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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现在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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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还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安天明才能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死,他的身体只是陷入了昏迷。而此刻,他恍惚注视着白唯。
半分钟前,郑重询问白唯,是否能前去看望安天明。接着,白唯足足沉默了半分钟。
最终,白唯慢慢抬起头望向郑重。“你知道,我甚至未必希望安天明醒过来。”他的语气平静,即便不是深思熟虑后的结论,显然也已经想个明白,“你觉得我应该去看他吗?”
被反问的郑重一时神情不定地观察白唯。
白唯淡淡继续:“如果用我的家人朋友胁迫我,我会去的,可是,你觉得那样做有什么意义?难道我真的可能唤醒安天明吗?”
郑重眼神深不可测地看着白唯:“如果你真的能唤醒安总,你会怎么做?”
白唯没有花费一秒钟的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首先,我永远都不会相信我能唤醒安天明。”
“……然后?”
“然后没有然后了。”白唯说,“不管我是否希望安天明醒过来,对我来说,我更希望的是,以后与他再也没有任何交集。”
站立在床边的郑重久久没有动弹。
白唯抬头迎向对方观察的目光,“也许你才可以让他醒过来。”他飞来一笔。
郑重的眼神波动了一下。“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白唯轻缓下语气,“我知道你喜欢他。”
“不——”郑重本能否认。
这一回,白唯打断了他:“不管是否真的是这样,我想告诉你,当年你的自作主张是情有可原的。”
郑重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冰冷着脸说:“我不需要你的原谅。”
白唯不以为意:“我知道你需要,因为你不是坏人。而正因为你不是坏人,所以我希望你别再愧疚。安天明也不是你害的。我和他同样有责任。”
郑重又在原地站了好半天。
长久的沉默让安天明终于稍稍有余裕了解状况,他依旧因为郑重背着他做的事而痛恨对方,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无论是出于喜欢还是什么,郑重对他所做的,或者说对白唯所做的,至少远不如他对白唯所做的要来的卑劣。
“我已经把我想对你说的,我能对你说的话都说完了。郑先生,我希望我们以后也能不要再见了。”白唯婉转下逐客令。
郑重回过神来,他没有配合着离开,而是忍不住追问:“如果你能原谅我,为什么不能原谅安总?”
终于,白唯看似平和实际控制着局面的强势态度在这一刻碎裂。
再难粉饰的无助与茫然。
安天明忘记自己不需要呼吸,紧张屏息望向对方。
白唯用如同自喃的声音:“我对他能有什么余地原谅?对于他,恐惧已经占据了我所有的情绪,你认为我还能有什么余地考虑原谅与否的问题?”
安天明不知道郑重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也没去想如果自己和郑重一起离开,找到自己的躯体,或许他会醒过来的情况。这个时候,唯一的念头就是留在白唯的身边。留在对他除了恐惧已经没有其他任何情感的白唯的身边。
“如果你不希望我醒过来,我就不醒过来,好不好,小唯?”
安天明徒劳上演独角戏。内心是他根本控制不了的情绪,可他却连宣泄都找不到宣泄的办法。
“小唯,我真的很后悔,为什么我会成为这样的人……”竟然让拥有如此强大美好心灵力量的人对我失望到只剩下恐惧……
“小唯……”
安天明听着自己绝望如同陷阱中野兽最后嘶吼的声音。
就在这时,白唯忽然抬头微微惊慌地往安天明的方向望过来。
“小唯?”安天明因为突如其来的视线激动脱口。
然而,白唯的目光很快穿透过他的身体,在一阵梭巡未果后,慢慢收敛迷惑的表情重新平静下来。
安天明努力平复心情,他苦笑着自嘲:“小唯,你是不是其实感受到我了,但因为不想理我,所以才假装看不见听不见?”
病房的门在这时被推开。
走进房间的人是李朗。安天明真心想要撮合白唯和李朗,可是,对方的出现让他如此不快。
——或许,这是因为他发现看到李朗的白唯明显流露出安心而信任的放松态度。
“你曾经说下次我再遇到些什么意外,或许你就不会出现了。你看,你真是一个不信守承诺的人。”白唯开怀微笑着调侃。
李朗配合着扬起一丝笑容回应,但他的眼神真诚:“那不是承诺,只是我的担心。”
闻言,白唯收敛起本能喜悦的表情,用刻意的疏远不动声色提醒:“阿朗,谢谢你,你真是个好朋友。”
李朗的笑容很快闪过一丝苦涩,消退得一样快,接着,他若无其事耸肩:“我只是觉得你能在家摔自己一跤摔到住进医院,一定得过来见识一下而已。”
“这不是我的错。”白唯嘴硬着回答,“我就说我的房子闹鬼。”
李朗稍稍认真地打量白唯:“有多大概率这是你的借口?”
“五十五十吧。”白唯沉吟评估,多少有些担忧地说,“最近我发现家里的东西有时会不在它们原本所在的位置。”
李朗下意识皱眉:“会不会是你记错?”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有几次我是故意的,例如说特地放在正中间的钢笔会在下次注意到的时候发现它被移动过。”
安天明因为突如其来的说辞愣住。他的确是用钢笔练习过。但他以为白唯根本没有注意到,至少,对方表现得如同他丝毫没有察觉。
很快,白唯的说辞解答了安天明心中的疑惑——
“我都不太敢表现出自己的怀疑来,就怕那个‘好兄弟’察觉到。在家我也不敢看道士抓鬼之类的片子。”
李朗在片刻的沉默后,没有就白唯是否过于多疑进行探讨,而是直接考虑解决问题的思路:“如果你真的觉得那房子有问题,不如搬家吧?”
白唯本能摇头:“如果那房子真的有问题,我搬家不就等于我在陷害别人?再说了,那里不是我租的房子。当我买下那套公寓的时候,我就把那里当做了自己的家。我会对自己的家负责,不会随随便便抛弃它。”
李朗的眼睛中透漏出一丝伤感和同情,开口的时候,语气是担忧的小心:“小白,你该知道,家是需要你走出去寻找的真正的归宿之所,而不是区区一个房间。”
白唯轻轻笑了笑,挑眉瞥向李朗,带着善意的揶揄意味:“你们这些有钱人当然不明白物质基础的重要性。当你拥有从租来的公寓被人赶走的经验后,你就知道至少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有多重要。”
安天明听着曾经衣食无忧的大少爷语气自然地用“你们这些有钱人”来描述李朗,心里不知作何滋味,之后,他才骤然反应过来白唯讲述的“经验”是怎么回事——
一年前,重逢白唯的安天明为了有借口让白唯住到自己那里,收买了白唯的房东,让那个房东将白唯从过去两年后者租来的房子里赶了出来。那时,安天明被幸运感冲昏头脑,想着白唯失去记忆使得自己可以重新回到对方身边,这让他根本无暇考虑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之后,他在深夜的街头将车停在拖动着自己的行李箱,漫无目的走在街头的白唯身边,把无家可归的对方接回了自己住处——他在事前或者是事后,连一秒都没有想过,过去两年努力经营自己的生活,已经把那个出租屋当成自己家的白唯在再一次失去安居之地,无可归依的情况下,感受到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在他第二次令对方失去家园的情况下。
“小唯……”
无数次重复的“对不起”早已失去了语言的力度,而安天明甚至找不到自己能将之道出口的资格。
病床另一边的李朗安静注视了白唯好一会儿,前者在慎重思索后试探着问后者:“你知道当时为什么你会忽然被赶走吗?”
白唯不假思索回答,“当天我就遇到了安天明,我想我知道为什么。”语气轻描淡写中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安天明默默听着对方的回答。
这个曾经任何想法都在脸上一览无余的小少爷,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重逢后安天明的手段,却表现得就好像丝毫没有察觉。他任由安天明一点点靠近他,从来没有透漏出一丝怀疑或者戒备。
安天明发现再也看不清白唯了。
也许那是因为白唯已经走得太远。想要离开他的白唯已经凭借着自己的意志走到离开他太远的地方。
安天明如同垂死的猎物挣扎着想要让自己躲避开后悔的情绪,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承受不起那追悔莫及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