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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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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一挥,李云珩身上扎着的利箭飞出,溅起一阵血雾,“哐当”落得到处都是。与此同时江成月及时默念了一阵咒法,一手揽着他的肩一手指尖在他眉心一点,李云珩眉心微微闪出一阵微光,旋即消失不见。
“阿珩……”将他魂魄困入灵台之后,江成月执起还尚且算干净的袖口,极其轻柔地拭去他唇瓣尚未干枯的血迹,他那一张俊秀却惨白的脸现下被血迹沾染了大半,几乎看不出原先的精致漂亮的五官来。江成月哀哀垂泪,肠肝心肺都如绞住了一般,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强制自己冷静,复又紧紧抱了他不肯放手,他身上的衣袍被李云珩的血染透,顺着两人交叠在一处的身形流到地下,流了一滩,于是两人便如同身在血池,那赤红鲜血沿着地砖缝隙朝四下蔓延。同时朝四下蔓延开的,是自动书写咒文的红色灵光,不多时结成了一个圆形阵法,将两人围在中心。
江成月抱着李云珩似和他一齐凝成了一尊雕像,他用自己体温暖着李云珩,静待着,不多时果然听见铁链声哗啦响起,似远似近似有似无……
死伤这么些凡人,自然会有阴差来勾魂,那些人的死魂茫然而立,一群鬼差闻风而来。
众鬼差看着现场一片狼藉,都有些发懵,不多时便有人循着那道强力阵法看到了一边的江李二人。众鬼差呆了呆,江成月也不隐藏自己的气息,他们便很快认了出来,知晓了这是个棘手的硬茬。
有两个看着级别较高的走上前来,拱手唤道:“阁下……莫不是擎昌君?”
江成月依旧抱着手里的李云珩,抬眼目光如冰射向他,并无多话只道:“去唤帝君来!”
众鬼差一怔,面面相觑。
里头也有一两个曾和他有些许交情的,禁不住劝慰道:“擎昌君,您这是……又何至于如此?现下这情形您不躲帝君就算了,缘何非得要上赶着去惹怒他?”
又有人朝他问道:“那孩子的魂魄莫不是叫擎昌君困在他身体里了?擎昌君还是先解了他,释出他的魂魄来吧……”
还不等他们七嘴八舌劝慰完,擎昌君便毫不领取冷冷斥道:“本君的事轮不上诸位操心!去唤帝君来!!”
众鬼差见他态度坚决,不好再劝,领头的那位点了点自己颞骨,一阵些微灵光闪过,便通灵冥界汇报了情况。
果然不待多时,院中空地一阵黑烟翻滚,若黑鸦旋飞于空中,尚不待凝聚成型之时,众鬼差急忙诚惶诚恐朝着那一阵黑烟跪下,山呼:“恭迎帝君。”
江成月举头去看,那阵黑烟终于凝成了一个高大人影,一身黑衣,衣料在月色下泛着寒光,颇为华贵,眉目浓烈不怒自威,双手背于身后傲然而立。身侧还跟着一个青色长衫书生模样面容清俊的青年。
秦广王脸色铁青,眉头深锁看向阵法中二人。
江成月抖着唇,颤声唤道:“帝君……”
秦广王身侧玄清一见现场这情形顿时无奈地扶额,知晓帝君即将雷霆震怒,成月眼见着也讨不得好,忙朝一众鬼差吩咐道:“尔等先回退!”
众鬼差忙应声消失了踪迹。
江成月小心将李云珩置于阵法中心,浑身鲜血狼藉,如同个血人般从阵法中心脚步虚浮地走出来,膝头一软“噗通”一声单膝跪在了秦广王面前,高昂了头颅,噙着满眼热泪看向他,又唤了一声:“帝君……”
“你倒是越发出息了!”秦广王几乎是咬牙切齿低声道。
江成月急忙改了单膝点地为双膝跪地,伸手去牵了秦广王衣角,哽声道:“成月愧对帝君。”
“愧对?”秦广王冷哼了一声,怒道:“你还知晓这世上有这二字?当年你如何立下的誓约?”
江成月黯然重复了一遍:“绝不再伤凡人性命。”
秦广王蹙了蹙眉,看了眼四周,怒道:“本王费了多少心血才从天界将你保下?!你便这般报答我?!”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怒吼而出,言语间一挥手江成月已经飞将出去,又撞上了那摇摇欲坠的院墙角楼,二度吐血而下。
江成月咬了咬唇,不敢站立,艰难爬起身,抹去唇瓣血痕,朝着秦广王膝行几步,复又乖乖跪好。这等于是在打冥界之主的脸,因而现下他再怎么怒不可遏,江成月都能理解。
秦广王还不待再说话,玄清又道:“帝君……擎昌君现下寄居的凡人之躯……恐受不住……”他话未说完,而秦广王自然知晓了他的意思,愤恨拂袖,却到底未再动手。
江成月感激地看了眼,玄清与之四目相对,微微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必言语,江成月也知晓他的意思: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多嘴多舌,再惹得帝君雷霆震怒。
静默半晌,秦广王问:“你闯下如此祸事……竟还胆敢不避不退招了本王来,是料定了本王不能奈何你?”
江成月急忙道:“成月自知罪孽深重,罪无可赦,不敢求帝君宽宥,但求帝君允成月以魂为祭,换这孩子一命。”
他现下所跪之处旁边不远便是李云珩的尸身,秦广王和玄清便一并将目光聚焦在躺在阵法中心的李云珩身上。
秦广王还不待说话,玄清先叫道:“擎昌君,你糊涂了?!起死回生本就有逆天道,所有回生术法都是禁术,你身为奕蠡城主冥界鬼王,不能以身作则杜绝这类禁术就罢了,竟想着怂恿帝君陪你犯禁不成?!”
江成月闻言冷笑了一声,道:“打官腔就大可不必了,规矩是死的,但若全然照着规矩来,现下也轮不到我还有命还有脸在此跪求帝君开恩。”
玄清倒吸一口凉气,秦广王几乎被他气得倒仰,怒极反而是冷笑道:“这么说来,你现下是在指摘本王当初留你一命是徇私枉法?”
江成月抬头道:“不!成月是感激帝君当初法外开恩。”
秦广王难以置信地反问道:“你就是这般感激我的?!”
江成月忙又俯身一拜,道:“当初帝君封印我之前曾于我言明,留我一命是因为帝君觉得我情有可原之处,虽身在幽冥却有佛骨慧根,故而只是褫夺了我九成法力,废去修为,剥除两魂六魄,尚与我留下一线生机。此恩恩同再造,成月怎么敢忘?帝君曾要我立誓不再伤凡人性命;现下我的确破了自己的誓言,因而甘愿受罚。不过,在受罚之前,成月也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当初帝君也同我说过,着我学会慈悲怜悯,学会尊重生灵,学会分辨是非……那么,我想请问帝君,‘百鬼噬心咒’这一类的咒法,可是有违天道?”
秦广王和玄清皆怔了怔,渐渐会过意来。
江成月又道:“我出幽冥占舍凡人是为了破除恶诅,护人魂魄救人性命……这算不得是错处吧?这帮凡人乃是受人驱使不假,却对无辜者痛下杀手,我不过予以回击,这因这果,又该全然由我一个人承担么?再说回这孩子,他本无辜受牵连,若不是因为我根本不会受这无妄之灾命丧于此,因而我现下救他,亦不过是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错,难道不对么?我非为自己求情,只求帝君开恩,先许我弥补自己的过错,再行惩处,适时无论帝君如何判罚,便是魂飞魄散,成月也心悦诚服!”
江成月说完,玄清先叹息道:“擎昌君……这孩子是死了,却没有散魂,你缘何非要纠结于回生之术?左不过是再转世为人,若你和这孩子真有缘……留着自己一丝魂力,终究还是会再见面的!你又何必非要拿自己的魂飞魄散挡他现下这一劫?!”
江成月看向他,神色却凄楚,哽声道:“再转世,他却再不是李云珩了……有那般的前车之鉴,为了懂这样一个道理,我付出的代价还不够么?”
玄清愣了一下。
江成月见秦广王尚在思量斟酌的模样,急忙又朝前膝行了一阵,复又抓住了他的衣角,哀声求道:“求帝君开恩!”语毕,俯身拜倒以额触地,磕得“砰砰”作响,口中一叠声地哀求,“求帝君开恩,求帝君开恩,求帝君开恩,求帝君开恩……”
秦广王居高临下俯视他,不为所动。玄清却禁不住一阵心酸,他认识江成月有百余年了,从来见他都是一副吊儿郎当唯我独尊的轻狂样,恣意张扬,他那般要面子的人,何曾想过竟也有这般卑微乞怜的时候。
“帝君……”玄清也忍不住带了几分哀求看向秦广王,那一位三界闻名铁面无私的主,却只管深锁眉头别开脸。
玄清在他身边已逾数百年,自然是了解他的,顿时知晓了他的意思,旋即伸手于空中翻开罗生谱,细细查看了一番,赫然惊道:“擎昌君……这孩子今夜并非是死于非命,而是阳寿已尽。”
江成月一连磕了十来个,头晕眼花,此刻额前一阵湿意横流,不肖摸一把就知道血流如注,他却顾不上去擦,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转向玄清惊道:“怎么可能?!不可能!!他才十四……怎么可能是阳寿尽?”
玄清道:“‘罗生谱’有载,总不是假的……嗯,这是?”他还没说完,似乎看到了什么,怔了下。
江成月急忙追问:“怎么?”
“这孩子似乎是每一世都未曾活到过……”玄清脱口而出说了一半,看了眼身侧的秦广王,猛地闭了嘴,不再言语。秦广王脸色不善地回望着他。玄清自觉失言,慢慢低下头。
江成月急的差点就要起身,却被秦广王一眼扫过后,怔得腿一软又跪了下去,端正了一下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