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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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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房侯也不知是否命中带煞,每次出征都要浴血而归,第一次跟着苻坚御驾亲征梁、益,为了救驾中了一刀,第二回征凉州张天锡,中了一箭,这次灭代国,又是生死未卜。幸好苻坚已然发话,说是再不动兵戈,否则慕容冲这条小命迟早要交待在沙场上。
眼看着苻秦一年一度的春狩就快到了,氐族马上得天下,这些年来无论是天王还是东宫都从未缺席过。
听闻慕容冲的险境,清河公主当场便晕厥过去,又恰巧诊出身孕,整个东宫都一团忙乱,醒来后的清河公主整日哭哭啼啼、胎像不稳,苻宏也跟着长吁短叹、无心他事,就连刚会走路不久的皇太孙都每日愁眉苦脸,苻宏干脆告了假,别说是去围猎,就是连朝会都不愿去了。
慕容冲虽不是王猛那般的台阁重臣,却也是苻秦数得上的宠臣,身为外戚又立有军功,关键还年少华美,这般的人物有性命之忧,让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除去一开始的惊诧忧惧外,苻坚除去往沙场送去了大量御医与药材外,并未过多过问,只是每日在佛堂抄经祷祝的时间变得更长了些。
“陛下,”致远小心翼翼通报,“清河郡侯求见。”
苻坚缓缓睁开眼,“宣。”
王猛进殿时就见香烟缭绕,一座并不很大的金身佛像矗立在莲台之上,苻坚正双手合十祷祝,背影在烟雾中显得高大而又寂寥。
“陛下,”王猛压低了声音,“春狩如常否?”
此事并非大事,按理不应惊动王猛,而他关切此事,多半也是借机前来探问苻坚。
苻坚放下念珠,对他颔首一笑,“太子监国,其余皇子随朕一同春狩。还请景略也留下好生辅佐宏儿,监国一切重大事宜,你二人一同决断。”
王猛领旨,苻坚又道,“宏儿到底年少,谋事尚不够老道,若你们有所分歧,则以你的决断为准。”
“诺。”他这安排在王猛意料之中,也不如何惊讶,便又道,“盛乐传来消息,阿房侯已然脱险,不日便可坐立。”
苻坚手中的佛珠顿了顿,“这倒是桩好事,传旨让他好生将养便是了。”
“御医们问他可否回京?”
慕容冲莫名其妙对他生情,苻坚以为是一时兴起,想借机拖延个数年,让慕容冲自己知道荒唐,回头是岸。可他伤的又实在是时候,别说要顾念太子与清河公主的面子,就是让自己也舍不得让慕容冲带着伤陷在那等苦寒之地。好在算算日子,慕容冲回来时,他应当依旧带着人在阿房附近的皇家林苑,不需立时和那不省心的小混账打照面。
“准了。”苻坚抬头看着无悲无喜的佛像,忽而轻声道,“景略不信佛,也就不必整日里想着报应业果,真好。”
王猛笑了笑,“想也无用,不如不想。”
“大秦,朕便交付给你了。”苻坚双手按上他肩,郑重看他,“不知为何,此次春狩一直给朕一种不祥之兆。”
“陛下怕是过虑了。”
苻坚笑笑,“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但愿是朕杞人忧天罢。”
以诸王子为首的勋贵宗室百余人,连同负责护卫的千余羽林军浩浩荡荡地在阿房的上林苑呼啸来去,纵情围猎。
此时天气仍有些微寒,苻坚拢了拢厚实的狐裘,听着车外年轻儿郎们的欢声笑语、如雷马蹄,觉得自己苍老无比。
“王父!”喊他的是年纪最小的王子苻诜,他极是早慧,前世竭力劝阻自己攻晋的便有他一个,后来与自己一同遇难,仿佛跟着他母亲张夫人自尽了。
因了这些关系,苻坚对他颇为宠爱,甚至允他随母居住,此时见他也是心中欢喜,便笑道:“怎么不与你几个哥哥一道,反而来找朕这个老头子?可是有事相求?”
苻诜摇头,“非也非也,儿臣无事相求,只是方才见着一样物什,想请王父解惑。”
苻坚挑眉,“哦?难得你这般好学,取来看看便是。”
苻诜身后的仆从捧着个血淋淋的山鸡,举得高高地给苻坚过目。
“王父,你说这世上当真有凤这样的瑞鸟么?”
苻坚想了想,“或许有吧,可朕却从未见过。”
“圣人曾言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呼,可历朝历代有史可查的嘉瑞也不过寥寥数次,难道这些朝代都礼崩乐坏了么?”苻诜满面纯良,“儿臣在想,这些所谓的嘉瑞,目击之人多是山野村夫,他们未见过世面,也许见到的只是雉,他们便误认为凤鸟,而上下官吏为了逢迎媚上,也便一个个将计就计,四处宣扬?”
苻坚笑道:“世人皆对祥瑞符谶深信不疑,你却是不信这邪,倒是难得。近来师傅们可教你读了尹文子?里面便有个典故,叫做路人献雉,和你说的情况颇有类似……”
他看着苻诜,恍然大悟,失笑道:“莫不是你也要学那些太学博士,来向朕进谏不成?真是人小鬼大。”
苻诜有些羞涩地抿了抿唇,“儿臣不敢。”
“那你不妨说说,这典故是何寓意?”
“巧诈不如拙诚。”苻诜言简意赅。
苻坚点了点头,“你能悟到这一点很不错,太学的师傅们教的很好,回头朕重重有赏。”
“对了,”苻诜吞吞吐吐道,“还有楚凤称珍……”
苻坚轻轻一笑,“告诉王父,是谁教你的?”
路人献雉是假,幕后之人想说的是楚凤称珍——到底是哪里的山鸡假冒了凤皇,取得龙子凤孙本该有的恩宠与荣耀呢?
“并无人教儿臣,是儿臣自己想到的。”苻诜低头看自己的足尖,声如蚊呐。
苻坚看他一眼,“拟旨,将张夫人贬为昭仪,苻诜搬离其宫,与诸王子一道教养。”
苻诜眼眶一红,却也不敢争执,行礼谢恩后便退下了。
苻坚只觉头痛欲裂,禁不住取了先前慕容冲进贡的玉佩按在额上摩挲,苦笑,“捧杀捧杀,到底还是来了,只是这燕凤可比楚凤厉害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