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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洞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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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洞房
“你还在怨我?”赵世卿轻声问。
容画长睫颤动,她淡漠地摇了摇头。
这是一整日来她第一次回应他,赵世卿缓舒了口气,可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眉心登时皱了起来。
“我恨你。”
赵世卿愕然起身。“你恨我什么”
容画抬头,与他对视。柔和的烛光洒在她脸上,映着满室的朱红,她整个人娇艳欲滴,一双眼睛清亮如星,却是黑夜中最遥不可及的那颗。
赵世卿喜欢极了她这双动人的眼睛,可这会儿他却被她看得莫名无措……
“我为何恨你世子爷你不清楚吗?”容画幽怨道,“当初我走错房间你将我抱住,是因为你把我错当亡妻,可后来呢?我向你表明身份,你酒醒之刻呢?我母亲入门之时呢?你不可能认不出是我!她们从游廊走到正房,那么久的时间我求了你三次。世子爷,你敢对天发誓,你那日不是故意的吗!”
赵世卿面色深沉,垂目冷清道:“我那日确实是醉了,并非有意。”
“醉了,那你为何不一醉到底,为何还要提出娶我!”容画走到他面前,几乎是喊出来的。
赵世卿惊住。他想过她委屈,却没想到她会怨恨这么深。
当时那种情况,作为一个男人,他怎么可能不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她是闯入院子在先,而他又醉酒恍惚,可失礼就是失礼了,众目之下她已然因他清白有损,他必须表态。所以除了提出娶她,他还有其他办法吗。
赵世卿想解释,可还未开口,便瞧见容画蓦地跌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
她以为她泪水早哭干了,然现在却止都止不住。
她怨啊,怨他更怨母亲。她何尝不明白他是真的醉了,又何尝不晓得这就是母亲的计,他们两个都被利用了!
为了容家的富贵,连唯一的女儿都要算计,容画心寒!
然更让她绝望的还不止这些。她关了自己近两个月,以为只要自己坚持不松口,就还有机会嫁给表哥,直到她看到赵世骞亲手写下的退婚书——
这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连他也放弃了她,她无路可走了……
这两个月里,容画几乎不吃不喝,身子骨早就熬到了极限,胸中这口气一撒出来整个人登时垮掉,陡地栽倒在地。
赵世卿大惊,赶紧上前俯身撑住,一把将她抱起来朝拔步床去了。
他将她平放在床上,站在一侧平静地望着这个虚弱的小姑娘。
她四周,不管是锦帐绣衾,还是凤冠霞帔,哪哪都是一片红光喜色,唯独她那张没了血色的小脸,苍白得让人心惊,在这喜色之中越发显得凄然无助。
他看了她良久,默默俯身,小心翼翼地为她卸去了头上的凤冠,解下了身上的霞帔,褪下了她脚上的绣鞋……
他一个世子爷哪做过伺候人的事,动作不免笨拙,为她脱嫁衣时如何都解不开系带,急得眉心皱起手重几分,惹得容画一声呜咽。
他抬头看看,见小姑娘紧阖的双眼在默默流泪,他愣住了,下意识收手,立刻挺直了身子。
“我只是怕你穿着吉服不得休息。”他尴尬解释。
容画没应声,偏着头泪流得更凶了。
看来她是真的不情愿啊。
赵世卿叹了声。
“我不知道你这般为难,若早知你不愿嫁,我也不会非迎你入门。当初为了弥补过失,我是提议娶你,可事后我也多次遣人问过,中间人每每从容府回来,言语间都是透露你愿意嫁的。”
“她”当然愿意嫁了,母亲设的这个计,为的不就是让她嫁吗!
二人一躺一坐,沉默良久。赵世卿看着她也有点悔了,她才十五岁啊,他竟然娶了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们已经成亲了。往后的日子我会照顾好你,尽量补偿吧。”
赵世卿无奈道,说罢起身便走,可还没出稍间便闻身后小姑娘蓦地问了句:“你去哪?”
赵世卿没回头。“我去书房。”
容画从床上坐了起来,镇定道:“今晚是洞房花烛夜,你若是去了书房,我明日在府上还有何脸面见人。”
“这……”
赵世卿怔住,默然转身。而容画已经褪去了嫁衣,躺回了床上。
她朝里挪了挪,只占了拔步床的一个角落,大半个床都留给了他。
赵世卿想了想,踟蹰回去,也躺了下来。
二人静默,彼此呼吸声可闻,赵世卿不由得抚了抚自己的手背。方才拜堂时她哭了,那滴她以为落入尘埃中的泪,不偏不倚正落在了他探向她的手背上。
他知道她为何而哭,于是沉声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可以去和二弟讲清楚,成全你们。但若过了今日……”
“世子爷。”容画打断他,“我已经嫁你了。”
“我是你妻子,现在是,以后也是。”
闻言,赵世卿呼吸微滞。他耐着杂乱的思绪看了她一眼,直至内心的异动渐渐平静下来,他淡定地阖上了双目。
“睡吧。“
这一夜赵世卿没有碰容画,二人安安静静地度过。
他睡没睡容画不清楚,但她是一夜未眠。
凌晨,黑暗退去,东边的天渐渐被点亮,透过窗口也将房中侵染。红烛早已燃尽,容画便借着窗口的亮光打量身边人。
光线被纱帷打了折扣,带着氤氲感,把他硬朗的轮廓柔化了。
和赵世骞的儒雅清逸不同,赵世卿从上到下带着一股苍劲的英气。
二十八岁,不管是相貌上还是气质上,都早已褪去了少年的柔和与青涩。他英俊的脸棱角分明,带着拒人千里的高冷,透着生而有之的矜贵。
因多年的沙场生活,赵世卿极是自律,他躺在她身边纹丝不动。
也许就是因为这,容画的心才会莫名地安宁吧。
酒气退了,怒气也淡了,生活还是要继续。
母亲有话说得对:这世上谁没了谁都是一样活!
活着,就要为自己!
容画那双灿若星空的眼眸越来越深,深不见底,冷若霜寒。
只有足够冷才能将曾经的情感、冲动、经历、怨怒,统统冰封。
而没了情感,人才足够理智,容画冷眼看这一切,她总于明白了:世上的人便没有不自私的。
母亲为了贪念,赵世骞为了前途,难道赵世卿就无所图吗?天下人都为自己活着,她为何要为别人活?不值得,没人值得……
她沉思间,赵世卿的眼皮动了,随即微微张开,一张俊朗绝伦的脸在清冷的光线下威严无比,可就在他偏头看向床里的那一刹,目光如迷雾散尽后初探的朝阳,瞬间暖了下来。
床里的小姑娘正侧卧面对着他,双目闭阖,呼吸轻得像微风吹拂的羽毛——就在他睁眼的那刻,她又佯装睡了。
每日这个时候赵世卿都会起床,十几年年而无一例外,但今天他竟不想起。他轻轻翻了个身,也面向着她,两人相对不过半臂的距离,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微弱的呼吸。
原来她呼吸是甜的,比他喝过的任何酒都要醉人;她的眼线是弯的,蜿蜒出一个绝美的弧度,那双浓密的长睫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连她的唇角都是上扬的,任昨夜哭过、恨过、怨过,依旧微微挑起,映着微颦的眉心,让人莫名心疼……
这才是他第一次真正地打量她吧。
她确实有几分像柳氏,可柳氏给人的不是这种感觉,这种恨不能把她揉在心里都不够疼的感觉。天下怎么会有这般尤物,纯净得让人不敢亵渎,又娇媚得让人欲罢不能……
看着看着,他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难不成昨夜她说的是对的,他抱住她那日真的醉了吗?真的是因为柳氏吗?
赵世卿登时僵住,一股凉意攀上脊背!
他只知道自己错了,却从未想过为何错。他是怀念柳氏,可这种怀念不至于让他冲动到想要把人拥在怀里,即便柳氏果真站在他面前,他也未必做出此举。
可对她,他偏偏就做了。
醉了,他是真的醉了。人只有在醉的时候才会彻底没了理智……
他实在想不清自己为何如此做,但他知道——
这太可耻了。
若真如如此,那他就是毁了她的人,是夺兄弟之妻者!
为何他偏偏那个时候饮酒,为何她偏偏那个时间出现……
一腔子的悔恨压不住了,赵世卿紧闭双目,他不敢再想,也不敢再看她,翻身便要起。
可就在肩膀刚离开床的那刻,衣袖忽地一沉,他转头望去,一只苍白的小手死死地攥着他的衣袖,拉住了他。
对面,容画的眉心皱得愈深,樱唇紧抿得颜色都淡了。
赵世卿的心像被猛地一记撞,那种疼惜的感觉再次袭来,他心软了。
沦陷也不过是顷刻间的事……
他伸出手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
她眉心舒展,浓密的睫毛颤动,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就在她睁眼的一刹,他又看见了那整片的灿烂星空;也就是那刻,他觉得自己的全世界都是她的——
悔恨,愧疚,在这一刻统统消匿,他脑海里只有那一句话:我已经嫁你了……
猝不及防,赵世卿猛地俯身扣住了她的头,深深地吻了下去——如同厮杀在战场,这一吻猛烈得他把毕生都押在了上面,破釜沉舟,视死如归。
容画被吓住了,瞪大着眼睛里满满是承受不来的恐惧,她推搡着,却如何都推不开。随即恐惧淡了,连星空也蒙上了烟雨,雾蒙蒙的一片,冰凉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