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第二十五回 ...
-
靳朔云觉得混身别扭,说不上哪儿出了问题,可就是全身不自在。他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和贺无晨说些没有意义的话呢,或者说,他到底想和贺无晨说什么呢。叙旧?别扯了,都这么多年了,想叙旧早干吗去了。那么,他为什么还坐在这呢?
靳朔云觉得有点乱,但凡这个时候他总想找点什么事情做。仿佛看出了他的不自在,贺无晨低声道:“喝茶。”
贺无晨的声音早已不是记忆中的童音,那是属于成熟男人的,低低的,略带沙哑的嗓音。靳朔云下意识地就端起了茶杯,其实他不喜欢喝茶,在草原里压根就没有以茶待客的习惯,他们都是喝酒。所以当靳朔云刚喝一小口,便被那奇怪的苦涩味道打败。他想放下,可一想到放下后就要和贺无晨的大眼瞪小眼,他还是痛苦地继续浅嘬着。
直到贺无晨再次开口,茶已进肚大半。
“你不想问我为什么不告而别吗?”贺无晨轻声地问。
靳朔云想了想,才道:“四年前想来着,那时候特别想,现在反倒没什么感觉了。”
贺无晨像是没听到一样,自顾自道:“我怕你不让我走,我觉得你能做出来。”
靳朔云哑然,却又无法否认贺无晨说的却是事实,如果他事先知道,他肯定会拼命的把贺无晨留住,就留在自己身边,先别管原因,他就是不想那小家伙离开。不过再想也是徒劳,结果就是贺无晨离开了,然后长大了,成为了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不再是记忆中的小家伙。很奇怪,命运的交错往往就在一瞬间,因为某一个决定,然后截然不同。
不过靳朔云还是没法完全释怀,贺无晨的话勾起了他心底最深的难受,还有那个压在胸口七年的问题:“为什么一定要走呢,就那么想回皇都吗?”
贺无晨歪着脑袋,安静良久,才慢慢道:“知道我怎么回来的吗?”
靳朔云不明所以。
贺无晨眯着眼睛,露出一个淡到不能再淡的笑:“我往自己身上浇了七桶凉水,才换来御医和大哥的回召圣旨,你说我有多想回来?”
靳朔云惊呆了。他可以无数次的埋怨贺无晨的不告而别,可以痛恨对方朝堂上的不相认,更可以愤怒对方的避而不见。可面对贺无晨刚刚说出口的真相,靳朔云却浑身冰冷,僵硬的已经作不出任何反应。
那一年,他才多大?一个十六岁的孩子,竟然有如此可怕的心思!靳朔云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贺无晨,或者说贺无晨狡猾的只给他展示了自己的一部分。然后他就傻傻的一头栽了进去,傻傻的爱上了对方。是的,爱。靳朔云悲哀的发现自己竟然是在此刻才认识到那奇怪的情愫。若可以选择,他宁可不要明白。
因为那滋味是锥心的疼。
靳朔云努力控制,才让自己沙哑的声音没有颤抖:“那么恭喜你,你已经如愿的回来了,在静王府锦衣御食,还找我来做什么呢。叙旧就不必了。”说完靳朔云腾得从椅子上站起,大步向外面走去。这个王府,他一刻也不想多留,身后的人儿,他一眼也不愿意多看。
还没走到门口,靳朔云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扯住了。他回过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贺无晨,完全男性的充满侵略的力量,那还是他记忆中那个贺无晨吗?为什么一切都变得如此陌生?
不是挣脱不开,只是靳朔云不想弄得这么难看。所以他任由贺无晨拽着,僵硬道:“面也见了,旧也叙了,你还想做干什么?让我看你在这过得有多滋润?让我承认你离开草原回皇都是对的?”
“都不用。”贺无晨正色道,“你只需要在我这里留三天。”
“你真以为我不会揍你是吗?”靳朔云几乎想用拳头了。
“你以前对我说话连语气都不敢加重。”贺无晨微微皱眉,语气中竟有一丝可怜。
可惜,面对几乎和自己一样高的男人,靳朔云完全提不起怜惜的心情:“你要再变回小家伙,我倒可以考虑。”
贺无晨苦笑着摇头:“回不去了……”
靳朔云不知道他这话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深层含义,他也懒得去想。反正贺无晨也说了,他那脑袋瓜就不适合思考。
“你也知道回不去了,那你还抓着我干什么呢?”靳朔云深吸口气,让自己稍微平静一点。
“你留在我这里哪也别去,就三天,我保证。”贺无晨有些着急,抓着靳朔云的力道也逐渐增大。
靳朔云觉得好笑:“哪也别去?明天早朝也不去?皇太后的寿诞也不去?那我来皇都干什么?”
贺无晨却没有一丝笑意,他紧紧地盯着靳朔云,灼热的目光几乎发烫:“就是哪都别去。早朝,皇太后的寿诞,你都不能去。”
“你在说什么?”靳朔云隐隐地感到了一丝不寻常。
“我谁都可以骗,但我不想骗你。”贺无晨静静地,语气平静却骇人,“我之所以想方设法回皇都,不是为了当王爷,要做,我就要做皇帝。你明白么?”
一阵晕眩袭来,靳朔云几乎站不稳:“你疯了!”
贺无晨露出一个浅浅的苦笑:“我没疯,为这个,我准备了七年。从一回皇都开始,我就在准备。而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了。”
“什么时机?”靳朔云下意识的问。
贺无晨看着他,良久,似乎在思考如何措辞。可最终,贺无晨还是决定全部坦白:“若想称帝,就要清洗掉一切的保皇派。而这次皇太后寿诞,召集了大南国所有二品以上的官员。”
“政变加血洗是么?”靳朔云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你知道要死多少人吗?”
“通往皇座的道路,从来就是鲜血淋漓。”贺无晨低声道,“你没生在皇室,不会懂的。”
“我是不懂,”靳朔云冷笑,“我就没懂过你。”
贺无晨从没见过这样的靳朔云,从前的靳朔云会愤怒,会生气,却绝对不会挖苦和嘲讽。是自己让他变成了这样么?一股说不出的难受猛烈地袭击贺无晨的胸膛,他几乎难受得说不出话,可手还死死地抓着靳朔云的胳膊。
“松开,别逼我动手。我不信你能打过我。”靳朔云冷冷道。
贺无晨苦笑:“虽然一直告诉自己你不会帮我,可我还是忍不住去想。”
靳朔云摇头,缓慢却坚定:“你可以不用想了。我绝对不会帮你。”
“那你会帮贺无桓么?”贺无晨轻声问。
靳朔云仍旧摇头:“我谁都不帮。就像你说的,他当年为了皇位忍心把你丢在漠北,你现在想报复是正常的。”
“云……”
贺无晨突然的低喃让靳朔云浑身一震,那个慌乱的夜晚,身下的小人儿就是这样一遍又一遍的喊着他的名字。云……记忆如潮水一般涌上,思绪忽然回到若干年前的那片旷野上,当时仍是娃儿的贺无晨与年少的自己的对话。
“你会成为将军吧。”
“啊?我没想过……”
“我觉得你能。边西大将,很适合你啊……”
“呵呵,哪有你说得这么厉害。”
靳朔云忽然产生一个可怕的念头。他看向贺无晨,颤抖着说道:“别告诉我临走前的那个晚上你与我那般亲热,是因为预想到今天我会手握兵权,能帮得上你……”
贺无晨一使劲,便将已经彻底木然的靳朔云搂进怀里。用下巴轻轻蹭着靳朔云的颈窝,贺无晨有些动情:“说一点目的没有那是假话,可我喜欢你也是真的,不然我绝对不会任你那般放肆……”
靳朔云觉得头晕晕的,肚子里也好象有团火在烧。他使劲的摇头,可晕眩感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加严重。贺无晨让他害怕,也许整个皇都的人们都这样,就像这里的建筑,复杂的百转千回,曲折的深不可测。
脑子乱成一团,靳朔云反反复复只呢喃着一句话:“我要回漠北……”
“现在恐怕还不行……”贺无晨叹息,“事情还没结束呢……”
贺无晨呼出的热气就在耳边,靳朔云不知怎的竟觉得浑身颤栗。那种酥麻的奇怪感觉从大脑传递到指尖,浑身好象失去了力气,连视线都开始变得模糊。
被贺无晨拖到内室床上时,靳朔云才恍恍惚惚地想起了那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