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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四十六、梅香萦索梦魂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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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正殿,明昌帝坐在龙椅上,阴寒的眸子低垂着,可那冷意却一点不含糊地铺满了整个大殿,那暖炉似乎失却了暖意,都被这无形中的寒流冲散了。宽大的龙袍渲染开来,铺满了整个龙椅,衣摆上腾龙的五爪龙狰狞地喷薄而起,仿若要冲破那云层,扑向世人,扑进恐惧的人心。
应沐瓷低缓的声音依旧缓缓地流动着,“皇上,这个是水木给的。他说,他遇见那人是明昌元年冬,那人临去前给了他这块破碎的玉诀。她的墓就在望夫崖底。”
明昌帝捏着那小半块碧玉中带着淡红光晕的玉诀,泛白的指节差点将那玉诀捏碎,应沐瓷眼皮才一动,那高大的影子已经到了他面前,细长的手指带着轻颤伸出,“拿来!”
“啊?”应沐瓷惊讶地看着那张冷酷中带着某种无法言明情愫的威严的帝王脸,不明白他要什么。
“你的那小半块玉诀!”明昌帝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应沐瓷这才慌张地从脖子里掏出一根红线穿着的小半块跟皇上手里同样质地的玉诀。
两个小半块玉诀,凌乱的缺口,却稳稳地合在了一起,碧玉中带着晕红的血色,看不出是什么质地,只觉那莹润的光芒,带着高贵华丽的光芒,只是现在仍旧是残缺的一块,依旧少了一小半。
明昌帝颤抖着手指,“是她!”
应沐瓷看着那炫着光滑的玉诀,复杂的情绪铺满脸上,点头,“是,那是我爹将一整块玉诀砸成了三片,分别给了大姐,二姐和微臣。”
“朕,朕要见水木!”
应沐瓷摇头,“水木说,他不见任何人,也不听任何问话,他说,若皇上肯宽宏大量放过水家,他还有东西交给,交给皇上。他还说……”应沐瓷犹豫了一下。
“还说什么?”
“还说皇上见了那些东西,肯定不会后悔!而且二十多年的心结一定会打开。”
“好,好个,水木!他居然跟威胁朕!”明昌帝笑起,那笑容说不出的冷酷无情,“水木,水木,你为何叫水木呢?”
应沐瓷低着头,紧攥的拳头扎着手心生疼,他不能说也不能不管,大姐跟皇上的事他能知道的就是,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提起,特别是皇上,根本不容任何人在任何地方提到曾经那个名动京城美艳才华无双的应家大小姐。现在的世人知道的,应太师只有一儿一女,女为宠贵后宫的玉妃,儿为少年得志的刑部尚书。世人都已经淡忘,二十多年前那个叫应沐水的女子如何的才华横世,如何的艳绝一时,如何名动京城,又如何的贵婿爱子夫妻恩爱。
没有人知道,应沐瓷也不知道。所以当静王问起那个几乎不存在的大姐时,他是如何的惊慌;当皇上也提起那个水木时,他又如何的后怕;当水木那出那块家传的小半块玉诀时,又是何等的激动。他不敢动,不敢想,也不敢问,甚至不敢去静王府,告诉静王,他真的找到了应沐水的消息了。因为他无法知道,眼前这个如愤怒中的猎豹一样的帝王,会如何的发作,乎如何的对待水家,会如何牵扯进应家,会如何的对待静王。
“派人去望夫崖底,掘墓,朕,死要见尸!”
“皇上!”应沐瓷再也忍受不住了,跪了下去,匍匐着哭道:“皇上,您开恩放过大姐吧!”
“你?”明昌帝复杂地看着这个面目太像那女子的男子,“不,沐瓷,你误会了。朕只是……”明昌帝竟有些哽咽,“我只是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死了,真的死了……”
皇帝声音里的悲伤似孤雁哀鸣般穿透应沐瓷的心底,应沐瓷止住了哭泣,抬头看着这个哀戚的帝王,难道他不是要大姐死都不得安宁,要掘墓鞭骨?
“沐瓷,你不懂!”皇上慢慢地坐回龙椅上,支着额头,冰凉的手指让他欲裂的头颅从悲伤中醒来,“我不相信水木,我要见他,马上!我要知道,水儿到底怎么死的,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葬身望夫崖底,所有的一切我都要亲眼看着他才能相信,我倒要看他如何编出那些话来!”烦乱的帝王连“朕”都不屑用了,那黑暗后的光明若隐若现,让他清晰地感受着那种诱惑,无法舍弃。二十几年的心结,纠结在五脏六腑,是锥心的恨还是刻骨的爱,他自己早已无法分清!
应沐瓷这才松了口气,皇上只要不是愤怒,只要不把那怒火蔓延到应家身上,只要不加到静王身上,他还能求什么呢?他不知道那二十多年的纠缠到底为何,却清楚父亲临去前那一袭话,让他知道眼前这个权势滔天冷酷无情的帝王,当年曾是何等恨那个叫应沐水的女子。或许那刻骨的恨正是那绝望的爱带来的,谁又能知道?
静王府,静王坐在暖炕上,一人扒拉着棋盘,旁边坐着莺歌支颌看着,一双桃花般机灵的大眼睛滴溜溜转着怔怔地瞅着静王,另一边燕舞安静地绣着一件披肩。
“王爷,水姑娘来了。”
“什么?”静王推开棋盘,跳下来,“快请。”
“王爷!”大朱犹豫着,跟着静王身后向那梅园而去。
“怎么了大朱?”静王并没有止步,大踏步走向静园,多日不见清儿,这些日子她定是焦灼不安吧?
“水公子的情绪似乎不对。”
“情绪不对?”静王怔了一下,转而一笑,“那也应该的,这些日子,父皇雷厉风行,查了许多水家商铺,她怎能宽心呢?”
大朱犹豫了一下,并未再说,而是向后一挥手,几个人影消失在院内。
走到梅园月东门口,静王看了一眼那粉垣墙壁,皱眉道:“把人都撤了,大朱,在王府,你这样紧张干什么?”
“可是王爷,属下不放心水姑娘!她,她今日很奇怪,而且着女装的!”大朱一向谨慎有余,对水清扬的身份怀疑已不是第一天,而且今日她说见的水清扬,完全没有平时的冷静沉稳,面色苍白,眼带仓皇。
“清儿着女装?”静王显然不在状况,欣喜一笑,挥手沉声道,“都退下!”
几条红色影子从梅林跃出,转而消失。
“你也在这里等着吧!”不容置疑的口吻让大朱犹豫着,到底守在门口,一回身就看见莺歌笑盈盈地拉着燕舞出现,大朱心神一动,走过去,道:“两位姑娘去给王爷端些茶水吧。”
莺歌顿时笑靥如花,她本就是要去那梅林看看那让王爷眉开眼笑的水姑娘是何等模样,正想着怎么打发这个冷面侍卫,倒不想大朱先开口了。
梅林深处,水清扬站在一株老梅树下,那横斜的梅影,沁人心脾的梅香,都无法让她安静。一袭秋水长裙,月白细袄,挽起的乌发,云鬓高耸,额前垂着几丝调皮的碎发,整个影子似仙似幻,站在梅影花间,说不出的雅静艳丽。一阵北风而来,吹起一片裙角飞扬,瘦弱的肩膀微缩了缩,足可盈握的纤腰束着长长的丝带,随风起舞,飘飘欲仙。静王远远地看着那抹影子,顿时觉得心跳漏了几拍。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水清扬着女装,却是如此的脱俗绝尘,就跟她整个人一般,是那秋水,是那白云,是心底那朵高山雪莲,缓缓淌过心间的暖意浓情,让他渐渐痴迷。这样的女子,这样的绝尘,这样的让他心动,他该如何把握这得失瞬间?
水清扬缓缓转身,看着林径那头那挺拔的身躯,带着笑意的眼眸如山似海,她顿时觉得心口又一阵疼,闭上眼睛,沉淀着心底的别样的情绪。睁眼间那人已在面前,那熟悉的带着魔力的声音穿透心间每一寸,“清儿,是你么?我还以为是仙子驾临梅林了呢!”
依旧是那片光华,滟潋的湖光山色,平湖秋雁的干净利落,大漠落日的壮观绝丽,春雷初乍的片刻惊心,在水清扬心底泛滥成河,凝固成冰。
水清扬缓缓开口,“王爷,记得我说过,无月阁之人,杀手无人能识,更无人知道藏在何处。今日失手,明日重来,就不会有人知道下一个会是谁出现在王爷身边,或朋友,或故人,或仆人,或路人,一切皆有可能。王爷记得么?”水清扬脸色恢复了平静,机械地重复着那斧平的话。
静王心口一跳,看着水清扬,脸色也凝重起来,惊疑道:“清儿,你怎么了?”
水清扬却嫣然一笑,那笑容若花落草间,如晨露微颤,让静王的心又颤抖了一下,低首垂眉,抬首间已是绝望满面,寒光骤现,静王的右胸前已经多了一把清光闪闪的利剑,“他们说,我就是那最后一个杀手,王爷,如今该相信了吧?”淡淡的声音里挡不住那绝望的余音,“他们说杀了你,就是我一生活着的目的,所以我杀你来了。”剑已入两分,一丝鲜红的血如同那红色罂粟一点点染红了那华贵的白衫,渲染成红色的花朵,绽着妖冶的笑容。
静王眼眸收紧,却笑了,“清儿,你要杀我?哈哈,我说过,若有一天我负了你,你尽可拿着剑刺入墨秋这里。”他居然抓着剑尖,向胸口又刺了一点,“这里有我跳动的心脏。”沉稳的笑容里带着不可一世的高傲,也带着一丝难言的心伤。
“啊?”一声轻呼从身后传来。
静王剑眉一凝,道:“谁?出来!”
莺歌燕舞颤抖着捂着樱唇从梅树后走了出来,苍白的脸色,惊恐的眼,望着这一剑两人。
水清扬怔怔地看着那个面色沉稳,似山坚毅不动的男子,手里的剑一阵阵的颤抖,就如同她的心,死寂般,她的眼睛再没有其他,只有那张挂着熟悉笑容的脸,只有那把闪着寒光的剑,即使突然出现的莺歌燕舞都没让她动一下眼眸。明亮的眼早已雾蒙一片,看不清世事,看不懂世界,看不清自己。
静王的手依旧握着剑尖上,沉沉的黑眸带着疑惑和伤痛看着那个似水晶娃娃般一碰就碎的女子,是心疼是痛心是惊讶是愤怒他已经分不清楚。
“放下剑!”梅林四处粉垣之上凭空多了许多的利箭,箭在弦上,千钧一发,已慢慢靠近的大朱小朱,红衣的内侍,紧张地看着这边。
水清扬凄然一笑,眼角那滴清泪飘然而落,“王爷,就让清儿跟你一起离开这个肮脏的世界可好?”绝望已经不是这一刻,或许从昨夜,昨夜那凄厉的带着血的陵墓前就已经形成。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死或生,对她似乎都没有了意义。
“清儿,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静王握着剑尖,另一只手挥着身后,“任何人都不许动!退下!”
“王爷!”大朱惊恐地叫。
“退下!”静王严厉地怒喝,那自有的威严气势让那些支着利箭的弓箭手都不禁犹豫了。
水清扬的手愈发的抖了,她依旧僵硬地握着剑,不肯松懈,眼神却已经飘远,不知道该投向何方,母亲,清儿今日你可看到了?你为何要生下我,让我受如此的煎熬?
凌厉的箭风突然从墙上传来,静王来不及阻止,水清扬不想躲避,那箭就那样突然的从空而将,只是没有人想到不是向那个执着剑的刺客水清扬,而是直入静王背后。大朱扑了过来,小朱挥手扔出剑刺向那突然出箭的侍卫。但没有人能阻止那即将刺入的利箭。
一道红影在最后的时刻抱住了静王,趴在他的后背上,那箭不偏不倚直入心脏,再无犹豫。
“啊!”凄厉的惨叫顿时发出。
“住手,不许放箭!”喝声同时响起。
水清扬的剑落到地上,身形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倒了下去。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没有人能阻止这样的结果。那放冷箭的人瞬间便被小朱斩杀,水清扬倒下的那刻,脖子上已经多了数把冰冷的长剑。静王转身抱住身后那道已经血染成河的红影,燕舞扑了过来,同时抱住了那不顾一切扑向静王后背的莺歌。
莺歌依旧挂着平时美艳娇憨的笑容,一只小手微微抬起,血染的衣衫已分不清是颜色还是血色,“爷,对我妹……妹……好……”最后那只举起的手终于没有抚上那让她睡梦中都无法忘怀的俊朗面孔,她带着微笑带着满足在她一生沉迷的男人的怀抱里,很快止住了呼吸。
“不!”静王抱着莺歌惊恐地叫了一声,“莺歌,莺歌,你醒醒!”静王抱起那抹失却了所有生机的娇躯,“太医,快!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