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苁笙》唐进宝

23、助攻

　　小笙抄完白天的讲义、注记以及练习两篇书法，最后临摹单夫子下发的图纸样本。

　　大俞建筑复杂，色彩鲜明，形式丰富，规格考究。陈小笙在这条路上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她从来都认定自己天资平庸，基础薄弱。即便是在从前那样的家庭，她的自卑心理也挺严重，所以总是沉默寡言，安静到可以被人忽视掉。

　　所幸的是小笙现在不排斥学习古建筑。

　　她挑了挑灯芯，提笔继续描绘单夫子发下来的图纸样稿。

　　晚课要到亥时，钟声响三声，学首便提着风灯来赶人。小笙收拾好桌案，起身才发现身后的韩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只是灯盏还未熄灭，她扫视了下书屋，发现前面还剩几个人，其中林州正在低头整理东西。

　　陈小笙经过韩誊的桌边，替他吹灭没熄的灯盏，抱着书册走下石阶往静德居方向去。其实书院里，每隔一小段路就有一柱灯座，是以，路明一段，暗一段。

　　陈小笙有轻微夜盲症，她走路很仔细脚下，经过小池塘的时候特意往里边一些，结果撞到蹲在团簇底下的韩誊。

　　“谁他娘不长眼。”韩誊低沉骂道。

　　他的声音非常有辨识度，就像……嚣张的老鹰，尖锐又富有攻击性，小笙就是这样认为的！霎时间她心脏一紧，半晌才小声回答道：“世孙公子，是我。”

　　“陈小笙？”韩誊抖落身上的杂草站起来，不悦道：“你走路不看人啊。”

　　陈小笙：“嗯，我看路。”

　　韩誊：“…………”

　　韩大少爷是个暴脾气，但陈小笙却是一团软棉花，任凭别人怎么讥讽她，人家都可以装作听不懂，脾气好得不行。

　　韩誉此刻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况且也心情为难她。

　　两人一前一后回来静德居。

　　沅瑞老远迎过来，“公子，四姑娘早回去了。”

　　“关我屁事。”韩誊撇下沅瑞径直回了房。

　　沅瑞没看懂，瞥瞥身边的陈小笙，打听道：“我家公子这是怎么了？”又有不长眼的坏东西惹他生气了么？

　　陈小笙微怔，对沅瑞作揖，淡淡道：“这你得去问他自己。”说完，也径直回了自己的房。

　　沅瑞糊涂的立在原地，自言自语：“我怎么觉得是公子招惹小笙呢。”

　　嗯——不明白这俩人。

　　*

　　再过几日便要到月中。转眼陈小笙也来营善书院快一个月了。

　　恰巧赶在休月沐前书院要官贵的乙字堂、丙字堂和人贵的丁字堂、戊字堂四间书屋的学子去明德楼一起受学。

　　颓废多日的邱一山终于打起精神早早就起，也不用大卓伺候，自己动手穿衣洗脸，兴奋地摩拳擦掌去敲陈小笙房门。

　　‘啪啪——’“小笙，陈小笙！起来啦。”

　　邱一山的喊床就像一道道催命符。结果把周边的寝舍的人都吵到。

　　隔壁更是传来清脆响亮的杯盏碰地声。

　　随后就见沅瑞急吼吼拉开门出来招呼：“令修少爷，您小声点。我家公子昨夜歇得晚，现儿还未起，您别再弄出大动静儿，公子已经恼了。”将将摔了个价值不菲的白玉茶杯。

　　您再喊，他就要真的发火啦。

　　邱一山吐吐舌头，朝沅瑞作揖保佑，用气音道：“我的错，我的错。”

　　等沅瑞走后，陈小笙才顶着一头散乱的鸡窝头睡眼朦胧拉开门，声音喑哑问：“一山，你干嘛啊，天还没亮呢。”

　　邱一山：“还干什么，吃早饭啦！你先把眼睛睁开看看再说天没天亮！”

　　“啊？”陈小笙听觉还未正常。

　　邱一山拍拍她的肩，兴奋道：“快点，今日去明德楼上课，你小心迟到！”

　　陈小笙：“嗯！”她脑子混沌，闭着眼睛走回去，叠被子，穿衣裳，束发，穿鞋。

　　再闭着眼睛端着洗脸盆出来去院子里打水。

　　“嘎吱——啪”

　　“哎呀，痛。”陈小笙直接摔在最后一台石阶上。

　　用饭时，陈小笙眼睛都睁不开。

　　“小笙，你粥都要喂鼻子里啦！”大卓上菜时好意提醒。

　　“嗯。”

　　邱一山整个人亢奋无比，他比小笙早放碗，一改往日去书屋的慵懒，精神抖擞得很。

　　大卓推出一架子的穿搭伺候邱一山装饰排面，邱一山还不停转身来回问陈小笙“这套衣裳好不好看”？“那套行不行”？

　　陈小笙的审美很简单，只要衣裳得体合身，她都点头说好。

　　邱一山：“……”算了，不问陈小笙了，问他也是白问。

　　邱一山自己认真比对，最后选出一套天青色圆领襕衫，束发簪玉，腰间佩长带。修身玉树临风转眸问陈小笙，“我好看吗？”

　　陈小笙呆呆点头。

　　邱一山将脚袍一撩，提起陈小笙就出门，“走！”

　　陈小笙回神半晌才柔声问：“你不穿学服没关系？”

　　邱一山瞅她：“学服是什么东西？”

　　陈小笙：“…………”学服就是你现在应该穿在身上的衣裳！

　　一路上，邱一山都紧拽着陈小笙的手掌，生怕她会跑掉似的扣着她。

　　陈小笙：“一山，你的手掌掐疼我了。”

　　“喏？”邱一山不自觉地松开一些，笑道：“不好意思，本少爷有点紧张。”

　　紧张？陈小笙忍俊不禁，“你紧张什么，因为沈姑娘吗？”

　　今日乙、丙、丁、戊四间书屋的学子都要去明德楼受学，丙字堂都是官小姐，沈真姑娘肯定也会来。

　　邱一山笑眸微转：“你还不算太笨。小笙笙，待会儿给我助攻啊。”

　　陈小笙：“怎么助攻。”

　　“伺机而动，随机应变，机会来了。”邱一山不停给陈小笙使眼色，看那边，看那边。

　　陈小笙反应过来头朝楼门口转，沈真果然带着阿九出现了，她脚步轻盈往主楼阁走，似乎并没有看见竹林丛处的两人。

　　邱一山手肘怼陈小笙。

　　陈小笙立刻被怼起来，慌忙中，低头作揖：“沈姑娘，早。”

　　“咿——小笙。”沈真背着手，俏皮道：“你来这么早，嗯？”她瞧见陈小笙身边的邱一山，脸上的笑意微微收起，不由得问：“小笙，你怎么和这个人走在一起，你是邱令修朋友吗？邱令修可不是好人呀。你别被骗啦。”

　　陈小笙偏头去看邱一山，邱一山拉开陈小笙径直站到了沈真身边。

　　“沈姑娘，您可别挑拨我们兄弟间的感情啊。”邱一山单手搂着陈小笙的肩，“我和小笙那就是天崩地裂都不能分开的好朋友，您别和我抢兄弟，您要抢抢我，我白送给你。”

　　沈真好看的眉毛微挑：“谁要抢你啊！”

　　阿九和她主子一个性子，指着邱一山笑骂：“邱令修，你别再跟着我家小姐啦。”

　　邱一山不服气：“跟了又如何。”

　　沈真：“再跟过来我就打死你。”她提腿就给了邱一山一脚。

　　邱一山痛得抱腿到处蹿。

　　沈真美眸一转，再看向陈小笙，挑衅道：“如何。”

　　陈小笙立马举起双手投降，然后自觉这个认怂的动作很傻气，放下来顺势给沈真作揖，懦懦道：“沈姑娘，请。”

　　沈真得意微笑：“你好自为之罢了。”说完，背手蹦跶着离开了。

　　阿九骄傲地轻哼一声，下巴高高翘起。

　　陈小笙目送沈真的背影，呆呆笑道：“这个沈姑娘还真是真性情啊。”

　　“我靠。”邱一山猛搓小腿骨的地方，冷的龇牙咧嘴：“真真下脚也太狠了，一记无情脚老子更爱她了怎么办？”

　　陈小笙站着不动，眼眸下视：“你没事吧。”她问的是他的脑子。

　　好像坏掉的样子。

　　邱一山没好气的抬眸瞪她：“你说呢！”

　　陈小笙抿抿嘴角——我不知道。

　　*

　　明德楼是手工课的公共大课。今日同时来了四个书屋的学子，戊字堂和丙字堂的学子座位只相隔了一条过道。

　　邱一山和陈小笙来得虽然早，但是位置被排到了最后，这自然令邱一山非常不满，因为离真真实在太远了，开始骂咧咧抱怨。

　　陈小笙倒是坐哪儿都无所谓。

　　偌大的露天坝摆放了一张张案台，每位学子有一张团蒲。

　　大卓呼哧呼哧跑来，将邱一山和陈小笙的书箱摆放好。

　　陈小笙笑道：“我自己来。”

　　大卓边给邱一山摆放书册边道：“少爷，沈姑娘隔您也太远了，您今儿早白起了。”

　　邱一山本来就气不顺，闻言给了大卓一棒槌，“靠，哪壶不开提哪壶！”

　　大卓：“哦。”

　　周遭的座位渐被填满，室内也逐渐嘈杂起来。

　　大概只有营善书院才破例招收女学子，而且今天这种公共课难免让大多少年们心血沸腾。虽然丙字堂的官贵小姐们穿着和他们相差不多的学服，但是从那一瀑瀑如绸缎般的青丝不难给予他们无尽的幻想。

　　奈何甬道很宽，不能近距说话，只得前后左右大家窃窃私语，评头品足哪位姑娘的头发好看，哪位姑娘身段漂亮，哪位姑娘就是那位大人的爱女。

　　大约等了半盏茶，陈小笙前排坐下个与她从来没说过话的少年，他刚坐下，就转身过来搭讪陈小笙。

　　“小金鸟，你和林州什么关系啊。听说他送你兰皂香洗学服，他那种自恃天资又落魄的贱民怎么好心给你送东西，嗯？是不是，你们……龙阳啊！”

　　邱一山当场就怒了，一脚踹开那少年：“关你几把事！滚。”

　　少年笑嘻嘻拍拍背踹的屁股：“我错了山爷，我惹不起。”说完阴恻恻转身回去。

　　陈小笙吐口气，默默低眸研磨。

　　邱一山舔舔唇角，本想安慰陈小笙几句奈何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开口，干脆东张西望打发无聊的侯课时间。最后情痴小山爷还是将目光停落在沈真的背影上。

　　我家真真漂亮！邱一山一脸欣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