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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直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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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归珩从来都没跟别人说过,他一直都在做一个梦,不同于普通的梦境,那里面发生的每一幕在他醒来后都能清清楚楚地映在眼前。
他在梦境中看到一个人,披了皇袍登上帝位却处死了自己最心爱的女子,那心痛的感觉仿佛是他真的经历了那个人的一生。
那女子的一双秋水剪眸,像是流光溢彩的宝石镶嵌在如玉的脸庞上,深刻在他心底。
她站在光影下,朝着他盈盈地笑,身子慢慢消散在虚空中,他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那女子却转了另一幅样子,她失望而决绝地看着他,像是锋利的刀子扎在了他心上,每到此处他便会惊醒,再不知后面结局如何。
他一度以为梦境只是梦境,从来没想到真会有这么一天,一个与梦中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他眼前。
“珩,你怎么了?”
风归离一句话将风归珩拉回到现实,他抬眼看了看他们刚才站的方向,已经不见了那女子的身影,风归离也站到了自己身边。
“没什么,你刚说那女孩子是谁?”
“舒将军的长女,怎么,你认识?”
“不,不认识。”风归珩摇了摇头,又问道:“你可知她叫什么?”
“闺名攸宁。”
风归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抬眼看了风归离一眼,这个表兄在帝都的名声他也是知道的,虽然他并不十分相信,但见到舒攸宁刚刚对他的表现,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表哥与舒小姐,早就相识?”
“也不算熟识,不过清容很喜欢这丫头,我也就捎带着认识了她。”风归离偏头笑道:“那丫头似乎很怕你,我倒以为你们是旧相识。”
“她怕我?”
“没有,随便一说。”
风归离没有细说,只将风归珩引进了门,回想起刚才与舒攸宁的对话,他也是满心的疑虑。
刚刚他支开风归珩后,将舒攸宁从背后拉出,大冷的天她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吓了他一跳,他连忙探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脑门,温度还算正常,可这丫头脸色惨白,一双晶亮的眸子也失去了神采,让人看着十分揪心。
“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一下。”
“我没事。”
“你是害怕珩殿下?”
小丫头颤了一下,却咬着唇摇了摇头。
风归离有些纳闷,风归珩从前一直在咸安宫读书,今年才开始接触朝事,他性子沉闷很少与人往来,从来也没听说跟将军府有什么过节,而这个丫头是将军府的嫡女,除了皇家大宴平日也进不了皇城,他实在想不出这两人会有什么交集。
“许是山上风凉,我刚来有些不适应吧。”舒攸宁努力平静了下自己的心绪,抬头笑道:“让郡王爷见笑了,可不许把这件事说出去,让我爹知道了,要被打屁股的。”
她细声细气求告的模样让风归离稍稍安了些心,终究还是个小姑娘,大概只是自己多心了罢了。
舒攸宁与风归离分开后,晃晃悠悠地回了祖母居住的小院,云静站在门口,说是方丈师父来给祖母讲经,她也不便打扰,寻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托着头回想起从前的事。
她是真的爱过风归珩。
他们也曾有过一段甜蜜的时光,刚成婚的时候,风归珩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除了上朝的时候平日里接不到什么差事,他也就索性日日待在家中,陪舒攸宁看书下棋,两人一同去郊外骑马,一同在山间饮酒,活出了她曾经期待过的样子,也是别人口中让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如果他的母妃还在世,如果他有稍强一些的母家,或许陛下也不会忽视了他的能力,或许他与风归玥能光明正大地较量一番。
可惜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他无论如何努力,陛下放在心上的也只有皇后嫡出的风归玥一人罢了,她依稀记得他醉酒之后抱着自己哭泣,埋怨上天对他的不公。
风归玥活在光明里,风归珩活在黑暗下,在最后的较量中,风归珩赢了,他登上了皇位,他取代风归玥站在了光明里,他渴望一种光明正大,他想把从前身上所有的污点都抹掉,助他矫诏的舒家,便是那个最大的污点。
她突然想起自己与风归珩见的最后一面,他眼中的希冀甚至渴求不是假的,他希望她狠下心出卖家族换自身荣华,或许他是真的希望她能活下去的吧,或许他是真的爱过她的吧,只是他最爱的是皇权,是他自己,而不是她。
“舒攸宁!”
震耳欲聋的喊声惊得沉浸在回忆中的舒攸宁险些弹起来,舒言朗气喘吁吁地站在她面前,脸上红白相间隐隐还有一层薄汗,一只手颤抖着指着她。
“人吓人,吓死人啊!你这又是作的什么妖?”攸宁一掌把他指在自己鼻子上的手拍掉,横着眉毛瞪了过去。
“我刚听说南阳郡王也在这山上,而且我刚到山门就看见你们并肩站在一处。”
“灵应寺你开的啊,许咱们住就不许旁人住了?我碰到郡王爷难道要视而不见绕过去啊,打个招呼怎么了?”
“你别跟我犟,你从小就不喜欢庙里燃香的味道,怎么会突然就要上山陪伴祖母?你是不是就为了来和风归离见面?”舒言朗吼的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敬称也忘了,直接就叫了名字出来。
“长公主的院子就在这隔壁,你这么大声嚷嚷,让人家听见了,假的都变成真的了。”舒攸宁拉着他回了自己的屋子,倒了一杯水没好气地拍在了舒言朗眼前。
“你跟我说实话,你上山到底是为了咱祖母,还是为了郡王爷?”
舒攸宁白眼一翻,“我对天发誓,我要是上山前知道南阳郡王也在山上,就让这一庙的神佛显灵把我带走。”
舒言朗一口水差点呛死自己,连忙捂住了攸宁的嘴,“你仔细着点说话,这可是在庙里,说不定就真应验了。”
“我才不怕,我又没说假话。”
“好好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现在收拾包袱,马上跟我回家。”
“又是为何?我都跟爹说过了,来山上陪伴祖母。”
舒言朗眉毛一竖,气道:“你跟南阳郡王就隔着一道墙,这寮房周围又没有什么人,谁知道你们能发生点什么,我不放心,你老老实实跟我回家。”
“哥,我才十岁。”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十一了。”
“那又怎样?”
“过了十三你就能嫁人了。”舒言朗的俊脸微微红了红,“别人也就算了,这位郡王爷不行。”
“你对南阳郡王的偏见还真大,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传言不能当真,大哥都把他当成好友,怎么你就对他这么大意见?”
舒言朗脸上的红晕又扩大了些,他小声道:“我亲眼看见他进过闻香楼。”
舒攸宁见他面色古怪,似乎还带着些尴尬,略一想问道:“二哥当时不会也在闻香楼吧。”
舒言朗连忙辩道:“我是被他们硬拉进去的,不是我自己要去的。”
舒攸宁身子往后一仰,挑着眉毛故意露出一副鄙夷的神情道:“二哥原来也是这样的人,你还好意思嫌弃人家郡王爷,我看你跟他也差不多。”
“才不是,我跟他们打赌输了,才被他们拖着进去的,我们什么也没做,晃了一圈儿就出来了,但我亲眼看见他在一个姑娘的屋子里,与那姑娘聊得很欢。”舒言朗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临了还不忘把风归离带上。
闻香楼,舒攸宁仔细回想了一下,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大约只是个普通青楼,与风归玥没什么联系,但风归离会去逛青楼还是挺出乎她意料的。
“你就是告诉爹让我挨顿打,我也认了,反正你离南阳郡王远一些没错。”
“知道了,我会注意的,但是我不能跟你回去,我要留下来陪着祖母。”
“那我留下来陪你。”
“书院不上课了?”
舒言朗犹豫了一下,脖子一横道:“不去了,天大地大你最大,为了你,少念两天书也没什么。”
舒攸宁扁嘴一笑道:“我要不知道你的脾气,还真就感动了,你就是不想念书想到庙里来偷懒吧。”
舒言朗一副冤枉的表情,蹭了蹭舒攸宁道:“我可都是为了你,你别不知好歹。”
“知道了知道了。”舒攸宁顺势抱住她二哥的胳膊撒娇道:“佛门清净地,他好歹也是个郡王爷,祖母和长公主都看着,他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的,我跟哥哥保证,尽量少出门,碰见他也保持距离,这样可行?”
“你保证。”
“我保证,我对天发誓……”
“行行行,我相信了。”舒言朗连忙打断了她的话,生怕她再说出什么神佛显灵的话来,身处在寺庙里,他不信佛但也是有些忌惮的。
“我是真心想来侍奉祖母的,天气越来越冷,静姨年纪也大了,就她自己一个人在祖母身边我是真的不放心。”
“你也就是个小姑娘,你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舒言朗小声道。
“你又小看我。”
“我可没有,你有这份孝心我是相信,但你可记住了,南阳郡王一定要离他远些。”
“知道了,就算你信不过他,还信不过我吗?”舒攸宁眨眨眼睛,“我不想同你争辩,但我真心觉得他是个好人。”
“好不好的我也不敢说死,咱们慢慢看吧。”
“不说他了,时候也不早了,等祖母听完经,咱们一起吃了饭你再回去吧,我跟在祖母身边哥哥不用担心。”
“山上不比家里,你又带了个笨丫鬟出来,可要自己照顾自己啊。”
舒攸宁从小没离开过他半步,他早上听说舒攸宁要到寺里住将近一个月,马不停蹄地就追着她过来,也不为什么,就想多看她两眼。
舒言朗偷眼看了看妹妹,虽然只是小小的别离,他却是打心底里舍不得。
至于风归离,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对一个不相干的人生出天大的不满来,只要看到或是听说舒攸宁跟他有接触了,他便觉得心惊,这种心境他弄不明白,直觉上便将风归离当做了敌人。
舒言朗想想那张妖孽的脸心里就难受,舒攸宁从小喜欢漂亮东西,能看上风归离与他那张脸绝对有关系。
想着,舒言朗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虽然他一直自我感觉良好,可对比下风归离,的确差了那么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