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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承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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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厅里传出的不是悠扬动听的音乐,
尖叫、嘶喊、人们跑动、撞倒大厅摆件,
嘈杂不堪,比菜市场还喧闹,
一切都因为一只手,
纤长匀称的指、精心修剪的圆润指甲,
音乐家的手,
本该拿着琴弓的手里没有琴弓,
本该拿着琴弓的手握着一支手雷,
拔了环销的手雷,只要这只手稍微松懈,手雷就会爆炸。
人群疏散后,
戚少商走进音乐厅看到这之手的时候心里很庆幸,没有几个人能冷静地握着快要爆炸的手雷,
在爆炸品面前不冷静的下场只有一个,
“你好,我是爆炸品处理小组的戚少商,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戚少商笑得很专业,不殷勤、不冷淡、温暖、可信任,爆炸品处理专家式的笑容。
“顾惜朝,小提琴手。”顾惜朝冷冷说。
音乐厅正在举办一场小提琴独奏会,小提琴手是从儿时起便被世界古典音乐界公认为神童的顾惜朝,独奏会结束后与听众见面时,一个疯子突然掏出个手雷,顾惜朝看见时就冲了上去争夺,那个疯子最后拔掉环销把手雷塞给了顾惜朝就跑了,顾惜朝就用握琴弓的手握着手雷一人留在了音乐厅里。
“你做得很好,你救了你的听众,现在,我来救你。”在赶来的路上,已经了解过现场的情况,戚少商拿着防护服走到顾惜朝身旁,“我帮你穿防护服,你不用紧张,保持现在的姿势就好。”
小心翼翼地帮顾惜朝套上防护服上衣,戚少商绕到他身前仔细观察手雷。
手雷是真的,随时有爆炸的危险。
“下面按照我教你的,我们一点点来,先把你手上的手雷交给我。”戚少商站在顾惜朝身侧轻松地说,好像只要顾惜朝帮忙递下盐罐。
顾惜朝忽然另一只手紧紧握住戚少商伸出的手,盯着他一字一字认真地说:“我的手就是我的生命,我活着的意义也在于此,你能保证它爆的时候能当场炸死我吗?”
戚少商愣住了,虽然在爆炸品处理小组工作时间不长,但也没遇过、或听任何一个同事提到这样的人,手里捏着手雷,不颤抖、不畏惧,心里还想着要是手雷爆了,把自己没炸全乎怎么办。
“你放心,我是这方面的专家,只要按照我说的来,它爆掉的几率很低的。你长时间握着它,难免疲劳或是出汗手滑,这才是更危险的。”戚少商安抚顾惜朝。
顾惜朝丝毫不动摇,“这只手每天拿弓八个小时,不会出汗,只会比你的手更稳。你只用告诉我,把手雷给你或是你教我你们处理手雷的方法让我来处理,哪个保住我这只手的几率更大?”
手稳,心更稳,戚少商看到他眼中的冷静,明白如果自己说谎一定会被拆穿。
眼角瞄到小组中的同事已经指挥同仁在门外空旷处堆好了沙袋,轻叹一口气,戚少商下了个很重大的决定,回去以后肯定要被狠批,但直觉就是相信眼前这个人能活下来。
“你百米成绩好吗?”戚少商问。
“十二秒。”顾惜朝回答。
戚少商点点头,指着门外用沙袋围起来的圈,“看到沙袋围起来的圈吗?”
“嗯。”
“你走过去,把手平举,不要颠簸,然后轻轻把手雷放在沙袋圈中的地上,准备好后放开手雷,马上转身跑。”戚少商告诉顾惜朝方法,“我陪你走过去,然后我会退到安全距离,接下去就要全靠你自己了。”
顾惜朝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说不怕是假的,但更怕的是没有了小提琴。
“手给我。”戚少商向伸出手。
没想太多,顾惜朝把没有拿着手雷的手放进了戚少商手中。
他的手微凉,真的没有流汗,指尖有着硬茧。
戚少商轻握住顾惜朝的手......
三个月后,
“搬来和我一起住吧。我爱你,我会保护你的心、你的人,让你永远快乐。”戚少商无比认真地说。
顾惜朝弯起唇角,低头看看手中的小提琴,轻轻点了下头。
这个承诺说出口,戚少商和顾惜朝两个人都没有想要守住这个承诺彼此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从这天起,顾惜朝搬进了戚少商的家,也让戚少商搬进了自己的心。
虽然只是占据了心中的一小片地方。
两个人在一起的生活,
多数是平淡,
顾惜朝每天练琴八个小时,戚少商的工作每天待命八个小时,
下了班,两人约到超市一起买东西,然后一起回家,接着顾惜朝去保养小提琴,戚少商进厨房做饭。
在英国留学多年的戚少商比较喜欢西式餐点,做出来的每顿饭却都是正正宗宗的中餐。
吃晚饭顾惜朝在客厅里看电视,戚少商多数在书房里上网研究新式爆炸品。
生活平淡着、幸福着。
直到第二年冬至的那天,顾惜朝练完琴去警署等戚少商下班,两人在外面吃完晚饭回家开车回家。
车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路上没有行人,很安静,
在到了一个交叉路口时,侧边突然窜出了一个人,
怕撞到人,戚少商打了把放向盘,车的右侧压上了花台,冲向围墙,
顾惜朝坐在右边,
大脑没有运作,戚少商完全下意识地转回了方向盘,狠狠踏住刹车,
两人刚松了口气,却忘了车已在十字路口中央,
一辆车从侧面撞上了戚少商的车,
车翻了,
顾惜朝朦胧间听到了一个声音,睁开眼看见还在昏迷中的戚少商,推了推他,“少商,醒醒,少商。”
戚少商睁开眼,第一句话就问顾惜朝:“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动了动胳膊腿,顾惜朝摇摇头,“我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现在要想办法出去。”戚少商推了推变型卡死的车门。
“少商,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听力很好的顾惜朝隐隐听着有什么声音从车仪表盘下发出。
“嗯?”戚少商没明白,“你说什么?”
顾惜朝解释:“仪表盘下面好像有什么声音。”
用力去听,
戚少商也听到那一顿一顿、有节奏的声音,
滴......滴......
戚少商的表情立刻僵硬了起来,用力挣着摸到放在后座的工具箱,拿出剪刀剪断了安全带,缩起身子窝到已经变了形的仪表盘下。
“是定时炸弹?”顾惜朝猜问。
看着裸露的红白线,倒数二十秒的计时器,戚少商的声音依然镇定,“你放心,我能搞定。”
顾惜朝不说话了,戚少商天天和炸弹打交道,越是危机的时刻,他越是冷静。
最简单的□□,最简单的接线方式,最短的时间,
就算世界上最好的爆破专家亲临,也只会做一件事:
赌。
戚少商一剪子上去剪断了所有的线,用力把炸弹丢出车窗外,返身扑在了顾惜朝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护着他的......
我爱你,我会保护你的心、你的人,让你永远快乐......
那一瞬间,
戚少商用自己的身体为顾惜朝挡着炸弹,
顾惜朝紧紧抱着戚少商用手为他挡下了插向他后脑的玻璃。
戚少商在手术里呆了三天三夜,
顾惜朝在手术里呆了一天一夜,
戚少商用满身的伤、一个肾换了顾惜朝一条命,
顾惜朝用拿小提琴琴弓的手换了戚少商一条命,
顾惜朝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戚少商的情况,而没有问自己的手,
拿琴弓的手,
在手术室里让神经科医生修补了一天一夜的手,
一醒来顾惜朝就开始等在手术室外,
然后是戚少商床边,
守着,
等着戚少商醒来,
没有想过会是怎样的情形,
戚少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差点让多日不眠的顾惜朝昏过去,
顾惜朝已过的生命里,没有什么事能让他不知所措,
“你是谁?”戚少商惨白着脸,黑亮的眼睛里有小小的顾惜朝。
心里对眼前的人却毫无印象,
戚少商忘了,
忘了眼前这个他要拼死要保护的人,
顾惜朝张着口,嘴唇微微颤动,半响也没说出一个字,
“你是谁?这是医院?我怎么了?”戚少商没了耐心。
用力咬了咬下唇,顾惜朝闭上眼再睁开,笑着告诉戚少商:“我是顾惜朝,这里是医院,你出了点事故,我去找医生来看看你。”
......
坐在戚少商病房外的长廊上,顾惜朝看着自己的手,回想起两位医生说过的话:
“如果复健得好,日常生活自理是没问题的。”神经外科专家告诉顾惜朝。
“他脑部受过震荡,失去部分记忆也属于正常,但至于这些记忆会不会恢复、什么时候恢复就很难说了。”脑外科医生告诉顾惜朝。
顾惜朝回想两人相识、相爱的经过,
突然发现其实自己和戚少商就像是两条平行线,
来自完全不同的世界,
自己是天才小提琴手,小提琴就是自己的全部生活,遇到戚少商以前,爱情这个词在自己的字典里压根不存在。
戚少商的生活多姿多彩、刺激惊险,是个有很多朋友的人,却从不涉猎音乐相关,用戚少商自己的话说,他就是那头永远也听不懂别人弹琴的牛,遇到顾惜朝以前,戚少商是个真真正正的异性恋。
如果不是那颗手雷,
两个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交集。
没有那颗手雷,
戚少商如何能爱上顾惜朝?
同居恋人变成了同居人,
同住一间屋子变成了同住一个屋檐下,
顾惜朝没有离开,
戚少商也没有让顾惜朝离开,有些话面对这个以前会用生命守护的人,怎么也开不了口。
两年的时间,
顾惜朝开始学着用一只手做饭,开始做出的东西惨不忍睹,到后来可能给戚少商做出一顿丰盛的法式晚餐,期间经过了什么,戚少商不知道,也不甚关心。
对于戚少商来说,顾惜朝是个完全陌生的人,
知道他在车祸前是个拉小提琴的,
现在他需要每天去医院做复健,
顾惜朝很少提自己的手,
连小提琴有几根弦都不清楚的戚少商也从不问起。
两人现在更像只有一个交点的两条线,
渐行渐远......
有一天,
顾惜朝在厨房里打碎了碟子,
之后很久很久再没任何声音,
等着吃饭的戚少商只能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到厨房门口只看见顾惜朝在满地碎瓷中呆呆地看着自己微张的手,
还在不停颤抖的手,
“要不你去休息下,我来做吧,其实我也会做饭的,你不用给我做的。”戚少商出于好意说了句。
“我以为会好的,”顾惜朝轻轻地说,“我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可事实上,我根本就是在骗自己。”
顾惜朝抬头看着戚少商微笑,“对啊,你手艺那么好,根本不需要我的。”
说完有些踉跄地跨过碎瓷向自己的房内走去。
看着顾惜朝落寞的背影,戚少商心里有些不舒服,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第二天晚上,戚少商下班回家,
开了门后就愣住了,
没有灯,
做晚饭的灯,
顾惜朝做晚饭喜欢开着客厅的灯,
今天客厅一片黑暗,
戚少商急急带上门,快步走到顾惜朝房间前推开门,
按开灯
全部没了,
顾惜朝消失了,
他的人和他的东西,
就像是从未在戚少商的生命中出现过一样,
戚少商心里空空的,
很不是滋味,
这人说走就走了,
虽然自己是忘了他,可他也从未与自己说过两人的过去,就算自己想回忆,也凭空想不出来。
戚少商不知道,顾惜朝不提两人的过去,不是不愿,而是无话可说。
爱情在的时候,任何事都是幸福的回忆。
爱情不在的时候,才发现,一切其实没那么重要。
没有一件事重要到能唤回一个人的记忆,
除了那颗早就成了灰烬的手雷,
顾惜朝最不想用来唤回戚少商记忆的东西。
三年后,
午饭后和同事回警局的路上与一张大幅海报擦肩而过的戚少商停下了脚步,
回头看那幅海报,
他穿着燕尾服,闭目坐在钢琴前,双手放在腿侧。强光投射在钢琴上,他整个人坐在阴影中,却毫不失色。
海报上大大写着几个字:
王子归来,再聆天籁。
戚少商看着看着便不由自主地走进了他一辈子都不太可能走入的音像店,
店里挂满了比贴在窗上小一号的海报,
满满的,
都是他。
“先生,你想买音乐会的票?”一个长相甜美可爱穿着店员制服的女孩子出现在戚少商面前。
“音乐会?”
“对啊,”女孩子笑着指指两人头上的海报,“顾惜朝的世界巡演音乐会,下个月到我们这里。”
突然生了想去看看的念头,戚少商问:“还有票吗?”
女孩子耸耸肩,“早就卖光了,我自己都没买到好座位呢。”
“那你们还挂着首票的海报?”
“没票有CD啊,我们是音响店嘛。您可以先看看他在欧洲的音乐会,等过几个月,这里的音乐会也有CD卖的。”
“他现在弹钢琴?”
“不算啦,他现在是作曲家哦。他的音乐很棒的,听说他以前是个天才小提琴手,小提琴是他生命中的唯一。后来出了车祸手受伤就不能拉琴了,他一直坚持复健,又找回了属于他的音乐。可惜他的手再也不能拉小提琴了,现在最多只能弹弹钢琴。”女孩子很是感叹地说。
“原来手对他这么重要......”戚少商低喃着。
女孩子提高了声调,“那当然,对小提琴手来说,手可是同生命一样重要的东西!”
戚少商有些恍惚地离开了音像店,
心里坚定了要去看看他的念头。
从不看音乐会的戚少商不知道原来音乐会的票这么难买,
一个月,连一张犄角旮旯的座位票都没买到,整个城市像是突然变成了古典音乐界圣地,人人都能欣赏那大多数人当催眠曲的东西。
没有票的戚少商只能在寒冬时分立在金碧辉煌的音乐厅大门口,听那从厅中隐隐约约传出的音乐。
开始着实是冷,
听着听着,
戚少商忘了寒冷,
车祸前的事想不起来,车祸后遇顾惜朝相处,
戚少商记得,他总是不开心的,眼里有很多事情,却从不和自己提半个字,更何况他的手让他再也拉不出美妙动人的音乐。
本以为,带着忧郁的顾惜朝,他的音乐也会是悲伤的,
不是,
完全出乎戚少商的意料,
他的音乐,
是暖的,
春风轻拂的温暖,
最软、最韧的水流过心间......
散场后,戚少商一个人在音乐厅门口站了很久、很久,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拨打了那个在三年就应该拨出的电话。
嘟,嘟,嘟,
“喂,谁啊?”一个清亮的声音在电话另一头响起,不是顾惜朝。
戚少商有些意外,“啊,这个电话是顾惜朝的吧?他在吗?”
“对,你是谁啊?找他什么事,他现在不方便接,我帮你告诉他。”
“嗯,我是,他的一个旧识,算了,我改时间再打过来。”
“你等下,”几秒过后,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怒吼起来,“你就是戚少商那个混账王八蛋啊!你还敢打电话来!你还敢来找他!看我¥#@#%¥@......”
电话里劈头盖脸地骂了起来,
戚少商一愣,苦笑着把电话拿离耳朵。
“......你说忘就忘,说想起来就想起来,你把人当猴耍啊你!”
听到这句,戚少商突然插了句话,“我现在还是没想起来。”
电话另一头沉默,
在戚少商以为安全把电话再次贴近耳朵时,
电话里的声音提高了音调和音量吼了起来,“你个混账王八蛋!没想起来还找他干什么!你安的什么坏心眼@#%......”
戚少商揉揉耳朵,看着手里的手机,考虑要不要挂了电话,电话另一头突然安静了下来,
小心翼翼地把电话再放回耳边,戚少商听到里面刚才还狂骂自己的声音在和另一个人说话:
“嗨,你洗好了。”
“有人找我?”
“没,是个打错电话的混账王八蛋。”
一声叹息,“小哥,你从来不骂打错电话的是混账王八蛋。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只会用这个词骂一个人。是他吧?把电话给我。”
“他挂了。”
“小哥,你敢挂我的电话?”
“咳,算了算了,算他狗屎运,给你。”
“喂,你好。”
顾惜朝声音在电话另一端想起的刹那,
戚少商就浑身紧绷,“你,你还好吗?”
“还好,有事吗?”
“有,我有话想和你说。”
“嗯,你说吧。”
“以前的事我想不起来,也不想去想了,那些都过去了。现在的、未来的事我能控制,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重新开始的机会......我会保护你的心、你的人,让你永远快乐。”
情节解释:
1.小顾不愿意和包子说手雷的事,是因为小顾骨子里清傲的性格,不想把自己的感情全数压在一颗手雷身上。
2.海报里小顾坐在钢琴旁,手并没有放在钢琴上,是因为小顾的手虽然能弹钢琴,但他已是作曲家,大多数作品是钢琴曲,所以他的手是放在腿边支着琴凳的。音乐会的里的曲子全部是小顾作曲的,但只有一两首是他自己弹的。
3.包子不积极回忆过去的原因,包子在认识小顾之前根本就是直的,忘了小顾后他当然还是直的,一时间接受不了自己有个同性同居恋人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