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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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光是在牛车回到源氏宅邸前被侍从唤醒的。
天光已然大亮，将车内三振安静陈于赖光膝上的刀剑照的清楚非常。
赖光挥退上来帮忙的侍从，亲手抱住裹着刀剑的羽织走进宅院。
主殿内。
赖光将髭切、三日月与小狐丸放在涂笼的刀架上，独自一人走向了浴室。
家仆们早就备好了热水。赖光褪去身上的直衣、小袖和着物，踏入了风吕①。
热水瞬间覆盖住赖光的身体，抚慰了一夜奔波后疲惫的身心。赖光头枕在手臂上，难得偷得浮生。
这几日来接连发生太多事情，即使如赖光也有些措手不及。如今终于有了空闲，赖光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弘徽殿前金发金瞳的青年。
说起来那时气氛紧张，加之赖光并不知晓青年的身份，因此并未仔细观察。但只是匆匆一瞥，赖光也可以知道青年的处境并不宜人。未被善加保养的刀身，疲惫的面容，以及对待审神者“夏”那诡异的热情与顺从。
“髭切...”赖光手背挡在眼前，似轻叹又似呼唤的叫着爱刀的名字，“真的是你么？”
髭切对于赖光来说是不同的。
赖光十岁之前，源氏尚未没落。祖父是天皇之子，父亲是清和源氏家主，母亲是嵯峨源氏嫡女，身为嫡长子的赖光不说是尽享人间富贵，到底是不识人间疾苦。
当时的源赖光与现在完全不同，骄纵任性，对万事万物都是天真而好奇的。
十岁那年，赖光生母与祖父接连去世，赖光跟着父亲寄住在年轻的藤原继母家中。心怀叵测的藤原继母一方面叫赖光跟随藤原道长最顽劣不堪的长子做伴读，一方面暗地里指示藤原家的下人们欺侮赖光。
赖光无法，也只得学会忍气吞声、虚与委蛇。后来为了照顾博雅和赖信，性子更是被磨得温润圆滑。
髭切与膝丸是赖光最初的刀剑。
是父亲源满仲举毕国之力为赖光量身定做的刀剑。
是赖光跟随父亲研习源氏刀法时使用的刀剑。
是跟随赖光闯遍大江山，征讨众多妖怪时的刀剑。
是见证赖光少有的、无忧无虑、锋芒毕露年代的刀剑。
之后，源满仲过世，赖信被藤原家带走作为质子。
赖光看着哭的不能自已的博雅，将膝丸送到弟弟手上。自己却转身微笑的面对如狼似虎的众人，温柔的面庞不起一丝波澜。
只是夜半时分，赖光偶尔会从梦中惊醒，显露出不能让任何人看到的脆弱与迷茫。此时也唯有髭切冰冷的刀身，才能给赖光一丝慰藉。
腾腾的热水不知何时已经转凉。
赖光长叹一声，迈步走出风吕。
今日是大朝，女侍们准备了正式的束带装，整齐的叠放在架子上。
束带装很是反复，赖光依次穿上了白色的单和踯躅色的小袖；下身则是与小袖配套的下袭，红色的大口和白色的表袴；背后长长的裾拖到身后，足有两三尺长②。
整理好里衣后，赖光再套上了黑色的官袍，腰间掌宽的石带将细细的腰肢勾勒出来。
收拾妥当后，赖光便唤女侍们入内。
训练有素的女侍们鱼贯而入。一个跪在赖光身后，为赖光梳理长发，佩戴垂缨冠；另外两个则布上食桌，将早膳依次排开。
赖光意兴阑珊的夹了几口渍物，便放下木箸，准备出门向皇宫去了。
临到门口，赖光忽然回首对跟来的侍从说道：“一会儿取我的名帖送到阴阳寮，就说是我的命令，请安倍大人到府上为博雅祈福。”
“等安倍大人到了，请他先去我殿内的涂笼，再带他去寻博雅。”赖光说着顿了一顿，“不要告诉博雅涂笼的事。”
见侍从点头称是，赖光便踏上牛车，一路无话的到了宫城紫宸殿。
大朝与昨日那种小范围的议会不同。凡是五位以上的殿上人都要出席。赖光隔着紫宸殿内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向藤原道长，恶意的向他笑了笑。
果不其然。大朝上，天皇为了白河亲王的事情对藤原道长大动肝火。虽然明面上不敢与对藤原势力动手，却直接将赖光升至中务省大辅的位置，让赖光名正言顺的登上七省的最高位置③。
“对了，那个胡言乱语的阴阳寮首席呢？”无视藤原道长铁青的脸色，天皇向刚刚迁升的赖光询问。
“听说是昨日傍晚在家中暴毙了，”赖光似笑非笑的瞥过藤原道长，“他的家人连夜向我递了帖子。”
“哼，倒是便宜他了。”天皇重重的拍了下膝盖，随即问道：“那他空缺出的首席位置你可有人选？”
赖光平举手中的玉笏拱了拱手：“虽然管理阴阳寮的确属中务省所辖，但各位阴阳师都是为陛下服务，还是听从陛下的安排好了。”
天皇闻言欣慰的笑了笑：“还是源大辅知晓事理。我看昨日为白河驱邪的那位阴阳师就很是不错，就让他来做阴阳寮首席吧。”
“谨从陛下旨意。”
阴阳寮的事情说完，天皇又询问了几件无着轻重的小事。
到了临近晌午的时分，忽然一位红衣的藏人④快步走了进来，低声在天皇耳边说了什么。
天皇闻后，脸色大变，惶恐的看向赖光。
“刚刚城内的检非违使传来消息，今早又有两具男人的尸体在罗生门附近被发现，其中之一是兵卫府的右兵卫尉。”天皇惨白着脸，牙齿颤抖的几乎无法吐出完整的语句，“而且同之前的尸体一致，两人胸口都被贯穿，心脏不知所踪...”
天皇话音未落，紫宸殿内便响起了一阵议论声。赖光想起前日在罗生门前愧疚的挡住自己的年轻右兵卫尉，眉头紧紧蹙起。
殿下的群臣也是一片惶然。赖光侧耳，捕捉到“罗生门之鬼”、“迷路女子”之类的片段，未及细听，便被天皇一连串呼喊唤回了神。
“源大辅...源大辅！”天皇双手紧攥着衣服的下摆，看起来想要直接扑到赖光身边，“京都出了这样的事，你说要怎么办！这么危险的东西，就徘徊在离宫城这么近的地方！”
说着，天皇猛地站了起来。
“不行，我要赶快离开。对！去平城京的离宫！⑤马上备车，我现在便走！”
赖光脑中嘲笑了一番天皇连妻儿都不要抬腿便跑的胆量，面上一片恭敬的安抚着：“陛下不必担心，这些邪魔怪道断然没有胆量冒犯天颜。陛下若还不放心，赖光愿请战，为陛下分忧。”
“好...好！”天皇被赖光的进言说服，惊魂未定的坐回原处，抚着胸口：“那便交给源大辅！若是大辅解决了此等妖孽，我必有重赏！”
“是。”
下了朝会后赖光便打发了一众上来贺喜的同僚，以准备讨伐罗生门之鬼为由，径直回到了家中。
到达铜驼坊中恰好是午膳时分。
赖光回到主殿换上一身浅葱色的直衣，随即沿着廊亭一路走到了博雅的偏殿。
尚未进入偏殿，赖光便听到一阵欢声笑语。赖光轻轻扣了扣门，得到回应后推开障子门走了进去。
“兄长，你回来了！”
迎接赖光的是博雅兴奋的问候。
赖光循着声音看过去，没有忍住笑出了声。
大约博雅之前和晴明做了什么赌注，脸上满是输掉之后墨水的涂鸦痕迹，看上去可怜又可爱。
看到兄长笑了出来，博雅忽然意识到脸上的涂鸦，张慌的用袖摆擦着脸。
“哈哈哈，”一旁的小白看到后大声笑了出来，“博雅大人真是笨蛋，墨水画的痕迹可是会越擦越花。”
“闭嘴，小狗。”博雅在哥哥面前丢了脸，满面通红的驳斥道。
“小白是狐狸，不是狗！”戴着面具的小白果不其然炸了毛，和博雅开始了幼稚的争吵。
“好了，我来之前午膳就要备好了。你快去接些水清理干净，换身衣服再来用膳。”赖光看着一人一狐沉迷争吵，不得不上前分开二者。
“我很快回来，晴明你不许和兄长说刚刚的事情。”博雅被赖光推向屋外，不放心的回头向晴明叮嘱道。
“是是。”银发的阴阳师眯着双眼，顺从的点点头。博雅见状才放心的转身离去。
随着博雅关上障子门，屋内陷入一片寂静。
小白紧张的看看晴明，又看看赖光，尾巴不安的上下摆动。
晴明见状抱起小白，主动引起话头：“源大辅大人屋内的两振刀剑，晴明已经见过。大人请放心，虽然两位付丧神十分虚弱，但晴明为两位加持了结界，应当可以加快两位灵力的回复，撑到大人能为二位治疗为止。”
“哦，”赖光闻言漫不经心的理了理袖口，“安倍大人果然能力超凡。赖光今晨发升至大辅，大人足不出户便已知晓。赖光无法为付丧神疗伤，大人不用询问也已知道。”
“恰巧，赖光昨夜也遇到一位未卜先知的异士，不知安倍大人与他用的可是一样的把戏？”
晴明闻言不慌不忙的展开蝠扇：“自然不同。”
“因为三日月殿下看到的是未来，而晴明知晓的是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 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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