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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死而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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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退下吧。”
“王上,这……”
“无妨,孤王想与公孙副相说些话。”
“是,王上。”
公孙钤的灵堂内,来吊唁的宾客早已离开,其亲眷也不过是几个远亲兄弟,无功名在身,对天璇王敬惧有加,闻言也很快退下了。偌大的灵堂,只余几个侍卫守在门口,便是独坐在公孙钤棺木旁的陵光了。
陵光神情恍惚,眼眶红肿,许是累了,他将头靠在棺木上。
“公孙钤,孤王是不是做错了?否则,否则孤王身边的人,为何越来越少?”
“前些时日,丞相告知孤王,再等一两年,他将辞官颐养天年,又极力举荐你为丞相,希望孤王能与爱卿多些来往,君臣之间信任有加……孤王是答应了他的,如今却做不到了……”
“长享盛世?裘氏一族没了,你也去了,丞相老了,孤王如何长享盛世啊!”
陵光叹息一声,不觉又是两行泪滚落。想起初见时,将公孙钤错认为裘振,他那副从容自如的神情。因着与他人相似的容貌才被留意,此后的相处中更是被他有意无意地当做故人般依赖着,公孙却丝毫不曾流露过不满。也许公孙的心里,还是有些不情愿的吧。
哒,哒。
叩击木板的声音在陵光耳边响起。本来是再寻常不过的响动,陵光却惊得猛然起身,退了好几步,一脸的错愕,死死盯着公孙钤的棺木——那声响,分明是从棺木里传出的!
陵光曾下谕令,公孙副相停灵七日,风光大葬,陪葬品还尚未挑选完毕置于棺木之内,这棺材也就没有完全封死。因为如此,陵光更加确定,棺材内有异动。
他不再多想,几步上前扒住棺盖边缘,用尽了力气将棺盖掀落在地。巨大的响声惊动侍卫,侍卫纷纷闯进来,大呼“救驾!”“圣上!”,却在看到灵堂内情形后目瞪口呆。
陵光也不理会他们,半个身子都俯进棺材内,去探公孙钤的鼻息、脉搏、心跳,失望之际注意到公孙钤的指甲贴着棺木的内壁。陵光握住他那只手,拿到眼前细看,只见指甲内沾着些许金粉,而方才他的手所在的位置,刷了一层金粉的棺木内壁有一道浅浅划痕。
陵光镇定下来,沉声道:“去叫医丞来。”
一个侍卫颤抖着嗓音道:“可是医丞早已查明,公孙副相是中毒而死……”
“孤王知道他中了毒,但孤王也知道他没死!”陵光怒吼,“快去!”
那侍卫呆了片刻,慌不迭去了。余下几人面面相觑,眼见陵光要亲自将公孙钤的尸身从棺材里拖出来,一涌上前,可拦也不是,帮也不是,个个手足无措。还有人想劝,陵光却狠狠瞪过来,只好帮着把公孙副相抱出。陵光体弱气虚,无力支撑,跌在了棺木前的蒲团上,而公孙钤大半个身子便倒在了他怀里。
垂眸望去,公孙钤容颜如故,只是那双清亮的眼睛紧闭,双唇泛紫,毫无生气。陵光轻轻拍打公孙钤的脸庞,连呼“公孙钤”,怀中人却毫无反应。陵光心中急躁,泪珠便滚落下来,一滴恰好落在公孙双唇之间,渐渐没进了他似启未启的唇中。陵光忽的大笑出声,吓得随医丞而来的众官员齐齐跪地。
“副相还活着,他还活着!医丞,去煮些参汤来给副相灌下去——不,带副相去王宫,在王宫里医治!”
陵光看向众人,喜色尽现,众人却惊恐万分,以为天璇王……疯了。
“王上!副相已逝两日了!他脉息全无,呼吸已止,是真的去了啊!”
“王上节哀,副相他的确已经——”
“王上怎能就这样启棺,要是传出去——王上还请节哀,让副相安息吧!”
陵光被他们吵得头痛,许久才能插上一句话:“孤王分明听到副相在棺木里叩击内壁求救!孤王,孤王看到副相双唇微动……”
但这死而复生,确实骇人听闻,加之这数年来陵光总是无精打采,神思恍惚,不少臣子都认为这是陵光的错觉,一时间,公孙钤的灵堂上人声鼎沸。
“够了!本王若是真的糊涂了,你们以为天璇还会有裘振的坟墓吗?!公孙钤是朝中重臣,本王绝不会让他就这样活生生闷死在棺材里!”
萎靡不振许久的天璇王大发雷霆,震得朝中诸人哑口无言。最后还是老丞相闻讯赶来,与陵光站在一道,让侍卫护送着他与公孙钤、医丞尽快回宫,这厢又再三警告在场诸人不得走漏风声。
皇宫之中,医丞再怎么诊断也只有“公孙副相已死”这个结论,奈何不敢宣之于口,只好把那上好的人参煮了几株,熬成汤呈上来。宫中近侍照吩咐为公孙钤换下寿衣,套上了昔日他常穿的蓝衫,到了喂药时却个个一脸为难。
人已经死了,怎么可能灌得进去?试了又试,弄得到处是药汁,还是半点儿没能喂进公孙钤的嘴里。
陵光闻言大怒道:“难道就不能以口哺之,渡进唇内,让他咽下去吗?!”
近侍们跪了一地,或是惊骇到失声痛哭,或者放声大叫饶命。
“你们——”陵光愤恨无比,也知道自己是在为难他们。毕竟除了自己,再无人肯信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公孙钤还活着。便是知道他活着,哪个近侍敢沾染出尘璞玉般的公孙副相?
“都下去。”沉默良久,陵光无力挥手,示意侍卫关上房门。
房内再无他人,陵光端起药碗,缓步来到床前,坐在床榻边缘,盯着公孙钤的脸庞看了许久,面色不变,心中却是波涛翻滚。
他真的还活着吗?还是孤王思念成狂又将他错认?
不,他还没死,他是中了毒,尚有一口气在。
只有如此才能救他吗?堂堂天璇王,及冠已过,却从不曾与人亲密如斯,便是对那人,也不曾奢望过。
罢了,罢了,孤王已害死了他,难道还要失去你吗?这样的话,孤王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也没了……
抬头,举碗,将参汤含在口中,又弯腰俯首,往下些,再往下些,陵光轻轻合眼,将微颤双唇附上公孙钤依旧泛紫的双唇……
灯火摇曳,墨发相接,这一瞬间,恍若梦境。
陵光几乎是逃回了自己的寝宫,匆匆洗漱完毕,他便躺在床上,拿被子蒙住了头。可是毫无睡意,只有满腔的难堪和满脑子的晕眩。不要想这个,不要想公孙钤,不对,要想想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公孙钤能死而复生,还有定要先隐瞒这个消息,对,还有遖宿,天璇要如何摆脱眼下的困境……然而,他实在太累,不知不觉陷入了沉睡。
等他被一阵轻微的异响惊醒后,陵光发现,裘振留给他的短剑,被人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