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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四章 孤岛中相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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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车到达文艺街的那个意大利餐厅,父母和于建峰已经等在那里了。他们一向不喜欢西餐厅,尤其是父亲。但女儿的男友一声招呼,他们便都提前赴约。真真是怕我嫁不出去,会变成老姑娘。
“你总是这样,要知道建峰时间宝贵。”母亲轻轻埋怨我一句。
“真不好意思,临时有点事情耽误了。”我只好赔笑。
建峰爽朗一笑,将菜谱递过来,“没关系,不碍事。况且等自己的女朋友是应该的。”
父亲点点头,“伊宝,建峰比你懂事。”
我瘪嘴,没有接话。父亲因为看对眼,所以觉得准女婿的一言一行都值得夸赞。慈父眼里无丑儿。建峰在父母心里已经是一块闪光的金子,他的生意有我父亲相助,才得以短时间之内出成绩。
“申通昨天抛出的股票转眼间全部被一家不知名的小公司吃掉,动作之快,我都佩服这样的胆量。”建峰谈起股票,兴趣高涨。
父亲说,“还是那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生意好像赌博。”
“伯父说得对,生意就像赌博。”建峰正是做投资起家。然后他转向我说,“单伊,编剧工作实在太辛苦,不适合你。以后我们一起经营公司,比你在电视台写剧本要好很多。”
母亲满意地笑,“我也这样想。伊宝你看,建峰什么都替你安排好了。”她眼角的细纹笑成沟,一脸慈和地看看我,又看看于建峰。估计如果女儿下一秒立刻嫁人,就正合她愿。
“建峰做事我很放心。”父亲一向看得起擅长做生意的于建峰。
可怜父母总为我着想,拐八十道弯却不是我想要的。我始终没有想过要跟建峰有什么“以后”,但他是我的男友,我们必定应该有“以后”。而要我放弃自己的工作陪他做生意,却万万办不到。
“我天生的工蜂性格,没有蜜吃也情愿出力。”我回驳,“早已是习惯了。”
“伊宝,你太不懂事了。”母亲低声骂我一句。她常常跟我说,你这个年纪不用相亲就能交到男朋友,已经很不容易、要珍惜云云。她的想法如此老式,我后来再也不争论。
建峰连忙打圆场,“现在女孩子都愿意独立,未必是坏事。”他顿了顿,看着我说,“单伊,我们也不小了。今天我把伯父伯母请出来,也是为了更加正式和庄重一点。已经跟伯父伯母请求过了,我会负责你今后的生活。”他说得情真意切。
我的心里揪住。他在跟我求婚,这个擅长赌博的男人。但我已经记不清我们为什么会成为情侣,或许只是因为习惯。而在这个该成家的年纪,会把婚姻当成一项必须完成的仪式。
但我没有准备好嫁给任何人。
“建峰,”我吞吐道,“我想……你应该愿意给我时间考虑。”
母亲很失望,“伊宝,建峰是个不错的孩子……”
“还考虑什么?”父亲有些不耐烦,“你的婚事,我和你妈妈就可以做主。”
建峰摇头,“不,我等单伊答案。”
他总是通情达理得让我自疚。“谢谢。”我说。
餐点上来了。沙丁鱼冒着股腥味。我食不下咽。
建峰和父亲聊得意气风发,从华尔街股市聊到美元汇率,聊到前天拍卖会上奥华以两亿的低价买走七号标地,到处是商业内幕。多是建峰在滔滔不绝,父亲跟着赞同。母亲边吃边听他们谈话,十分认真。
我忽然觉得自己对建峰并不了解,除了深知他把生意看做当头的一切,其他呢?其他我了解什么?我感到不可思议,当年竟然认识于建峰一星期,就成为男女朋友。
“单伊,”建峰对我举起酒杯,“敬你。”他扬起嘴角笑,“你知道我有能力让你幸福。”
我有点肉酸。他很自信,认为我嫁给他只是时间的问题。再看看父母,他们倒是很恳切地望着我,巴不得女儿立刻说一句“我答应你”。但我说不出口。
“谢谢你。”我一饮而尽。我敢肯定他可以给我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那又怎样。陷入婚姻围城么?我苦笑。
吃完饭送父母回家,建峰邀我参加他朋友的聚会,被我拒绝。我一贯不喜欢去那样嘈杂的场合:搓麻将,听男人们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听他们说一些豪言壮志——“下次我赚到钱请你”,“有机会大家一起发财”——当然,这样的话只能听听就算了。
“你去吧,我自己打车回家。”我对建峰说。
他看看表,“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我知道他已经迟到了。
他笑笑,吻一下我的额头,“路上小心。”随后闪进酒吧。
我舒一口气。与我相恋两年的男友事业当红,并向我求婚。我的内心却不满也不空。
很快,曼子与石瑞城举行了婚礼。婚礼是最浪漫的仪式,而在教堂中举行婚礼又尤其浪漫。婚礼很盛大,石瑞城将曼子从婚车中抱出来,走过铺上地毯的礼堂,接受证婚。小女人曼子的眼角和嘴角满是幸福甜蜜。石瑞城潇洒英俊,他们男才女貌。
送新娘回家的路上,我接到老板钟磊的电话。
“单伊,你过来台里一趟。”
“主任,今天是周末。”
“你和我一起去机场接黄立先生。”他一口下令。
我想起前几天钟磊给一个剧作家发出邀请,那位剧作家也很快表示愿意合作,近几天就要过来台里。“主任,我今天有事,不能过去。”我推辞。
“你知道最近台里要裁人。”他竟然威胁人。言下之意,人人要保饭碗,他这是在给我做人情。可恶之极。
我气鼓鼓地正要回绝,曼子在旁边拉拉我的衣角,“单伊,单位有事?你去吧,千万别和老板过不去。”
“但是今天你新婚。”
“过两天再找你喝茶,反正我们总是见面。快去吧,别误了事情。”曼子催促道。
我沉下气来,只好告别曼子打车赶去台里。
我不明白为什么钟磊要拉上我去接剧作家黄立。我写的东西一向不能让他十分满意。
刚到台里的办公室,钟磊便雷厉风行地叫了司机小赵,我们三人一起赶往机场。快到机场时,天开始下雨,气温骤降。
我们从电视台驱车风风火火赶去机场,但在机场却足足等待两个小时,才等到从广州飞来的飞机。一行人走出来,我还没来得及辨认我们的客人,钟磊已经快步迈了出去,握住一个人的手。对方怔了一小会,才开始与他寒暄起来。
“这是单伊,编剧新秀。”钟磊向对方介绍我时,甚至稍稍赞扬了一下。
“你好,黄先生。”
“你好。”黄先生与我握手,略带中年人的儒雅。
钟磊细长的身子在身材高大伟岸的黄先生面前显得有点猥琐可怜。
这时夜已经深了,而雨越来越大。我们坐上车逃离暴风骤雨的机场。在车上钟磊不断地说一些并不好笑的笑话,碍于客人,我只好迎合地笑。而黄先生的脸孔则太不自然。
直到话题终于转向黄先生创作的那个名为《六月天》的剧本,气氛才逐渐顺畅。
“没想到《六月天》剧本这么快就写完了,黄立先生果真是创作激情过人。这次我们不仅是为了合作,更重要的也是为了向您请教经验。您在影视界的影响如日中天,这次邀请到您合作《六月天》,真是万分荣幸。”钟磊一派仰望姿态。
我觉得好笑。当时他评价这个剧本“太过土气太过俗气”,但上级拍板说好,他立即转变颜色,殷勤赴机场接机。
时间把人打磨得光滑,以至于他可以在别人头顶和脚边来回滚。
“过奖,过奖。”黄先生沉稳地笑。
“我觉得《六月天》的女主角尤其出彩。”钟磊说。
“当年我下放农村的时候,”黄先生叹了一口气,三十年忆从前,“曾经遇到一位女子,柔情若水清丽如诗,也是从大城市下放到农村。她与当地青年相爱但遭遇家庭反对,最后投河自尽,但并没有死。后来听说她回了城里,后来又听说那男人奋斗十年终于在城里立稳脚跟。但当他再次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当时只觉得很戏剧化,没想到她竟然成为几十年后我故事的女主角。”
黄先生说得很慢,而钟磊总是适时点头或是口头赞同。
“为了迎合市场要求,”黄先生继续说,“我对原来的草稿进行了一些修改。已经给钟主任看过。”
“现在以知青下乡为背景的电视剧不少见,但您这本可以说在政治上和艺术上都达到了相当的高度。”钟磊插进来吹捧。
那个本子我也仔细看过,但总体感觉只一个字,俗。男主角面对爱情心胸狭窄情感脆弱,女主角则是三从四德的典型,剧中有明显的家长制和男尊女卑的社会观。而温厚贤良的女主角在短短的五集戏里遭遇了三次□□,最后结局凄凉,令人愤懑。至于被黄先生着重修改的男主角“奋斗历程”部分,又带有机会主义。我纳闷为什么作者可以屡次获奖。
“黄先生,您的剧本我看过。”我直言不讳,“我想冒昧提一点意见:剧本对女性似乎有些弱化。女主角遭受种种不公,一般情况下,观众会更加关注她对命运的抗争和救赎。而您却没有给她机会。从某种程度上讲,女主角甚至是时代和男人的陪葬品。”话一出口,我立即后悔。
车里顿时安静下来。
刚才滔滔不绝衣袂翩翩的黄先生,面色立即变得尴尬,也不再说话。钟磊看着我,眼中冒火。
“不好意思,只是一点不成熟的想法。”我只好道歉。
“单伊……”钟磊看着我,又看看旁边的黄先生,没有骂出来,只说了一句,“你根本没仔细看过剧本!”
黄先生悻悻然,“人无完人。观众心中的哈姆雷特不一定都是好的。”
钟磊附和,“黄先生说得对。”又转向我,“单伊,你还是仔细看完剧本再下结论。况且以你的水平,还没有评论的资格。”
我顿时气结。他一向认为土气俗气的剧本,一旦上面拍板,这剧本立即又变成金饽饽,吹捧都来不及。
“我记得钟主任当初也和我有相同的意见。”算我不知好歹。
钟磊一张脸立即拉下来,颧骨更加高耸,“那时我并没有仔细看过黄先生的剧本。”
黄先生不再说话,而钟磊也词穷,暂时沉默下来。
火药味在车里蔓延开来。
车子在倾盆大雨中继续朝电视台大楼开去。在路过一个站牌的时候,钟磊向车窗外望了望,立刻转过头来对我说,“单伊,这不是离你家最近的一个站吗?你明天该交那份报告了,也不耽误你时间,回去好好加班吧。”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亲手帮我按开车门。
“单小姐,再见。”
“再见。”
我在他们众口一词的“再见”声中下车。但我肯定,那位黄先生一定再也不愿与我相见,而钟磊一定对于叫我同去接机后悔透顶。
我下车的时候钟磊甚至再次叮嘱让我交那份莫须有的“报告”。
因为与老板背道而驰而被撵下车,巧姐如果知道,必然会骂我自作自受。我缺乏一切女性的假面和道具。这种女人自然是男人敌视和排斥的对象。
从老板那辆奥迪车里出来,顿时好像被放进了一个巨大冰冷的容器,被凄风冷雨包围,贴紧。雨越下越大。雨伞根本不管用,刚刚打开,立刻就被狂风吹折。初春的狂风夹杂着雨点,几乎能把人的皮肤砸裂。双脚结结实实泡在水中,寒气从脚心钻上来,注入每个毛孔。我抱紧双臂发抖,很快就浑身湿透。
走上站台,才发现这里空无一人。末班车已经过了。但此时地段偏僻,计程车太少。我只得步行几站路去另外的地段打车。
我将皮包挡在头上,一边走一边等车,浑身如同被浸泡在冰水中,头重脚轻。我开始埋怨司机小赵,偏偏喜欢抄近道走偏僻小街,害得我现在苦海绵绵。
走过两条小街,终于看到一辆空的计程车。我把自己扔进车子,对司机报了住址。
辗转回到公寓,我立刻钻进浴室去洗澡。浸入热水中,一个激灵,我几乎抬不起头来。清醒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浑身滚烫。
上一次发烧已经是三年前了。那时候与赵子明最后一次见面,从他的工作室出来,在小街的路灯下整整站了一夜,然后烧成了肺炎,当时做梦也渴望他打个电话来询问我安慰我。多么天真。现在才知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女人只有自己爱自己才最安全,又何必苦求男人的怜悯。所以后来一切大小事,我从来都习惯独自解决。
我敲敲巧姐的房门,想找她弄些药吃。却忽然想起来,巧姐前几天刚去了上海出差。只有她的药箱搁在客厅的酒柜中,里面是一些常用药。巧姐用它们应付胃痛和感冒。明天还要上班,我只好打开药箱,随便吃了几粒消炎药。
一向以为自己体质好,没想到这回区区感冒却来得令我没有招架余力。一头扑倒在床上,才更加清楚地感觉到头昏脑胀,四肢乏力。我把自己裹进被子,已经没有力气去咒骂我的老板。只求明天醒来会像平常一样,我还能够在那位黄作家面前挤牙膏似的挤一副假笑。
闭上眼睛,迷迷糊糊脑中渐渐有绞痛一般,浑身酸软,躺在被子里无法翻身。我平时几乎从不生病,现在才觉得病痛来如山倒。挣扎起来给自己冲一杯牛奶,端起杯子又觉得恶心反胃,硬逼自己喝了下去。躺回床上仍然无法入睡,浑身松软。意识清醒而身子却如同被点了穴一般难以动弹。我忽然感到恐惧,恐惧自己会像这样一睡不起。就算危机感不强的人也容易产生这样的恐惧。
窗外映进来的街灯逐渐变暗,天光慢慢地亮了。我在睡睡醒醒间,清醒地感到灼烧和无力。如果巧姐在,我一定不会这样凄惨。而曼子还在新婚之喜,又不能让父母亲担心,此刻我能够求助的人只剩下于建峰。我挣扎着拨通他的电话。
“单伊?”
“建峰。”我吸一口气,“你现在能不能过来我这里?”
“对不起,我今天早上与客户有约。你有事?”
“不了,没什么事。”
我挂断电话,心口空荡荡发凉。忽然想起一句话,使你感到孤独的从来不是你的敌人,而是与你亲密的人。尽管我与建峰算不上亲密爱人。
闭上眼,仿佛就独自一人置身孤岛。单伊,你何其失败。
我想起来应该去跟钟磊请个假,刚拿起手机,一阵呕吐感翻江倒海袭来,我立即扔掉手机重新躺下。真是悲凉,这时候还想着饭碗。我只得祈祷病去抽丝能够快些。猛地想到昨夜吃的那几粒药丸,当时头昏眼花,也许并没有看清。多半是药物中毒了。我一个激灵。
在浑浑噩噩之间挨到中午,又拿出手机翻出建峰的号码。即时手机却突然响起来。竟然是好些天没有联系的徐衍之。
“单伊。”
“是你。”我发出声音来,才晓得自己已经气若游丝。
“阳台的装修基本已经完工,比预期要快。”
“谢谢你。”我再没有力气讲出下一句话来。
他顿了顿,“你还好吗?”
我微怔,他实在敏感。“没……”我还没说话,乏力的手指一抖,手机不小心摔到地板上。
我竭力从床上爬起来,伸手去捡手机,只微微听到徐衍之急促的声音“单伊?……出了什么事吗?单伊?!……”。我深吸一口气,颤抖地将手机捡回来靠在耳边,还听到他的声音,“单伊,你现在在哪里?”
“谢谢你……”我只轻轻地答。
“你在哪里?”他仍旧问,“你在哪?我去找你!你现在还在家吗?”
我忽然一暖,这种时候有人无微不至地关心。“嗯……谢谢你……不用……”我知道自己潜意识里还在抗拒或是忌讳什么。我懂得,他是围城里的男人,我今生今世不能再与任何围城中的男人有任何瓜葛。
“我去找你。”他说完,我便听到电话断线声。
扔下手机,我头痛欲裂,怎样也合不上眼睛。
没过多久又听到手机作响,仍是徐衍之。
“我现在在你楼下,你住几楼几号?”他很焦急。
我吃了一惊,只得给他报了房号。很快就听到匆匆的敲门声。我撑住床边勉强站起来,然后扶着墙壁去开门。
“单伊?!”我听到外面徐衍之的声音。
我打开门,迎面而来的是他高大的身影和风尘仆仆的气息。
“你怎么了?生病了吗?”他扶住我的肩膀,焦灼地问。
我抬起头看着他,却只觉得胃部抽搐,上气不接下气。“我……可能是药物中毒。”我说完握住他的手,重重喘息,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急忙扯过门口衣架上的大衣裹住我,“我送你去医院!”
跌入他臂膀中,令人有从半空中坠地一般的安全。我看着他的眼睛,想对他说谢谢,但却只看到他面孔时大时小,瞳孔如同幻灭的星子。然后一阵眩晕,我视野全黑。
最后的意识里,我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焦急地唤了一声我的名字。
再醒来的时候,似乎是凌晨。
我的病床四周都吊着玻璃瓶,室内一片惨白。我想起自己昨晚病如山倒却无人求助,是徐衍之将我送进医院。顿感一丝悲凉。徐衍之,脑子里掠过这个名字,我的一颗心微微收缩。
黎明时,护士捧着盘子进来,看到我醒来,欣喜地说,“你醒了。”然后又走到门口向外面说一声,“徐先生,她醒了。”
这时听得门口不远处的脚步声进来,我心里一颤。
徐衍之走近我床边。他的衣服和头发上有外面空气清寒的气息。我想起那晚在他的车子里睡着,他搭在我身上的风衣的质量和温度。
“你好。”他说。
他这句“你好”简直木讷得可爱。但我立即注意到他头发和外套凌乱,眼圈发青,好像生过一场病。
“谢谢你。”我很感激,也歉疚。
“你实在太大意了。”他微微皱眉,坐在离我五十公分的椅子里。
女护士看看他,又看看我,笑着对我说,“你先生在外面坐等一夜,现在总算放心了。”
他顿时有些难为情,眼睛看向别处。我亦没有解释他并非我的先生。
我心里涌起酸涩,“你竟然在外面坐等一夜?”
“你一个人女孩子病成那样,得有人看护……况且没有人在你身边。”他仿佛在考虑措辞,“我帮人帮到底。”
我又是一阵感激。“外面那样冷,待在室内也好一点。”
他轻轻笑,“你瞧,刚才那位护士已经误认为我们是夫妻了。”
原来他宁愿自己在走廊上挨冻坐等,也不与我在同个房间里度过一夜,是在为我考虑,叫人感动。
“医生说你熬夜太多,患重感冒吃杂药中毒。”他说,“幸好不是特别严重。以后要小心为好,发烧不能忽视。食肉菌、川崎症、脑膜炎……开头都是发烧。”
“昨晚真的谢谢你。”我看看他红肿发青的眼睛,“不好意思,你该回去好好休息。”
“我没关系。”他摇摇头,又说,“含金汤匙的女孩子,一般不会像你这样工作拼命。”他以为我是过劳感冒。
我笑笑,“金汤匙不是人人都能从小含到老的,含久了生锈。”
“你危机意识严重。但是你对自己实在太大意了,”他攒眉,“时刻要珍惜自己,尤其是女孩子。”
“下次会小心。”我心里发热。
他点点头,吸一口气,欲言又止。隔了半晌,他站起来,“我也该回去工作了。”
我微微支起身子,“谢谢。”
他微笑着看我一眼,转身走出房门。走到房门口,他又回过头来,打起精神扬了扬嘴角,“以后如果有事……实在没有人,就打我的电话。”
他没有看我,说得随意,但又认真。
我轻轻点头。不是答应,而是对他感激。有朦胧的预感,如果徐衍之为我的那个孤岛架一座桥,我一定别无他路。但我又深知,他与我是围城相隔,如果我心底的那场风暴当真来临,那么我也许不会像上一次那样还能再世为人。
我心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