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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前因: 虚实之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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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江从二层小楼里出来时,已经凌晨2点多了,正是夜色最浓的时候。他拉长的影子在树影婆娑之间飘过,树叶随风作响的沙沙声和脚步声夹杂到一起,似乎他也成了这夜晚的一部分,在一团阴森凄冷的空气中,静候着天明。
“对了,在那团漩涡底下,我看见了界碑。”谷雨在完成了又一轮对太岁精办出那些蠢事的碎碎念之后,忽然良心发现,换了个让穆江不那么头疼的话题:“那些泥沙底下,阴气很重,八成是个葬坑。”
“什么时候的葬坑?”穆江皱起眉。
河底泥沙的疏松结构如果是葬坑造成的,那就有两种可能了……
其一,早期的葬坑。掩埋的沙土随河水沉积比较坚固,疏松结构是尸体腐化造成的中空;
其二,近期的葬坑,疏松是人为挖空再埋尸形成的。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那就出现了有人在河底藏尸的可能性,这也解释了被谷雨突然抓来当凶器的浮尸是从哪来的。
但这种情况,也是最坏的一种。
“我说不准,只能瞎猜……”谷雨瘪瘪嘴:“其实所谓界碑,就是活人为死者超度的经文,经文落地成锁,有墓的墓碑就是界碑,乱坟岗子坟包就是界碑。水下既然有经文落锁,那些亡魂应该都是被安葬过了,没见过谁往河底埋人的吧?说不定是很久以前渔民的风俗,也可能是百十年前,河水还没那么深……”谷雨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那地方,除了你看见的浮尸,也没见别的尸体,应该是早就腐烂没了。”
“只有一具尸体?”穆江一手握住裤兜里的线香坛子,心下有些蠢动:“一炷香的时间太短了……”他迟疑的功夫,心里暗暗作了个打算。
“你还嫌少啊?”谷雨稍作回忆:“那具尸体很古怪……全身赤-裸,脸上腐烂得厉害,像是被谁打烂过一样……”他说着忽然想到什么,心里猛然打了个突儿:“对了,他的手!”
“手怎么了?”
“他的手就跟淹死鬼脚踝上那道掌印似的,焦枯细瘦!”
“!”谷雨听得穆江似是骂了极其短促的一句,接着镜内便是山河动摇,这堪比9级的大地震持续了十几秒,接着又是嗡的一声马达响,穆江以领跑F1的如虹气势,在鬼影幢幢的大街上狂飙起来。
10分钟后,穆江势如破竹地冲破自家大门,从衣柜里薅出个行李包就开始狂收拾。
“穆江,你先等会儿……”镜子里的小神仙皱起鼻子,似乎嗅到了什么:“你家里,进来东西了。”
穆江并没有“等会儿”,他一边甩葱似的往行李包里丢衣服,一边rap似的搭腔:“什么东西?”
“谁知道!好呛人的一股子煞气!”谷雨狂打了一阵喷嚏,才骂骂咧咧解释起来:“阴气鬼、戾气是恶鬼,怨气是冤鬼、邪气是邪,晦气是祟,妖气是妖,杀气是动杀心之人、血气是断命之人,鬼气是将死之人,万千衰气都有个章法,唯独这煞气是万万碰不得的东西——神犯煞成魔,鬼犯煞成罗刹,妖犯煞为孽,邪犯煞为恶……”
谷雨絮絮叨叨有如念经这会儿功夫,穆江已经把行李收完,往四周一打量:“人犯煞呢?”
“你怎么知道是人?”
“门口早看见脚印了。”穆江哼一嘴,行李往肩上一甩,几步走到门外、关门落锁,站定了不动,不肖一分钟,走廊声控灯灭了,就看见就看见家门口这一小块地方落了一进一出两道脚印。
“这……”
“荧光粉。”
“你在自己家门口撒荧光粉???”
“防盗。”穆江忽然蹲下眯眼观察了几秒:“185-190, 精壮身材,45号脚,左撇子,要么搞侦查的,要么搞反侦察的,”他顿了顿,一脸嫌恶:“姓韩。”
“……”
穆江似是裹了怒,一拳咣的凿在门板上:“没什么值钱的,随便抄吧!”冷不丁吼这么一声,也不知冲谁说的。
直到又回到车上,谷雨才幽幽打听:“谁啊?那警察叔叔躲你家柜门里了?不对啊,有出去的脚印啊……总不能他还是个半人半妖吧,我不该没察觉的啊……”
穆江瞥了副驾驶上端端正正别在安全带里的小镜子一眼,沉默良久,才应了一声:“他来装窃听了。”看来这位小神仙只要一离开老本行,智商直接跳水。
“你们警民关系这么紧张的?”
穆江冷哼:“我看他也不算什么正经警察。”
“还说人家呢,你就是正经良民了?”谷雨冷不丁丢出一句噎死人的挤兑,挑眉看着高速上偌大一路牌闪过去,箭头直指“巫乡”这么个诡异的地名:“这大半夜的,要拐带本仙上哪去啊?”
“上山,”穆江顿顿,脸上忽而闪过一丝狠厉:“捉‘鬼’。”
*
这个巫乡距离城区不过一百公里,入了乡没开多久,又进了村。这会儿天光微亮,小村落显得格外灵秀,粉墙黛瓦的小楼林立,依山而居,村野以西又傍有一片江水,放眼望去,江水辽远,繁柯翠碧。
“世外桃源哇~”谷雨在镜子里感慨了一句,却见穆江黑沉着一张脸,也不说话,也不知在瞎琢磨什么,他戳了戳穆江的虚像:“喂?起床气呢?”
这会儿已经是凌晨4点多,穆江开了一夜的车,仗着大小伙子年轻力壮,竟也没什么疲态,就是随着车子驶入村庄,气场阴沉沉怪吓人的。他们在当地一家稍微大点的旅馆跟前停下,穆江一把抓起小镜子下了车。
“诶诶诶——你能不能温柔点了!”
“你好,警察。”穆江忽略谷雨直接掏出一张工作证:“冯思淼先生的室友还住在107吗?我们需要补充了解一下情况。”
“你哪来的证件啊?”谷雨好奇地双手一撑,直接坐在人家前台的柜台上,探头去看那张“假证”,他虽说也没见过真的警官证啥样,但这张明显是质量很过硬的高仿品,就连照片上穆江穿的警服都看起来很贵的样子。
穆荆?
谷雨盯着证件上那两个字有些不解:难道做个假证还得取个艺名吗?他本想在仔细看看证件照,可惜穆江已经把证收起来了,跟着前台服务人员朝107走去。
“你怎么知道冯思淼有室友?”谷雨颠颠跟上。
穆江手指在镜面上敲了敲,小声嘘了一下,他现在不方便说话,否则很容易被误认为是假装警察的神经病。宾馆没多大,他们很快就走到了107门口,服务人员敲了敲门,不多久,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穿睡袍的男人打着呵欠:“干嘛啊,大清早的……”
“警察,了解点情况。”穆江又晃了一下“假证”,继而一个箭步,在这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半个身子挤进房间。
“警察同志,该交代的我之前都交代了,还了解啥情况?”房间里一股子汗臭味儿,两张单人床上都乱七八糟的,男人迅速收拾出一张床请穆江坐下说,后者瞥了一眼被烟烫了好几个窟窿的泛黄床单,没动,只轻轻敲了一下口袋里的镜子。
“都第四天了,还能留下什么线索……”谷雨嘟囔,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满世界划拉着。
另一边,邋遢的男人在穆江的询问下把时间线又捋了一遍:“9月30号那天晚上,我跟老冯一起回来的,当时是晚上9点多,我先去洗了个澡,隐隐约约听见老冯在打电话,也不知道是跟谁,讲了老半天,我都出来了,他还没挂断。他一看我出来,自己就去外面打了,大概又过了十分钟才回来。拍了一天的戏,大家都很累了,他去洗澡,我就睡着了,大概是半夜两点多吧,老冯起床把我吵醒了,我迷迷糊糊问他一嘴,他说手表可能掉片场了,非要回去找一趟,我没理他,等他走了,我看了一眼手机,三点整。再后来……就是第二天发现老冯死了……”
“冯思淼讲电话大概是几点钟?”
“几点?”男人愣了一下,这个问题上回还真没问:“九点半以后吧,我还真忘了……”他说着,把手机拿出来去翻当天的微信聊天记录:“我洗澡之前跟媳妇聊天来着,我看看啊……啊!9:35我去洗的澡,最多也就洗了10分钟吧!”
镜子里,谷雨一见男人摸手机,一个飞冲扑上去,瞬间就把虚像的手机给截获了,他跟真空套浴袍的男人装了个满怀,一股子汗骚味儿熏得他直翻白眼:“唔……”他堂堂一仙界公务员怎么就落到跟着凡人干有毒有害作业的地步了,哎……丟神啊!
谷雨指速飞快,在微信聊天界面一通划,发现这位人界好老公每天都给老婆大人发一段小视频打卡,其中有一段还录到了冯思淼躺床上发微信,谷雨立刻把这段视频保存下来:“有了!冯思淼活着时候的影像记录!”
“谢谢你的配合。”穆江应声向男人点了点头,一脸严肃,完全没有窃取了人家隐私的自觉。
“诶,凡人,你怎么知道冯思淼有室友的?”刚从客房出来,谷雨就忍不住话唠上了,镜子外看不到,镜子里这位小神仙已经半挂在了穆江身上,毫不见外地强搂脖子。同样是臭男人,穆江身上的味道就没那么提神醒脑了,他身上有一股松枝的清冽气味以及风尘仆仆了一路染上的些微尘土味儿,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又有点阑珊的寂寞……可惜,这零星的思绪就像是夏夜里短暂的萤火一般,在小神仙的脑袋里一闪即逝,然后,他如同吸猫似的,把脑袋埋在穆江脖子里猛吸了一大口——洗洗鼻子,刚才真TM的太遭罪了!
“剧组没那么多经费,群演能安排住宿已经不错了,怎么经济怎么住。”被当成治愈剂的穆喵本喵却毫无察觉。
“哦,那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杀青呢?”
“冯思淼那个角色还是有几场戏的,不赶进度的话,起码要拍上三四天,安排跟他同住的人戏份也该差不多,省得演员住进搬出的,麻烦。况且出了事肯定又耽搁了拍摄,今天才第四天,证人没那么快搬走。”
“哦,那还有——”谷雨就像个实习小警察似的,问题没完没了:“你怎么知道他们住这个宾馆的?”
穆江脚步一顿:“开机那天,我住在这。”
“啊?冯思淼死的时候你也在?”
这一次,穆江没再回答他,他走向前台,见刚才那个女服务员站起身,要求道:“请调取一下监控,9月30日,21:30-2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