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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A Taste Of Hone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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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舟看着他没说话。
两人都是有耐性的人,唐舟不答,他也不追问,就直直看着他等他开口。
“去外面说?”唐舟站起身,指了指阳台。
“你可以?”卢卡斯表情有些迟疑,他们住在三十层,从窗户就可以看到遥远的地面。以前办公室在四五层时,就没见他靠近窗户过。
唐舟没应声,径自拉开强遮光窗帘后的玻璃门朝外走去,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差点同手同脚。
银色月光如流水淌过夜空,墨色从天尽头倾泻而下,给大半座城市盖上深色的地毯,远处的霓虹灯忽明忽暗,星星点点融进夜色中。
不往下看,就还好。唐舟仰着头挪到石质围栏旁,余光瞥到卢卡斯出现后,才伸出右手搭在对方手腕上,壮着胆子朝下看。
只一眼,呼吸骤停,差点没窒息。高楼下流光溢彩的道路在眼前一一铺陈开,那么遥远又那般渺小,胸腔中的心脏毫无章法横冲直撞,他触电似的收回手抓紧栏杆,才不至于因为腿软而失态。
他闭眼仰头缓了片刻,慢慢往后挪,背抵落地窗的玻璃,强撑着站立。
卢卡斯紧走两步想过来扶他,被他拒绝。
唐舟挥挥手示意他进去再说。
阳台装有整个房间灯光总控,他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开背灯放回去,随即关上房间的灯,咬咬牙掀开窗帘进房。
月光被全遮光墨色窗帘拦在外头,房间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头顶的烟雾报警器闪着微弱的红光。
即使知道房间里不止他一个人,但无边的黑暗依然将他的恐惧剥得无处隐藏。唐舟手腿发软,噗通跪倒在地,钝痛瞬时从膝盖往全身蔓延。
房间里铺着厚厚的地毯,他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
“Kaiser?你没事吧?”卢卡斯与他隔了两三步远,见他久不出声开口询问。
熟悉的声音并没有让他安心,对黑暗的恐惧宛如一双巨手掐紧他的心脏,一刻都没有放松。
他靠在床沿旁,浑身发软,根本使不上劲,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摸手机。
天知道他最后是怎么跌跌撞撞摸到床头拧亮了灯。
也许他战胜了自己,战胜了黑暗的恐惧;也许是隔壁房间能让他忘掉黑暗的某个人,想立刻过去见到他。
房间转亮,唐舟靠在床头,手脚缓了片刻终于找回知觉,他起身打开所有的灯,请卢卡斯回客厅的小沙发座。
“对不起,我不能接受和你共度余生。”唐舟直截了当拒绝。
卢卡斯似有所觉,并没有太过激的反应,平静的说声好。
他早就有答案,从对方一开始反常的举动就该知道了,只是不死心,想听对方亲口说出来而已。
“他可以吗?”卢卡斯问。
没头没尾的,但唐舟却知道他在问什么。
“嗯。”
“抱歉,打扰了。”卢卡斯了解唐舟,一旦他认定了一件事,无论什么人都没法扭转他的想法,左右他的决定。
卢卡斯没有死缠烂打,那不是一个绅士体面的做法。
“祝你们幸福。”他尊重唐舟的决定,也抱持自己的尊严,起身同他告别。
“谢谢。”唐舟送他到门外。
胸腔的心脏跳得有些急躁,想到隔壁那位晓得同他插科打诨的假粉,唐舟跃跃欲试,他迫不及待摸出手机,给对方发了一条消息。
唐舟:回来了吗?
托马斯也只是怀疑,并没有下确切结论。
但不管沈隽对他只是粉丝对偶像的憧憬和亲近,还是不敢宣之于口的隐秘心思,这个人注定跑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安德莉亚说过,喜欢,就绝对不能放手;看上了,就绝对不能放过。
消息发出去良久,都没有回复。唐舟有些疑惑,难道还在楼下被灌酒?
他退出对话框,转而去问钱理德。消息刚发出去,就收到了回复。
难道在洗澡?还是喝多睡着了?唐舟眯眼思考片刻,去卫生间卸下隐形眼镜,又从床头摸出框架眼镜,揣了个手机,外套都没穿直接去隔壁按门铃。
而另一边,沈隽回到房间后,给自己倒了杯冰可乐,准备去阳台吹风冷静一下,结果刚拉开窗帘,下意识往隔壁阳台看的他顿时愣在原地。
唐舟他,正和日耳曼人卢卡斯拉着手在看夜景。
沈隽脑子嗡一下就乱了,手臂无力垂下,落下的窗帘遮挡了他的视线,也盖住了他窥探后续真相的眼。
唐舟不是恐高吗?为什么可以在三十层的高楼同别人在月下凭栏远眺?
和那人在一起就无所畏惧所向披靡了吗?是爱情给了他力量让他战胜了恐惧吗?
沈隽的心一下子就凉了。
他没有开灯,窝在沙发里缩成一团,无比消沉。
他都还没说出口,就已经被三振出局了。
回想起今天对情敌幼稚的挑衅,感觉自己就像是动物园抓耳挠腮表演滑稽戏的猴子。
也许他们现在就一起靠在沙发上,嘲笑他这个自不量力的毛头小子。
不,唐舟不是这种人,但或许他会在德国佬吐槽完之后微微一笑,然后让对方不要跟他这个无理取闹的弟弟计较。
更沮丧了。
冰块在玻璃杯中融化,发出哔啵的响声。杯壁的水珠抵抗不住地心引力,相约汇成细流滑下,晕开在茶几上。
旁边的手机震了一下,是唐舟的消息。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他。
是情敌将他的心思泄给了唐舟,所以要来直接打破他抱持的不该有的幻想吗?
不想回,不想回这条消息。
是不是只要我不回,就不会被拒绝了?
沈隽扔开手机,像鸵鸟一样,把自己埋进沙发的抱枕里,心里头乱糟糟的,像塞满了被猫抓乱的毛线,剪不断理还乱。
“叮咚~”门铃声划开满室静寂和颓丧。
这种伤春悲秋的时候,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来打扰人发酵情绪。沈隽烦躁的揉乱头毛,顶着一头乱发木然走到门边,掀开猫眼朝外看。
如果是钱理德,定要扒了他的皮。沈隽恶狠狠的想,却在视线触及门外站着的人时,心口微滞。
那人衬衣外仅着单薄的羊绒开衫,也不知是冷还是其他,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搓着手臂,衣袖因着他的动作往下滑了些许,露出手腕处触目惊醒的红痕。
沈隽糟乱的心顷刻间化为一滩水,理智离家出走,心软得一塌糊涂,立刻开门放人进门。
浴室干净得连滴水渍都没有,卧室里黑漆漆的灯都没开。
真的睡着了?
沈隽跟在身后,啪地摁亮房间的顶灯。柔和的灯光骤然亮起,唐舟立于原地,闭眼缓了一会才适应了光线。
他下意识往窗边的大床扫了一眼,被子整整齐齐根本没有动过的样子。长沙发一端微往下陷,抱枕乱七八糟散在另一端,地上还掉了两个。
手机就放在沙发旁的矮柜上,屏幕还亮着,界面停留在和他的对话框里。
他看到了,为什么不回消息?
“我……”沈隽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改口,声音有些不自然,眼神飘忽,“唐哥,这么晚,有事吗?”
唐哥。
这称呼怎么听着这么别扭,这小孩闹啥脾气,以前可没这么叫过他。
“别叫我唐哥吧,我们也没亲戚关系,这么叫倒显得占你便宜了。”唐舟没等他招呼,自顾自在长沙发前的地毯上坐下。
“好,唐老师。”沈隽舌尖发苦,出口的声音微涩。
“前几天你不是说要抽奖送签名,我现在刚好有空,来帮你签几个,带明信片了吗?”瞥见桌角整齐摞着的一沓纸张,唐舟临时起意,明知故问。
“带了。”沈隽连忙起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把里头剩余的纸片码整齐取出来。
“签这么一点就行了?”递过来的明信片多不过二十张,唐舟捏着边角扬了扬,仰头看他,神色有些不解。
“嗯。”沈隽垂下双眸,没敢看他,怕泄露情绪。真讽刺,前几天他还绞尽脑汁想着怎么磨唐舟多签几张,这会却害怕麻烦他,也不敢跟他多待。
“我看评论里蛮多我粉丝的,就这么点他们要失望了。”桌面有些湿,唐舟抽了几张纸,挪走装着可乐的玻璃杯,擦掉水痕。
“没办法,空白明信片只剩这几张了。”沈隽边说边点头,似乎也想拿这个理由说服自己。
“这不是还挺多的。”唐舟却直接拆了他的台,指着案头有半个手掌高的一沓明信片。
“这些我都签过了。”沈隽急忙解释。
“那不要紧,也有都想要的粉丝。”唐舟双目含笑,仰着头看他。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隽也不好再拒绝,含糊应了下来。
桌上放着一盒吴竹秀丽笔,还有一只单独压在那沓签好的明信片上头。
唐舟拿了笔,拧开笔帽,抽出顶上一张。明信片一面是线条精美、鸣于高冈的振翅凤凰,另一面左下角则是凤凰简笔画,旁边是两句手写歌词——《凤凰鸣兮》的歌词。
两行字笔法追劲,意度天成,是极具优雅风骨的瘦金体,同旁边已经落下签名那人的字迹很像。
寻了空处签下自己的名字,唐舟从那沓明信片中,又翻出两三张不一样图案的,背面毫不意外都有几句他以往歌里的歌词。
唐舟的动作很慢,细细端详了画和歌词,在纸页上落下方正的签名后,放在一旁晾干上头的墨。
无异于公开处刑,沈隽双手背在身后,不自在地绞着手指,心里琢磨着该怎么送走偶像。
他今晚实在没法再受到刺激了。他可以端正自己的心态,努力说服自己只把他当偶像看待,将那些不切实际的心思埋进心里,此生绝口不提。
前提得降低见到他的次数啊。
但是他今晚难得主动来找他,也没有就他的暗恋表示什么。难道情敌没有曝光他的心思?
是不是刚确认了关系,心情好,所以出来广发善心了?
“小隽,这些明信片都是你自己做的?”唐舟一眨眼就签了十几张,桌上没空位摊了,他索性放下笔,转头去看旁边单人沙发上坐着的人。
小隽?!
他果然是个弟弟,沈隽心里呕出一口老血。
“不是,钱婆婆应该是网上买的。”沈隽急于撇清关系,否认了自己的版权。
“那赶明儿我去问问钱哥哪里买的,我也买点——”唐舟盖上笔帽,伸了个懒腰,往后仰摊在沙发上。
“我帮你问。”沈隽顾不上冒犯,直接打断了唐舟的话,急忙说道。
别问,问就是暴露了。沈隽眼神飘忽,喉咙有些发干,拿起桌上的冰可乐,一口闷了大半杯,然后冰到牙疼,倒抽一口凉气。
“这就是网上说的快乐肥宅水?”唐舟看着被他放回桌子的小半杯,突然起了坏心眼,明知故问。
“嗯。”沈隽不自然的点头,心里莫名有股不详的预感。
也不过一瞬之间预感便落实成真。
只见唐舟端起剩下的小半杯,就着杯沿抿了一小口,旋即皱眉,将杯子推到沈隽手边。
“呲,碳酸饮料果然不适合我这个老头子。”他摇摇头嫌弃道。
沈隽眼神都直了!
太刺激了吧,那杯我喝过了!我偶像这么不拘小节的吗?
这是间接接吻吗?不对,他换了个边。
啊啊啊啊啊,这是换边的问题吗?那杯我刚喝过啊!不对,这是什么情况。
脑子咔哒一声,死机了。
“这两天我空了都过来签一些,你回来了说一声,我过来找你。”唐舟顿了顿,他发现旁边的小孩子已经做不出表情,只是机械的点着头,“当然,如果你忙没时间招呼我,我可以带回去签。”
沈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唐舟,也想不起来对方是怎么离开的,回过神来时,沙发上搭着的他的长风衣已经不在了。
桌上还放着半杯没喝完的可乐,他清楚的记得唐舟是从哪一处喝的,鬼使神差的,他端起杯子,就着那处闷了剩下的可乐。
还有些冰,但他感觉不到了。
这才是,间接接吻。
热气上涌,沈隽捂着脸,冲进卫生间开了淋浴喷头,深深的唾弃着自己。
我真是个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