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5、脱困 ...
-
颜穆西被挟持的消息很快就通过各种途径传了出去,高兴者有,担心者也有,觉得无关紧要者,也有。
在京都,死一个人的确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即使她叫颜穆西,此时张豫父女不在京中,谢梓勋早先被召往城南还不知消息,年长一辈,几乎没人出来。
而在太平坊,几位主事者亦有自己的观点。
多年来熟于处理异能事务的金家认为宅内余孽不可留,而且实力强大,强占必将引起很大的伤亡与损失,而且还不知后果如何,最好的方法便是实行火攻,一把火把这里烧得连渣子都不剩,永绝后患。
虽不人道,却很有效。
然而这个提议却遭到了许多人的反对,云叶更是就这种做法向金氏一族的老家长致以最强烈的鄙夷和反对。
作为穆西的好友以及多年来金家的死对头以及相关事务的首席顾问,精通奇门遁甲的云叶提出的解决方法是由金家出面破阵,以期能够让大家都进到宅子中凑凑热闹。
这个提议却被金家以损耗太大拒绝。
最后姚浠拍板,火攻是要准备的,只是不能烧起来,直接用迷烟,而破阵也不能不考虑,但阵法的路数需要云叶再推敲一下。
一番争执之后,已接近子时。
姚浠远远的看着那边的院子,对一干人道,“再等上一等。”他并不多说,将一个亲随留在这里听从云叶调遣,便朝外走去。
夜风微凉,乌云遮月。
跃动的火焰映红了那个年轻男子的月白衣衫,姚浠站在那一片院墙之后,眉头微皱,视线越过守在墙边的侍卫,依稀能见到长出矮墙的绿色叶子,他默然站了一会儿,便独自推出了被严密看守的地方。
夜,渐渐安静了下来。
墙边早已堆起了易燃的柴草木油,而稍远的地方则置放着掺杂了迷药与水油的草团,早已服下解药的侍卫执着火炬肃立一旁,神情肃然,只等一声令下就展开行动。
相对于这边的宁静,距那宅子远一些地方却显得吵闹不堪。
原因是——云叶的新方案再次遭到金某拒绝,并一意孤行执意要采取当面斩草除根的方法。
“胡闹!”云叶厉声喝道,“我已经说过方法,你们为什么不试。”她说完在一边坐下,一双眼睛盯着不远处的柴草,神情清冷,轻轻捧起一杯茶浅啜几口,“罢了。”
素日被称作金老的老人上前一步,“叶夫人所说方法,对族人损耗太大,而且我等并不擅长此类法术。”
金家的老族长一边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一边在心中算计这次的得失,想到种种可能,不禁冷汗涔涔。金家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存实力,为一个毫不相干——或者说可能会成为敌人的颜穆西,实在是不值得。
云叶听毕,不怒反笑,她并不答话。
金家这次是怎么都想把穆西拉下水,而本应有所动作的姚浠也只是将事情搁置一旁,他的态度,已基本明了。
茶水渐凉,云叶抬头随意问,“你们家殿下呢?”
“夫人此言欠妥。”金老毕恭毕敬上前,见云叶皱眉,随即又道,“两位皇孙尊贵非常,已听从属下劝导在巷外的马车上等候。”
这话在云叶听来……十分不受用,想着难怪穆西在言语之中毫不掩饰自己对金家的厌恶之情,也难怪,一美女恃宠而骄怎么看都是赏心悦目的事情,而当扮演者是一个对自己屡下杀手的糟老头子时,她当下就想抄起手边的茶杯甩过去,在心中顺了两顺,才把一身流氓气压下去。
不过笑脸却是挂不住了的,云叶转身,一字一字道,“那这边就有劳您了。”她又警告说,“不过你若敢烧死颜穆西,别说姚浠,就连我也饶不了你。”
金老看着这个将伪装尽数退去的少妇,他微微躬身,嘴边却带着丝得意的笑容,“恭送叶夫人。”
在云叶回来之前,曾写信询问金家现状。其实云叶若想得到京中消息,只需和自己丈夫说一声,毕竟端帝曾评价姚澈□□通达,要云叶真问,肯定能得到详细正确精准的答案还附带入木三分的解析——所以当穆西看到那个很是多余的“金家那老不死的死了没”这种没有半分敬意的句子时,在笑云叶举动幼稚之余,穆西还是一本正经的回信“人如卿所评,老矣,未死。”又很好心的在后面用小楷加了行注释,“气焰盛极,皇室宗亲无不避让三分”。
当日穆西加上最后一句,不是没有抱着让云叶出口气的想法,只可惜这人看得清十八弯的符咒却读不懂只绕了一下的书信,愣是没看明白气焰盛极那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那边金老说姚浠与姚澈在马车上,云叶果真在那里找到了正在品茗下棋的兄弟,她抽了抽嘴角,再也无力保持自己温婉柔和的形象,“你们怎么在这里闲上了?”
姚澈放下枚棋子,“刚刚穆西身边的大丫头过来,我就顺手把你第一次画的那张图纸和通行的令牌给她了。”
昏暗中,姚浠的脸色却有些不好,他按下一子,“大嫂,我从不知道穆西身边还有修行者。”
听见他的话中还带着些责备,而一旁云叶脸色亦有些难看,姚澈掀开帘子看了看天色,一边笑道,“朝中权贵世家谁府里没有豢养一两个术士?只是金家实力太强,把他们压下去罢了。”他又补上一句,“三弟,你心情浮躁,今天这局,还是算了吧。”
“她一声不响的养了那么多术士,就连荣亲王府都没她那儿的多,你让我怎么算了?”姚浠将棋盘向前推了推,“就算我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皇上肯吗?”
姚澈笑得更加自然,“既然如此,那三弟就下令让人把那里烧了,岂不省事?”
“大哥,你明明知道我不会那样做。”姚浠苦笑着摆手,“算了算了……”
云叶半是幸灾乐祸道,“这下明白了?”
姚浠侧头避开他们探究的视线,想到这些年她的确什么都没有说过,一时默然无语。
月光朦胧,薄薄的一层银光洒在半边假山的百石上,一片清淡。
穆西拍开酒坛上的封泥,桂花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她把不大的瓷器放在桌上,刚准备伸手,想起来这里的侍女都被赶了出去,便自顾自的拿起与饭菜一起送进来的湿润布巾,轻轻擦拭着手指,她看向正看盯外面的钟斯喻,“我们要怎么离开?”
“外面杀气十足,你倒还有闲心。”
穆西侧头顺着钟斯喻指的方向看过去,白墙灰瓦,最高的地方已经晕上了圈淡淡的橘色,她笑了两笑,一手将桂花酿从坛中倒至左侧的白玉酒壶中,穆西垂首,“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又擦了擦手,才拿起筷子,“不过你不用着急回答,我现在要吃饭。”
完全是居高临下的口气,若忽略现在穆西是被挟持的事实,说出这样的话的确是一种极其失礼的行为。
钟斯喻看着眼前正从容用餐的年轻女子,突然生出一种时空转换的错觉。
十几年前,他也依稀见过一个这样的人,面容清贵,气度悠然,然而这个,却是自己一手教养长大的孩子,怎么会这样相像呢?
他皱眉,想到现在的境况,那之中的蹊跷,他却再也想不起来。
穆西这顿饭用了她差不多半个时辰,装在铜碳炉小火煨着的浓汤,凉菜热菜,甜品果盘,她一样样尝过来,伴着桂花酿,吃的很是尽兴。
当再她抬头时,外面的灯火似乎又明亮了几分,赤色光芒已隐隐将月光遮去。穆西见钟斯喻仍是沉思不语,她走到墙边,指着那两株早变成枯枝的海棠,一字一顿道,“若我没猜错,你掌握的应该是土系法术吧。”她笑得温善,“所以才能救活这株海棠。”
钟斯喻愣了两愣,“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书上看到的。”
钟斯喻长叹一声,以一种稍显疲惫的口气道,“穆西,魏幽山庄中没有这类书。”
穆西摇头,她木然道,“在南海郡那个人死状可怖,非常人所能。”她侧首,“我一直在想,那时金家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派人到南海郡。”说着便看向自斟自饮的钟斯喻,眼中不无悲悯,“你太弱了,以至于稍有动作便被金家那样的草台班子感应到。”
钟斯喻不知她的骄傲与优越感从何而来,温声提醒她道,“穆西,你现在就是被我这个弱的不成样子的人困在这里。”
“若有我的指导,外面的人很快就能杀进来。”穆西眯起眼,若有所思道,“我本以为魏幽山庄中不可能出现于国不利的人物,看样子还是我欠考虑了。”像是想起了什么,穆西又道,“外面已被封锁,接应的人也无法进来,我们还要等多久?”
“怎么?”
穆西将袖口放在鼻端轻轻嗅了嗅,只觉得衣袖上还沾着股淡淡的炭火味,“要太久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看着这个没有半分被挟持者自觉的人,钟斯喻突然感觉到一阵挫败,虽然是怀着利用的目的,他仍是想看看自己学生慌乱时究竟是什么样子,现在看来显然不会如愿,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挥了挥手无力道,“你先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