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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慎刑司(二) ...

  •   仙人误织鸳鸯锦 并蒂花开连理枝(十二)

      “哎!哎!死老公!起来啦!”狱卒拍打了下牢门的木柱,咕哝道:“瞧你个不男不女的,身上整日一股子尿味,竟还有人要来看你。”

      舒淑透过木柱子,朝牢里看去,郭继功正缩成一团,窝在矮炕上。土炕小得,人必须蜷缩着才能躺下。炕的上方是面窗,窗上竖着几根粗壮结实的木棂,月光透过木棂间那几道细小的缝,洒进来。衬得周遭的墙上,隐隐发亮。看得人背脊一阵发凉。

      男人照例往那狱卒手里塞银子。

      狱卒往怀里一揣,又在里面捣鼓了两下,方抽出手来。“要看看快点,被熏晕了,可别怪咱没提醒啊!”说着,好奇地朝男人身后张望几眼。

      舒淑垂着脑袋,伸手扯扯披风的帽子,别过头。

      待狱卒走开后,舒淑瞧向男人。男人识相地往牢门外站了站,脸朝向外头。

      舒淑再次朝里张望,正对上郭继功黝黑的眼,他背对着月光,瞧不出神色。她柔声道:“郭老公?!”

      郭继功惊讶地问道,“格格怎么跑这儿来了?”未待格格开口,又道:“格格来,是否有话要交待?!有什么就直说了吧。”

      “郭老公,是明白人。当日七格格那儿,格格我不过是好心才去劝的,不想七格格却一病不起。”舒淑放下自己的帽子,直言道。

      “格格如今是想把事情撇个一干二净?”郭老公隔着牢门自问自答道:“好!真好!吃了羊肉,还想不沾骚!哼——!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郭老公!这事儿你也怪不得我。若非当日你自个儿漏了马脚,让八阿哥瞧出端倪,这会儿你和我都能待在宫里,安稳地睡大觉。反正这事儿,要怪也只能怪你自个儿不小心。七格格的事,与我无关。”

      “这么快,就想着要过河拆桥啦!”郭继功轻哼道。“没想到格格变脸比那些戏台子上、不要脸的伶人还快!”

      舒淑沉了口气,不理他的讥讽,继续道:“和七格格有仇之人是你,这事儿大家伙儿都知道。恐怕当日皇上派札穆随军出征之事,你也有份吧?!就算要追查,你郭老公,怎么着也是跑不了的。”

      “我跑不了,您也跑不了。”郭继功凑近她的脸,一字一顿道。

      日积月累的口臭,喷在舒淑的脸上。“你!”她向后一倒,连连退步,嫌恶地以手煽风,一时竟忘了要什么。

      “八阿哥瞧不瞧地出端倪,还不是您说了算。若非您有意过河拆桥,老奴我会这么快就下狱吗?!”郭继功激动地说着,突然一伸手,要抓舒淑。

      舒淑未及反应。

      “哐啷”一声,铁链扣在木柱上。

      舒淑面色惨白,惊惧地低头,那双爪子只差分毫便够着她的衣裳。她又向后一倒,连退两步。“我好心来看你。你!”

      “您是好心来堵我的口吧?!哼!”郭继功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微笑着说道,“我郭继功就算死……都不会放过你的!”

      “你先死了再说这话吧!”舒淑别开脸,嫌恶道。

      “和七格格有仇的是奴才我,不过和冰雅格格有过节的,可是格格您。要想赢得八阿哥的心……”郭继功故意拖长话音,却未接着那话继续说。

      舒淑斜眼瞥向他。

      郭继功继续道:“老奴是看着八阿哥长大的,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老奴怕是比他奶妈都清楚。格格虽说也是温柔贤惠的水样人儿,可要说温柔可人,却怎么都及不上当年的良主子。想要媚惑八阿哥,怕是要等下辈子了。”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舒淑抬眼瞧他,“不懂你到底要说些什么!”她举步欲往前走,却又踩回原地。

      郭继功哼笑道:“若是格格有八分像良主子,当初也不用靠老奴来扳倒冰雅格格。就凭这点,格格就及不上冰雅小主子。格格没了老奴,怕是更别指望个什么劲了。还是早早回家等着嫁人,安分过过日子得了。少在这里发春梦,就算宫里宫外的格格都指了婚,也轮不到您!”

      “你!”舒淑气得说不出话来。

      “您阿玛也不过就是个从三品的官儿,冰雅格格就算她家阿玛不是和硕额驸,她家玛法不是安亲王,就凭皇上这么多年对她的宠爱,她要是想和八阿哥成婚,皇上也没理由会不准。舒淑格格您什么身份?又凭的什么?!要发骚,也得瞧瞧自己什么身份!想在这紫禁城里学人做娼妇,没身份也得有脑子,有张像样的皮!”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舒淑浑身发抖,突然捂上耳朵,嘴里喃喃道。一转身,往牢门外冲。

      男人一下子挡住她,双手扶住她的双肩,摇晃她,“怎么了?”

      “我要回去。”舒淑冷静下来,抬眼看向他。

      “格格还是早早回去吧!奴才会领着七格格一起,来找您的!”身后再次传来郭继功的声音。“善恶到头终有报。哈哈哈……”

      男人望向她身后,替她拉上帽子,拉着她的袖子,沿通道朝外走。通道尽头的两间禁房正是狱卒的住处,值夜的狱卒通常睡在里头。

      狱卒见他们出来,惊讶地脱口而出,“这么快?!”忽然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

      舒淑一抬头。两个凶神恶煞、面目狰狞的小鬼,正拿眼瞪她。心底一凉,向后一退,一个踉跄,反手紧紧扶住男人。待再抬眼,仔细瞧,发现是两尊神像,中间还有一尊面色和善的老者。

      狱卒见这女子似被吓到,便指着墙上神龛里的三尊神像,好心地解释道:“姑娘莫怕,这是狱神。是不会害好人的,专门惩治那些恶人,要那些牢里的囚犯老老实实的,不可再作恶多端。”

      舒淑轻点头,松开手,垂下脑袋,拉扯了下风衣的帽子,继续缩在男人身后。

      男人向狱卒道谢后,领着舒淑出了狱所。

      二人乘着马车,原路返回。待舒淑回到宫里,已是四更天,饭房里已升起炉灶。

      她悄声摸进屋子,一掩上门,扑到桌子处,提起吊壶,倒了杯水吃下。又捧起吊壶,猛往嘴里罐。撩下吊壶,袖子在脸上胡乱一抹,也不知是在抹什么。静静伫了半饷。她未敢点灯,乘着屋外的月光,摸黑褪下衣裳,藏好后,方躺回床上歇着。

      她静静地躺在那儿,一晚上未能合眼,只要她一闭眼,就瞧见那两尊神像拿眼瞪她,中间那尊神像忽然摇身一变,成了七格格宜尔哈。直到天蒙蒙亮,舒淑才合眼睡去。

      翌日,舒淑依旧报恙卧床。

      “格格。主子醒醒。”宫女苒苒唤着舒淑,一边探出手去摇她。

      那手方一触到她,舒淑立马坐起身,“怎么回事?不是告诉过你,我不舒服,别来打扰吗?!”

      “格格。太子、太子妃领着太医来了。”宫女说着垂下脑袋,两手垂在身侧,乖巧地退到一旁。

      舒淑这才意识到,房里突然多出许多人来。她朝床前的屏风看去,心里一片了然,赶忙说道:“还愣在那儿干吗?还不快给我更衣?”

      “不碍事,妹妹还是歇着吧?!”太子妃从屏风后探出身子,微笑着道。

      太子的声音传来,“还请刘太医赶紧替格格请脉。”

      “嗻。”刘太医说着,拿着小红枕,步进来。

      苒苒已放下床架上的帐子。

      刘太医号过舒淑右手之脉后,问道:“格格可有什么不舒服?”边问着,边以三指搭上左手,继续把脉。

      舒淑垂首敛目,手覆上半边面颊,说道:“就今儿起来,牙有些痛吧。”

      刘太医轻点头,继续问道:“平日胃口可好?睡得可好?”

      “胃口还好。就是……夜里常常难以入眠。”

      刘太医问道:“格格可否让下官瞧下舌苔?”

      舒淑张嘴,伸了伸舌头。

      刘太医看着,微微点头,起身走出屏风,向太子回道:“格格是肾肝两亏,以至虚火上炎,而引起牙痛。”

      正说着,门口却有太监来报,说是万岁爷叫起。

      太子因道,“劳烦刘太医先开方,到时两张方子一并交给何柱儿收着。”

      “嗻。”

      那太监领着太子去南书房面圣,正巧在门口撞见四阿哥,说是来给皇上请安的。皇上便使太子和四阿哥一起去内务府慎刑司,向郭继功和单儿问话。

      话是分开问的,二人先提审了郭继功,问七格格的死是否他一手策划的。郭继功自是不认,说宫里传开了的事,他也是听说的。因问,听谁说的。郭继功道,“听毓庆宫的单儿说的。”

      于是,郭继功又被押回牢里,提审单儿。问单儿札穆阵亡的消息,是不是从她这里传开的。单儿回说,自己并未传过这样的话。又问单儿,可有听说此事。单儿回到确有听闻。因问,听何人所说。单儿只道自个儿记不得了。

      太子问道:“这事儿你听说后,可还告诉过谁?”

      “没有。奴婢没跟谁嚼过舌根子。”单儿跪在地上,小心地回着话。

      太子继续道:“没有?郭继功可记得,是你将此事告与他知的。”

      单儿突然跪坐到地上,“郭郎?他……他怎可以!”复又跪回原样,抖着双肩,激动地说道:“奴婢记得,奴婢全记得!这事最早就是奴婢听郭总管说的!”

      这话惹得太子勃然大怒,“大胆奴才!你前头才说自己不记得了,因何片刻不到,又说是听郭继功所说?分明有意诳上!来人……”

      “太子爷饶命!奴婢冤枉!奴婢真没说谎,确是郭总管告诉奴婢的。他还要奴婢将这事转告格格,叫奴婢求格格去看七格格。奴婢冤枉!奴婢真没说谎!”单儿急得,连连声直喊冤枉。

      四阿哥直着指她骂道:“没良心的下贱东西!七格格何时亏待过你们这些做奴才的了?招你们这般陷害她?!”一时气冲脑门,拍桌而起,命人杖责二十。

      “嗻。”

      “四阿哥饶命!奴婢冤枉啊!”单儿惊得,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忙朝四阿哥跪爬去。铁链磨过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连四阿哥的裤脚都未摸到,就被一旁的侍卫一挡。边上的皂隶一拥而上,把她押到堂下正中央。

      青板条一下下落到屁股上,底下的叫屈声渐渐转为哀嚎。还未打满二十,单儿就昏厥过去。一泼冷水浇上去,人方苏醒,行刑的皂隶又给补上几下。

      太子问道:“我再问你一回,札穆阵亡的消息是不是你编排出来,又四处传扬的?”

      “奴婢冤枉……奴婢,真没……”单儿气若游丝,勉强吐字。

      太子和四阿哥见问不出个所以然,便差人将单儿押回牢里。

      牢头将单儿往牢里一掼,“叫什么冤!关进来哪个不是喊自己冤枉的?!爷们见多哩!害死格格,才不过笞你二十,真不知你走的哪门子狗屎运。关进这虎头牢的,哪个上堂时,没挨过一顿板子的?!要不是这上下都打点过银子,今儿上你屁股的就不是湿板条,而是干板条!”牢头一边说着,一边在门上绕起铁链条。

      单儿一怔,仰头朝牢头看去。

      牢头瞥了她一眼。只见那湿湿的小脸上,粘着几根干草。大锁一拷,牢头又道:“没扒光了打,还算客气的哩!就不知你下回还有没有那么好运!”

      一听这话,方才止住的眼泪,又扑簌簌滚落下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慎刑司(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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