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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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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再见。”会议结束后苏皖向诸人告辞。
“我送你。”陆嘉行说。
全体侧目。
在来自四面八方的古怪眼神中陆嘉行一言不发地带着她,沉默地下楼。
车子已静候在此地,陆嘉行拉开车门,苏皖躬身坐进,又向他点头致意,陆嘉行突然一抬手,按住了正要合上的车门。
他高高的身量带来一片不小的阴影,黑压压的压了下来,苏皖不解地仰头看他。
“加个微信吧。”陆嘉行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好像生怕从她嘴里听到否定的回答。
这么郑重其事,居然只是要加微信?她有点想笑,但还是很快掏出手机扫了他的二维码。
陆嘉行露出一个如释重负般的笑容,跟着向她挥挥手,大步流星往回走去,将到大厅门口时,他刻意放慢了脚步,抬头向楼上望了望。
办公室的落地大窗前,谢期年收到他挑衅的目光,哂笑一声向后退去,自言自语地说:“真幼稚,童子鸡!”
苏皖向许愿汇报了要到账号的喜讯,许愿也有好消息给她,她查到了梁卿的住址。许愿今天有通告要出不能陪她,苏皖便按照地址独自找了过去。
梁卿住的是一个七八十年代的老旧小区,靠马路一侧的大门坦荡地敞开,并不像新建小区那样进出都需要刷卡,苏皖打听着朝梁卿住的那栋找去,穿行在狭窄的、两侧都停着车的道路上时,不断有骑童车的小孩呼啸而过,车轮子几乎要擦着她的衣服,买完菜的人们三三两两一群,边走边聊,随风飘来的只言片语说的都是家长里短、柴米油盐,仿佛其他的一切都不存在,心里眼里都只自家那点琐碎的烦恼。
苏皖有片刻的恍惚,这里像极了她小时候曾经住过的地方。那会儿她还在读小学,一家三口挤在五十多平米的小房子里,一出门就能看到贴满了整个楼道的、大大小小的广告单,所有的邻居几乎都互相认识,出门倒个垃圾都能碰见多话的老太太拉着聊上几分钟。
后来,他们换了大房子,搬出了那个破旧的小区。那一年啊,发生的事情真多,苏皖从排名不高的片区小学毕业,进了市内排名前三的私立学校,爸爸的生意有了起色,开了第一家分店,妈妈辞了工作回家,成为令人羡慕的阔太太……
苏皖站住了,茫然地盯着挂在路边防盗窗上随风晃荡的衣服,旧时光的碎片仿佛约好了要在此时此地一起袭来,蓦地击中了猝不及防的她,她无力挣脱,只能沉默地陷落。
一个五彩斑斓的皮球突然飞到了她的面前,险些把她砸个正着,跟着一个小男孩一阵风似的冲过来,怯生生地说:“我的球……”
苏皖默默地捡起球递过去,小男孩大声叫了句:“谢谢阿姨!”
阿姨?她已经到了被叫做阿姨的年纪了吗?苏皖下意识地摸了下脸颊,恍然想到,再过两个月就是她二十六岁生日了,可不是阿姨了么。
老大年纪,一事无成。那点软弱的情绪瞬间被她抛在脑后,她站起身来,快步朝着梁卿所在的单元走去。
她在楼下按了呼叫,始终没有人应答,梁卿看起来并不在家。
她又拨了梁卿的电话,梁卿还是不肯接。
她守在楼下不肯走开,一个小时后,梁卿终于出现了。
苏皖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单元门前站定,正在掏门卡的梁卿怔了一下,冷冷地问她:“你来干什么?”
“咱们应该谈谈。”苏皖说道。
“方芸让你来的?”
苏皖怔了一下,她为什么会这么问?她下意识地避开了这个问题,顾左右而言他:“我想跟你谈谈。”
梁卿冷淡地说:“回去告诉方芸,他们两口子爱怎么玩怎么玩,我不奉陪。”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事情是方芸隐瞒了起来故意不说的。苏皖脑中飞快地转着,脸上却不露声色,只说:“我是为了我自己来找你的。”
梁卿打量了她一会儿,从她身边绕开,径直走向大门,淡淡地说:“我没兴趣。”
苏皖哪里甘心就这么放她走,她追上去挡在门前,伸手从包里掏出了手机,在梁卿面前晃了晃:“我已经录下了李树森骚扰我的证据,我要让他身败名裂。”
梁卿的表情松动了一些,她想了想,轻轻叹口气,说:“没用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没用?我已经请了律师,就算扳不倒他,总也要让他付出一些代价。”苏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热切。
“走吧,进屋再说。”梁卿刷卡开门,走在前面带路,白中泛灰、凌乱贴着小广告的楼道瞬间袒露在苏皖面前,记忆再次与现实叠加,苏皖偏开头,扶着落了灰的楼梯,拾级而上。
“坐吧。”梁卿开门进屋,指了下散放在地上的懒人沙发。
苏皖拣了能晒照太阳的一个坐了下来,靠近窗户的地方摆着一个三层的小花架,架子上是颜色各异的多肉植物,一盆翠绿的珍珠吊兰从最上面一层垂了下来,蜿蜒落在下面的十二卷旁边。
苏皖搭讪着说:“这盆冰灯养的真好,真透亮。”
梁卿倒了一杯水递过来,有些意外地说:“你也养多肉?”
“可惜老养死,”苏皖笑着说,“一年换一批,多肉杀手。”
“我还行,这盆冰灯第三年了,旁边那盆草玉露也有两年了。”
“我养的总是春天看着特别好,一到夏天就开始徒长,到秋天基本就完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夏天控水,一入秋就总忍不住浇水吧?”说起自己的喜欢的事物总是让人心情愉悦,梁卿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端丽无比,“好多新手都容易折在秋天,要么浇水太多,要么光照没控制好,尤其是桃蛋这些比较娇气点的,稍微一个不小心就前功尽弃。”
苏皖疑惑地问:“难道秋天不应该浇水吗?可是一个夏天都没浇,入了秋不是应该浇透一次吗?”
梁卿的笑容更深了,她摇摇头,漂亮的杏眼里光彩熠熠:“夏天控水的话入秋后不能急着浇透,要慢慢来,让肉肉适应一下。”
苏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幸亏今天听你说了,这下我那几盆肉肉大概能活过这个秋天了。”
梁卿笑着问道:“你都养了什么?”
“一盆姬玉露一盆草玉露,一盆桃美人,还有一盆钱串儿,我前两天过天桥的时候还买了一盆出锦的黑玫瑰,才三十块钱,好便宜!”
梁卿在她对面一个沙发上坐下,摇了摇头:“最近好多卖这种出锦的,其实都是拿药水弄的,活不了几天。”
“真的吗?怪不得那么便宜!”苏皖懊恼地一拍手,杯子被震得抖出几滴水来,梁卿忙抽了一张纸巾替她擦了,笑着说:“看价钱就知道是药锦了,真的锦化没有那么便宜的。”
女人之间的感情很容易建立,不到十分钟对于共同爱好的交流之后,两个人的情绪都已经十分放松,谈话也比之前顺畅多了。苏皖拿出手机,问:“可以拍下肉肉的照片吗?你养的太漂亮了。”
“你拍吧。”梁卿很痛快地答应了。
苏皖果然举起手机一通拍,梁卿凑在旁边指点着取景,又替她摆弄位置,拍完后苏皖调出图片跟她头对头一起翻看议论,聊的高兴的时候苏皖犹豫了一下,问:“你要不要看看我拍的视频?”
梁卿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李树森的视频,神情便有了片刻的凝滞。笑容慢慢消失了,梁卿重又坐回沙发,审视地看着她,问:“真的不是方芸叫你来的?”
“是也不是。”苏皖知道自己如果继续隐瞒的话就没法再谈下去,于是斟酌着说,“我拿到证据后去找了方芸,我觉得她应该能帮我,但是她并没有表态,所以我想先找你们商量商量。”
“你呀,像我当初一样天真。”梁卿苦笑了一下,“当初我也第一时间找了方芸,结果呢?李树森轻轻巧巧几句话方芸就相信了他,反过来骂我是破坏他们夫妻感情的小三,还当众给了我一个耳光。呵,那种蠢女人,现在知道李树森的真面目了?可惜呀,已经太晚了。”
这段话里隐藏的信息太多了,苏皖微微蹙眉,试探着问:“方芸后来找过你?”
“找过我很多次,还派她的心腹来过,要我帮他对付李树森。”
“你为什么不答应?”苏皖犹豫着说,“不好意思,这个问题可以问吗?其实我觉得单靠自己的力量对付李树森比较困难,方芸的能量至少比咱们要大一些吧,有她支持不是更好?”
梁卿看了她一眼,慢慢地卷起了衬衫的袖子,露出左臂上一条长长的伤疤。
苏皖不解地看她。
梁卿平静地说:“那年年会上李树森让我去他房间谈项目,我傻,不知道防备直接就去了,差点被他得手。我出来后直接去找方芸,方芸信他不信我,当众给了我一耳光。第三天拍戏的时候威亚出故障,我整个人磕在架子上,这个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我敢肯定,是李树森做的。”
“后来呢?”苏皖咬紧了牙,只觉得满腔愤怒,无处宣泄。
“后来我就被封杀了,那部害我留下这道疤的戏我所有的镜头都被剪了,一个不剩。”梁卿美丽的脸上流露出怨恨的表情,语调却平静舒缓,看上去极其诡异,“所以你说,我怎么可能帮方芸?我要看着他们两口子狗咬狗,最好咬的头破血流,出尽洋相,想让我帮她对付李树森?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