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农家妇》徐徐一诺

19、韩夫子冲动求娶

　　进门没寒暄几句，两个嫂子已经自发地来灶间帮沈宁秀打下手。

　　“哪用得着这么客气，”李嫂子手上做活不闲着，心想着秀秀还是个挺会来事的小媳妇，就冲这往后也不能把两个孩子养差了，“等搬了新房子，还有一顿逃不了你的呐。”

　　“那可不一样，这不是还想着在老房子请嫂子吃一回嘛，新房是新房的，都不能省了。”沈宁秀是主人，自然是烧饭的主力，两个嫂子顶多给打个下手，二来，男人们都在堂屋里说这话呢，她们也算是烧饭叙话两不误了。

　　说着说着就说到作为陪客的韩家两兄弟身上，韩谅来作陪他们都觉得没啥，突然加上个韩夫子，是咋看咋别扭。

　　“我家男人大字不识得几个，在韩夫子跟前怕是浑身上下长了刺，一会都坐不住。”李嫂子笑呵呵的，“秀秀你咋没说还请了韩夫子？”

　　人家不请自来的她怎么好说，只这话也不好往外随便讲，好歹往后还是两个孩子的夫子，“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出了上回那事，合该考虑周全着点，更何况我家这回盖的房子还是韩家原先的老宅基，把韩夫子一道请着也是应当的。”

　　沈宁秀还是屋子开工了以后才晓得占的是韩家的宅基地，韩远原先说的拿荒地换宅基地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说法，到底被不想占多韩家便宜的沈宁秀给落了实。

　　“你真把那两亩多荒地换给了韩家呀？”庄稼人，干啥都比不上自家的地金贵，虽是荒地，奈何面积大，两亩半说换就换了，还是让人心疼的，“哪怕你家没劳力种不了，租给别人也是能行的，咋就给换了呢。”

　　“原是打算把屋子盖在那的，奈何太偏了不安全，嫂子也知道我种不了地，留着也是荒废，更何况也不是全都换了的，多出来的韩家还给补了银钱呢。”

　　柳嫂子也只是怕沈宁秀吃亏，听讲还给补了银钱，虽然仍旧觉得不该卖地，倒也没啥不好的了，就是这往后吃粮食啥的都得拿银钱换，到底是不美。

　　“秀秀啊，嫂子跟你说，往后你家吃粮食，就跟俺们换，多一瓢少一瓢都咱说了算，嫂子不会亏着你的。”像沈宁秀这样家中一点地都没有的，整个村子里也出不来几个，柳嫂子这番话是实打实的替沈宁秀考虑了。

　　“哎，我可记住了，往后跟二妞他俩都是嫂子家的米面养大的。”沈宁秀跟着开玩笑，想到自家往后要做的事，不由得试探道，“其实吧，往后的路我也想过，不种地是家里情况不允许，可总有别的出路能走不是，我最近还真琢磨这些来着。”

　　“晓得你跟陈娘子一块往镇上做绣活的，”真是一个村子里啥话都存不住，沈宁秀都没对外讲过，嫂子们还真有已经知道了的，“陈娘子那可是俺们从小就被教着学的，那话怎么说来着，典范，对，可不就是么。”

　　李嫂子想起年少的自己还忍不住直摇头，“想当初，俺娘还硬逼着俺使那绣花针，效仿陈娘子来着，奈何俺是十窍通了九窍的，压根捏不来绣花针，可没少挨教训。”

　　“可不是么，陈娘子那是连我们西山村都能叫得出名头的，秀秀你是不知道，陈婶子年轻那会，没少有庄稼汉瞧中她本事上门提亲的来，”柳嫂子啧啧嘴，那样有本事的女子，可是大姑娘小媳妇心里头羡慕着的对象，“秀秀手巧，真能把陈娘子的手艺学上一星半点也够受用了。”

　　“嫂子说哪的话，我那手艺差着远着呢，也就是换个针头线脑啥的贴补些日子，倒是有旁的主意，想着等搬了新房子，说不定还有劳烦两位嫂子的时候，”盖房子那会，沈宁秀带着韩谅上过一回山，确定了那片好地方如今果然没人注意着，她如今正打着那儿的主意呢，“到时候可还得请嫂子们帮忙的。”

　　单她一个人，没法办成这件事，庄稼人的重点又都放在种地上，想来想去也只有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能帮的上忙，往后要打交道的地方多着，沈宁秀就先提了个话头。

　　沈宁秀的厨艺大伙多多少少都尝到过，然而跟大锅饭比起来，满满诚意的家常便饭滋味更是不错，几个男人就着爆香花生，抿着小酒，虽然讲的都是田里收成孩子学问的事，心里头对于沈宁秀这个主人是既满意又感慨的。

　　中间沈宁秀出去了一下，因着没外人，嫂子们在炕上小桌上另起了一桌，同男人们倒是在一个屋里，见沈宁秀出去了，胆子大的李嫂子冲柳嫂子使了个颜色，朝着男人们坐的大桌子那儿接起话来。

　　“要我说，秀秀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女子，就瞧她这烧饭的手艺还有持家过日子的本事，也是二郎兄弟没那个福分，不然这小日子过着滋味多美。”

　　韩谅喝酒上头，没觉得自己喝多少已经是脸红脖子也红的，提起他二郎哥，酒劲上来，闷了半天，“我二郎哥就是个命苦的，从前还跟我讲着将来要盖大房子呢，如今是有新房子了，人却没了，可怜了二妞跟文斌……”

　　“这醉了酒的后生，”没看俩孩子盖在炕上坐着呢，两个嫂子想听的可不是这个，柳嫂子给文斌他们俩夹菜，温声地道：“咱二妞跟文斌才是有福气的，往后住着新房子，还有韩夫子教学问，以后要知道孝顺娘，日子合该越过越好才对。”

　　提到这个，韩谅来劲了，隔着半间屋子的距离教育侄子侄女，“我嫂子，你们娘，那真真是个大好人，往后你们俩可得孝顺她，你们娘这一路过来不容易着呢。”

　　知道饭桌上又当着孩子的面说深了不好，两个嫂子适可而止，只有了韩谅这话到底是个好兆头，俩人相视一笑，继续照顾孩子去了。

　　在坐的四个大老爷们，也就韩谅是个啥也不懂的毛头小子，没听出嫂子们话里的意思，转头还要敬哥哥们酒。外表上同样是个年轻后生，内里已经是两个孩子爹的韩远可坐不住了，小酒进了肚子，酸苦的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到底是扩渠那会一起吃过大锅饭，他曾经也是同他们一样的人，放下韩夫子的名头，倒也没让人觉得难相处，但是，因着读书人的身份，可就差了一层了。至少，韩谅这个什么都没表示的，都有人帮着拉郎配，若是人人敬重的韩夫子不小心透露个什么出来，大家伙可不会想着这么帮他一把。

　　把酒杯放下，韩远找着借口出了屋子，院子里头站了一息，趁着屋里还在聊天，转了个弯进了隔壁的灶间。

　　沈宁秀在煮醒酒汤，村里人可不讲究这个，只是她头回请客，也不好让人醉熏熏的回去，正好饭吃完了，喝点醒酒汤聊会天，精神养好的再回家，搁她这才叫待客圆满结束。

　　头顶一片阴影靠过来，沈宁秀正添着柴火呢，以为是哪个嫂子找了来，笑着抬起头，一看清楚来人，那笑容瞬间凝固在嘴边，心里想着这韩夫子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就进了灶间来，然而还得好声好气的打招呼，“夫子要喝茶还是啥，我这熬着醒酒汤呢，一会就能端过去。”

　　耳边响起他们夸安秀秀的话，文绉绉的大概意思安无非夸赞氏是个贤妻良母，比起一心一意为着儿子的陈娘子，这个女子确实有非同寻常的地方。还有她被老杨氏逼的没办法，从灶间摸了个菜刀跑出来，眨眼就把老杨氏吓得腿软瘫倒在地上，瞧着就是个有赤子之心的小女子，看起来那样娇小，却有着无尽的勇气。

　　韩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喝醉了，他原先酒量大的狠，轻易喝不醉，然而这会的身子弱不经风的，倒是很容易就觉得微醺了，又或者他其实仍旧是清醒的，就是有些话此时此刻十分想借着酒劲说出来而已。

　　“你喜欢韩谅？”

　　沈宁秀怀疑自己听岔了，她这会正想着怎么把人支回房里去，韩远瞧着瘦，个头却是在那的，杵在原本就不怎么宽敞的灶间，又这么居高临下的瞧着她，压迫感顿时迎面而来。

　　“你说啥？”

　　韩远以为她不好意思回答自己的问题，叹息一声自顾自得开口道：“韩谅是个好人，心肠好，性子也平稳，咱们村里喜欢他的大姑娘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他又会打猎。”

　　提起这个，韩远梗了一下，继续道：“能养家，心地又善良，对二妞和文斌也好着，按理说，是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良配，只是他身世不一般，将来未必会留在上圩村，于你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沈宁秀终于听明白了，这人绕了一大圈，是想说不要让她继续缠着他兄弟，应当是这个意思吧？

　　吃着她烧的饭菜，还半路上过来担心她别缠着自个兄弟，这人不是读书人么，还有没有点讲究了，沈宁秀瞬间后悔答应把两个孩子交给他来教导了，别再给教出来两个小梅讲究的。只今天这样的日子，不好轻易发脾气，沈宁秀深吸一口气，压着性子，就想把人请出去。

　　韩远再次开口：“我知你正守着孝期，短时间内不会想这些，等到明年，我是说你这样的年纪，往后总是要嫁人的。我如今虽瞧着瘦弱了些，总也有办法养的回来，我能教书，也还有旁的办法，养活你们娘仨不成问题，对于文斌和二妞我是万般喜欢，往够只会把他们当成我亲生的一样，你若是真有再嫁的心思，不妨先考虑一下我。”

　　沈宁秀垂头，半天没有吭声，再抬头，先看了韩远一眼，见这人目光清明不像是喝醉酒胡言乱语的模样，又一想，这人刚才先把最有可能成为竞争对手的韩谅剔除去，又一个毛遂自荐了一大堆，心思敞亮着呢。至少目的明确，策略简单，就是冲着她来的。

　　“你喜欢我？”同样的问题，沈宁秀还给他。

　　韩远脸色微红，只是背对着光线，瞧不清楚，心想着安秀秀果然比寻常女子大胆，只这话是他冲动之下问她的，如今张了半天嘴回答不上来，韩远觉得是报应。

　　见他半天没做声，沈宁秀摇头微笑：“看来这个问题你自己都不知道，那你刚才的意思是想给文斌和二妞当后爹了？”

　　韩远被那句“后爹”刺的皱了下眉头，但他确实是这个意思，连忙肯定的点头。

　　“你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我，就想给二妞和文斌当后爹？”说起这个，沈宁秀突然想到，好像打从这个家伙出现在她面前以来，从来的关注点都在两个孩子身上，如今还不惜拿着婚姻当儿戏，也要接近两个孩子，沈宁秀想到什么，不由得毛骨悚然道，“好端端的一个年轻后生，只想着给人家当爹，你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么？”

　　坏了，韩远被沈宁秀盯的头皮发麻，有一瞬间，还以为沈宁秀已经识出他的身份来，只是女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叫韩远隐隐觉得事情并没向自己想的那个方向发展，连忙磕磕绊绊的解释：“我娘当初要是有个人帮着，也不会辛苦大半辈子，如今身子骨还不硬朗。我就是瞧你带着两个孩子太辛苦……”

　　“我不用你可怜！”心里已经差点把韩远归类为斯文败类的沈宁秀缓缓放松自己想要抬起来的巴掌，想着自己也是草木皆兵了，这会的人思想简单，哪有那么多龌蹉心思，只是韩远的这个好意也不是她能消受的，“我虽比不上陈娘子，倒也没想过为了好好活着而去靠男人。夫子今个说的话，我只当耳朵打苍蝇去了没听到，房里还有客人，夫子若是没旁的事，还是请回吧。”

　　韩远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反而让安秀秀对他态度更加冷漠，还想再说点，又怕多说多错，只得在沈宁秀皱着的眉头里出了灶间。

　　终于把人送出去，沈宁秀长出一口气，这怕是个读书把脑子读坏了的呆子吧，她才不需要人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