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跳》圣音天使

15、15

　　再醒来，一团灰色的影子拨动着水纹自她眼角余光远去。
　　星娜眨了眨眼，反应过来自己在一片红树林浅滩。
　　试着回忆之前发生的事，但拂过耳际的熟识叫声瞬间转移了她的注意。
　　“兰塞！你没事！”
　　话脱口而出，记忆也猛地涌进脑海。
　　‘Arzi呢？在哪里……’
　　一道回响不疾不徐轻叩她的精神场域，星娜转过头，那个纯白无垢的机械人俨然就在视野可及的一步外，半边机体沉浸在粲然金波中，正放眼望着面前被半月形树林包围的浅滩的视线，刹时偏移而来。
　　‘太好了，你没事。’
　　钨金铸造的躯壳沾染反射的光泽映进双眼之际，她便明白充能在进行，越发松了口气，于是纵使昏迷了一段时间，醒来眩晕感轻了很多，还是有些提不起劲。而且，用心灵感应沟通也是要消耗念力的，她得避免一时的过于兴奋挥霍本就在破产边缘徘徊的能量。
　　万一她以语言表达的内容Arzi理解不了呢？
　　撑起上身想从虬根盘错的床席站起，他迈动双腿走了过来，不到三肘尺深的海水在金属的躯体面前变得存在稀弱，一步的距离不过眨眼即被抵消。
　　瞪着那只朝自己伸出打开的手，星娜有点愣了。
　　当然，她并非不了解这个动作的意图，只是，Arzi怎么会……
　　难道他的觉察意识进一步发展了？
　　“谢谢你！”不再踌躇，她握住他的手，轻松借力直起了身。
　　当站起后她放开了手，一丝难以捕捉的波动划过他胸口，他无法解析那是什么，仅仅想要恢复须臾前她和他的手交叠重合的状态。
　　星娜轻跃跳进了水里，游到呆在浅滩正中水位较深处的白鲸身前。
　　‘兰塞，多谢你送我们回来，辛苦你啦！’她抱住即便在正午阳光下|体表也并没有变得发热的这名海洋生灵的头，几乎跟她胸腔一般宽呢，在心里笑道的她感激万分地贴近他的眼睛上方呢喃：“谢谢你及时带走了Arzi。”
　　兰塞抬起头，宽短的喙张开，浅浅露出短小的一排牙齿，婴孩笑般的咯咯声像夹杂着浪声的阵阵凉风亲昵磨蹭她的耳朵。
　　“兰塞。”她喊了一遍他的名字，顺着彼此的动作吻了他一下。
　　一瞬，奇怪的影像在脑中一闪而过。
　　与其说是具体的画面，随之而来的感觉倒明晰得多。该怎么形容，比呼吸发生更快持续更短的这种冲刷周身的感官波潮？仅仅一个触碰之间，就如同引发了记忆回溯的共感。
　　然而它来去得如此匆匆，星娜根本来不及捕捉细察。
　　透入海面的光线、迴潜的兰塞、变得咫尺相近的Arzi……还有呢？后面发生了什么？
　　抚触唇瓣的手指抽离，她断开思绪，如今重要的是将兰塞送回大海。虽然兰塞停留的地方水深足以浸没一整个她，但成年白鲸，尤其雄性，圆滚滚的长形身体可比人类重多了，像这样的浅水区对他们而言很可能浮力不够，就难以如同在深海时畅游来去。
　　‘来，我送你回大海。’
　　不能再随意用灵力，可是体力上她还能够支出，尽管这点力气在体长于自己两倍多的兰塞看来完全不够看。
　　就算这样，感受到了她心意的白鲸仍十分开心地哼哼唧唧不断，悠扬的鸣叫荡漾在开阔的碧水浅滩。
　　她开始发力，一边游一边引导兰塞朝外离去，偶尔数条大小不同颜色各异的鱼在视野轻捷滑过。没多久，星娜便觉得反而是兰塞在带她往前游。心头掠过一分沮丧，如果她的灵力再高一些，就不至于让局面变成这样，如果当初她没有放弃成为神侍……
　　她的手，蓦然被握住。
　　“Arzi？”
　　直立时双脚已够不着地的她，此际上臂却被显然还可以涉水行走的Arzi握着向前牵引，一如她试图协助兰塞。
　　连这种程度的阻力都能轻松忽视吗？
　　星娜收回注意，决定先集中心思完成当前的事。
　　正当越发认知左右双方的力量皆在她之上而不得不更鼓起劲，身边、不，是四下的水，忽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膨胀上涨。
　　怎么了……
　　念头刚浮现，她就捕捉到了灵力的波动。而且来自一个强大的灵力源头。
　　星娜松开侧扶兰塞的手，循着轨迹仰首而望。
　　圣洁的白袍飒飒舞动在树林上方，高悬的太阳照耀下，勾画风痕的银发像也披上了淡金色薄纱。
　　“缪大人！”
　　因浅滩区的海水一下子涨起，兰塞须臾便活了过来似的，再次在他们面前灵动翻身打转。
　　‘回家吧，好孩子，我很快会去探望你。’
　　得到承诺的白鲸又再蹭了蹭她的脸，方掉头心满意足地踏上归程。
　　“二位贵安。”
　　兰塞离去，缪降到了他们面前。
　　星娜霎时有些懵。
　　‘你好，Arzi。’
　　一殿主祭司和来历不明的机械人四目相投，她当即不止是懵，更不由慌了起来。
　　“贵、贵安，缪大人！请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缪回眸看她，“不如我们到陆地上再谈，可以吗，星娜？”
　　事至如今，她也没有异议的余地，总不可能再大费周章地徒步上岸重返她停放飞行板的地点。有没有足够的体力是一回事，她记得，白鸟湾沿岸有像这样的红树林浅滩的地方，最近一处距离与辰星洞的边界约有一度刻的飞行时间。换算成状态良好下的步行用时，那大抵要花……
　　“十分感谢缪大人！”
　　隐忧是真的，但主祭司大人自始散发出的能量气息都是干净的，一如他朗若清风的容颜，所以她很快收起了惴惴的忐忑，如常怀揣起深切的感激之意。
　　话音落，一道环形的蓝色光圈在水中的两人脚下乍现，自环圈升起的光芒越来越浓，有所感知的游鱼纷纷避走，而犹自变亮的光依然在上升，直至从缪手上发出的同样的光赫然凝止。
　　‘那我们走吧。’
　　尽管对跳跃之门接触已有多年，可头一次和陌生的“种族”一起进行瞬移，哪怕了解自己绝对安全，出于莫名的心情，星娜仍是一刹牵住了Arzi的手。
　　不晓得是不是非必要紧张带来的错觉，她握起的手，似乎，微微回握了她。
　　转眼，他们出现在了礁石碎岩满布的海滩上。
　　原本浮空的男子也站在了他们旁边。
　　“好了，我们在这里分别吧。”说着，缪抬手，白色飞行板瞬间凭空显现，“你们可以回去了。”
　　“请等等！”
　　星娜却喊住了已然转身，仿佛须臾即要真的化风消失的智慧神殿主祭司。
　　缪应声看来。
　　“缪大人你……”
　　话到嘴边，她迟疑了。
　　“兰塞的歌声太嘹亮了，想不好奇过来看看略强人所难。”
　　他没忘记自己一开始提的问题！
　　不过缪是那样高贵的导师，实在是她还不够成熟才发出这般失仪的惊叹。当冷静下来，星娜也对眼下事态的展开了然了一二，但纵使明白，对因自己叨扰了负责这个片区的主祭司大人仍深感羞窘。
　　“你知道的，责任不在你。”
　　一缕风轻抚过她的耳边。
　　她扬起视线，原本在数步之外的缪伫立在了她面前，修长好看的手温柔碰触她的胳膊。
　　“毋宁说，我很高兴你和兰塞付出的努力，以及你们安然返回了的这件事。”
　　“那么……救我们脱险的那些海洋朋友，可都是听见了兰塞的呼叫声才赶来的？”
　　似未料到被问及这个话题，缪怔了怔。
　　“是的啊，之所以出现在了他们不预定会于那个时刻出现的地方，必然有相应的因由。”
　　星娜听得半懂不懂，挣扎半晌，到底追问了出来：“真的……没有缪大人施以的援手在其中吗？”
　　缪定定看着她，仿佛他还能这么做许久。“这点不重要，因为打一开始，情况的演变就是缘于那白鲸孩子的鸣叫。缘于他要带你们逃离危险的心愿。”
　　话至此，她什么都明白了。
　　纤小的双手举起合十在胸前，眼睛闭起头微垂下，星娜以一名大西洲子民最庄重的礼仪方式，向他们的神使致意。
　　却惹来他的失笑：“多礼了。”
　　她坚持，“应该的。”
　　缪轻轻摇头，目光扫过她身后，“和你的朋友启程吧。我也要回神殿了。”
　　星娜颔首：“嗯！实在非常感谢大人今天的帮忙！”
　　他没再纠结于这番话题，只在真的举步离开前，留下了话。
　　“星娜，上次见面时，我向你提议过寻求真知会的帮助对吗？”
　　她呆住。
　　上次？在羽行馆的那时候？
　　“他们是能在你了解机械人获得灵性的原理疑义上提供见解不错，但他们近日在搜索失踪的一具机械体亦是事实，所以要不要尝试接触他们，看你自己。”
　　说罢，他转过身，瞬息消失在视线中。
　　除了微末残留在地面上的气息，再找不到一点相关的印记。
　　徒余她满脑子心神不宁。
　　一抹涟漪在灵海泛起。
　　星娜看去，朝他莞尔道：“我们回家吧！”
　　红眸的闪烁比平时晚了几分。
　　飞行板不但被恢复了可视模式，在她安置好Arzi乘上去时，还发现能量已然充满。这叫她进一步确定，缪大人没有将Arzi在和她一起的情况透露出去的打算。
　　搜索失踪的机械体……指的正是Arzi吧？
　　不然缪有必要特意告诉她吗？那么，“失踪”这个说法，Arzi其实是主动跑到月光湖里的？他要逃离真知会，或者说制造出“他”的某一方？
　　可她真的很累了，现在只想把Arzi带回小屋后，拖着精神力勉强有存量的身体到阁楼继续昏迷去。
　　良久，又好像仅仅眼皮一塌一掀之间的事。
　　她的席铺边，光风露熹中，朦朦胧胧有道身影俯帖，恍若，驻足就是永恒。
　　“星……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