想继续追问，乐师们又奏起了舒缓的舞曲。凡见状，微微弯下腰，向露西亚伸出了手。

　　“不知在下是否有此荣幸，邀露西亚小姐共舞一曲？”凡真诚地说道。

　　露西亚一愣，随即神色愉悦地接受了邀请：“乐意之至。”

　　当露西亚的手轻轻放至凡手中时，他感到一阵凉意随着露西亚的手袭遍全身，虽感惊讶，但也没有过多追问。

　　两人如蝴蝶般轻灵舞动着，旋转着，转眼间，便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俏丽动人的少女与俊美清冷的少年，同样出众的乐感，优雅的舞姿，令在场每一个人都自愧不如，目光皆被这美好的一对所吸引。

　　“其实，对于您的歌声，在下有一丝疑惑，不知您是否愿意听听在下的想法呢？”一边跳着舞，凡一边在露西亚耳边轻声说道。

　　近在咫尺的惑人声线，如情人间的温软低喃，催眠一般，让露西亚沉溺其间，无法自拔，情不自禁地应了一声。

　　“您的歌声虽有如精灵的吟咏般完美无瑕，但在下从中却听不出丝毫的虔诚之心，请问这是为什么呢？”凡缓缓道出了自己的疑问。

　　露西亚心下一惊，抬起头，看向凡，却马上便被他那墨色的眼眸摄住了心神。深不见底的双眸，仿佛能洞悉一切一般，无法移开视线。

　　“我……”第一次，露西亚在人类面前乱了阵脚，灵巧的舌头此刻却如同打了结般。

　　“您的心，已不在上帝这里了吧……”凡轻叹着，说道。

　　居然，如此轻易地便被一个人类看穿了自己，露西亚脸上美好的笑容首次消失了踪迹，慌乱的神色显而易见。

　　恰巧曲子结束，露西亚慌忙向凡弯腰行礼，喊上自己的仆人，急欲逃离这个地方，或者说，逃离凡的身边。

　　“不好意思，时间不早，我先告辞了。”露西亚说着，匆匆向大门处走去。

　　然而才刚刚转身，自己的手却又被某人握住，转回头，依旧是凡。

　　“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请尽管开口，我会竭诚协助您。”凡扬起清冷的笑，轻吻露西亚的手背，向她告别。

　　露西亚如触电般收回自己的手，冲凡点了点头，便急急向外走去。

　　来到户外，露西亚不由得再次回头，望向那座依旧喧嚣沸腾不已的宅邸，想着那比月光更加皎洁无瑕的少年，心头仿佛被什么紧紧攥住了一般。拥有如此的虔诚之心的人类，本是不应靠近的，可是，如果可以，真的很想再见他一面，再听听他那深沉如大海般的声音。

　　眼看着露西亚那美丽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凡亦为自己的唐突惊诧不已，临别时的那些话，本不应说出口的。虽然她周身所散发的气息是那么危险，对凡而言却依旧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心底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强烈的愿望，想要再次看见她那清丽的笑容，再次握住她那过于冰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