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不出去的信》巫子是鬼

2、司雨

　　06

　　人总是会变的。

　　司雨给许合发送婚礼请柬时，有些担心自己是否会打扰到对方。

　　不知不觉，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许合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大放异彩，大学毕业后出国读书，过得非常忙碌。

　　那之后，司雨与许合的联络就更少了。

　　从每礼拜还会偶尔通一次电话，后来变成了一个月，再后来变成了几个月联系一次。

　　决定结婚的那天，她想让许合第一个知道这件事。

　　她久违地打电话给了许合。

　　“小合，下个月我和然然就结婚了，你来当伴娘吧！”

　　电话那头沉默一瞬，许合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么突然？我一定会去。”

　　司雨开心地笑了，许合依旧和当年一样。

　　她们那天聊了许久，是她们毕业以来，聊得最长的一次通话。

　　她们聊了这几年的事，聊到了高中，聊到了初中和小学，聊到了第一次相遇的时候。

　　她们依旧是最好的朋友，也是最亲密的姐妹。

　　“小合，我永远是你的家人，永远是你的姐姐。”

　　放下电话后，司雨看着她们的合照，无比期待见到许合。

　　许合靠在窗边，她望着远处灰暗的天空，在这个阴雨连绵的城市，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晴天了。

　　07

　　在司雨婚礼那天，许合久违地见到晴天。

　　她换上伴娘的裙子，跟着那些不熟悉的朋友一起忙碌，在热闹的氛围中，她上台致辞，她由衷地祝福司雨幸福，并且不再忍耐肆意地落下眼泪。

　　“我希望我的姐姐能够幸福……”

　　她抱着司雨，哭得泣不成声。

　　她就像是司雨真正的家人，就像是对方真正的妹妹，就像是对方最要好的朋友。

　　她将永远埋藏那不可告人的感情。

　　之后的几年里，她在国外安家，她把母亲接到了国外。

　　她过得很好，周围的邻居和善，事业顺利。

　　尽管如此，她依旧还是放不下。

　　司雨总是在朋友圈汇报自己的人生进度，比如说装修了房子，比如说怀孕了，比如说生了可爱的女儿。

　　那之后，司雨的朋友圈里只有女儿的存在。

　　许合看着这些变化感到由衷的恐惧，像是看着司雨的存在渐渐消磨，她却无能为力。

　　司雨变成了妻子，变成了母亲，变成了家庭主妇，变成了她逐渐陌生的人。

　　她无法忍受看见司雨承担更多的职责，无法忍受自己的姐姐、朋友和喜欢的人变成了一个标签。

　　可司雨看起来比以往更加快乐。

　　那位在年幼时期救下自己的小女孩已经抛弃她了。

　　她刻意不再与司雨联络，也不再看她的朋友圈。

　　直到有一天，她听说司雨在车祸中不幸去世。

　　08

　　司雨的葬礼是个晴天。

　　许合站在冰棺旁，注视着司雨安静沉睡的面容，她有些恍惚。

　　一旁的陈然哭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他和司雨的女儿已经十岁了，那位可怜的小女孩拉着他的手哭了很久，但他没有理会。

　　许合没有说话，她面无表情地给了陈然一巴掌。

　　然后在众人的哄闹声中，她离开了葬礼。

　　送一个无法回应的人最后一程，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葬礼是扮演给活人看的，对于无法回应自己的人，她没什么可说的，那份埋藏的心意也无法诉说，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

　　在所有人眼中，她只是司雨如同亲姐妹一般最好的朋友。

　　仅此而已。

　　09

　　陈舒晴在给父母扫墓时碰见一位女人。

　　在清明节这天，她带着一束花和一些父母爱吃的食物，却见到陌生女人在母亲墓前放了一束花。

　　女人看上去三四十岁，脸色略微苍白，头发被风吹着有些乱，她就站在墓前，默不作声地盯着墓碑上母亲年轻的照片。

　　出于礼貌，陈舒晴开口问：“请问你是妈妈的熟人吗？”

　　女人愣了一下，转头看着她。

　　风掀起女人长长的刘海，陈舒晴看清对方的双眸时，她立刻知道对方的身份。

　　在她十岁的时候，这位女人红着眼眶给自己的父亲一巴掌，实在是令她印象深刻。

　　只不过多年过去，面前的女人看上去有些憔悴，但说话丝毫不拖泥带水，她漫不经心地问：“陈然怎么死的？”

　　陈舒晴皱了皱眉，“五年前，死于癌症。”

　　女人没说话。

　　陈舒晴再次开口，她犹豫地问：“请问你的名字是许合吗？”

　　许合嗯一声，又问：“你多大了？”

　　“二十二。”

　　许合应着，摸索着口袋，最后掏出了口香糖，陈舒晴正要摆手拒绝，许合却拆开包装自己吃，陈舒晴尴尬地收回手。

　　“你有喜欢的人吗？”许合倏地问。

　　“没有。”陈舒晴并不明白为何要在这一天问这种问题。

　　清明节墓园格外热闹，周围的人都在哭丧，在断断续续的哭声里谈论恋爱话题，太不像话了。

　　“如果现在有喜欢的人就要不计后果勇敢放手去追，不然会后悔一辈子。”许合看打量她的面容，咂咂嘴，“你一点也不像她。”

　　陈舒晴有一丝不悦，见许合嚼着口香糖吹了一个泡泡，她直言不讳，“难道你喜欢我爸？”

　　许合“呕”了一声，她瞪了陈舒晴一眼，“就你爸那人我还会喜欢？别恶心我。”

　　陈舒晴眨眨眼，她半开玩笑地又问了句，“难道你喜欢我妈妈吗？”

　　许合神情僵硬一瞬，她垂下眼眸，露出了无比温和却又苦涩的笑容。

　　“已经没有意义了。”

　　陈舒晴没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听爸爸说过，妈妈有一个如同姐妹一般的朋友叫许合。小时候她曾问过爸爸怎么从未见过这位“许阿姨”，爸爸只是说对方在国外，长大后才能见到。

　　果然在长大后见到了。

　　只不过这位许阿姨与自己想象中的不同，完全没有成年人的模样。

　　“你一定是很喜欢我妈妈。”她视线落在司雨墓前的花，那是司雨最喜欢的花。

　　“是啊，因为我就像是她的妹妹。”

　　“不是的。”陈舒晴说：“我是说你很爱我的妈妈，你一定是非常非常爱她。”

　　她看见许合整个人止住了呼吸，风打在对方单薄的背上，对方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会倒下。

　　她继续说：“我印象里妈妈曾和我说过，她说被爱是一件幸福的事，所以你也是让她幸福的人。”

　　风再次打在许合身上，可人总是比想象中的坚强，许合站稳了身形，这一次被风吹落的只有那落下的泪水。

　　这之后许合没有同她说任何一句话，她望着许合离开的背影，没有挽留。

　　后来，陈舒晴打听到许合在国外领养了一个女儿。

　　今天只是带女儿来旅游，刚好路过看一下老朋友。

　　那之后陈舒晴再也没见过她。

　　只是几年后的某一天，通过亲戚的口中得知，许合已经去世了。

　　墓地在国外。

　　10

　　陈舒晴总会想起许合说过的一句话，如果现在有喜欢的人就要不计后果勇敢地放手去追。

　　她只当那句话是许合的自言自语，可等到她经历了恋爱，经历了和女生告白被拒后，她才明白那句话只是一个可笑的奢望。

　　在听说许合去世没多久后，她收到了一个由国外寄过来的包裹。

　　那是一个非常大却又一点也不沉的箱子，箱子上有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生硬的汉字。

　　“给妈妈最爱的人。——来自莱蕾亚，许合的女儿。”

　　陈舒晴有些惊讶，她不理解为何要寄给她，也不清楚对方怎么得知这个地址。她好奇地打开箱子，里面是许许多多的信件，有的已经泛黄。

　　她抽了几封阅读，内容是一个人记录今天发生的事，像是写给朋友的各种吐槽和抱怨，但又有各种温馨的话语和问候，可每一封信末尾都会认认真真地写着一行字：

　　“我希望你幸福，但请你不要丢下我。”

　　陈舒晴看着这些破旧的信件，上面都没有贴邮票。

　　真可怜真可悲啊。

　　她合上箱子，把这些承载着一个人全部情感的箱子放在了妈妈的老家。

　　在司雨那老旧的卧室里，桌上依然放着两个女孩的合照。

　　那不知埋藏多少年的感情，在这一刻找到了归处。

　　却也无人应答。

　　11

　　莱蕾亚自从有记忆起都在孤儿院长大。

　　她是个内向的孩子，并不善和大家玩耍，直到某一天她遇见对她笑的黑发女子。

　　女子名叫许合，现在是她的妈妈。

　　她的妈妈很爱发呆，经常会注视着天空陷入沉思。

　　她的妈妈很爱笑，经常笑得疯疯癫癫使人生气，每当这种时候她觉得对方变了一个人。

　　她曾问过妈妈为什么不找伴侣，对方总是笑笑说一个人比较自在。之后她又会问为何要领养她，对方会抱起她，温柔地说：“因为是你先看见了我呀~”

　　“妈妈，这是什么意思呀？”

　　“是妈妈爱莱蕾亚的意思哦。”

　　年幼的孩子无法听懂话语背后的意思。

　　在莱蕾亚十二岁时，妈妈带她去了地球的另一边，听说那是妈妈曾经的故乡。

　　她们在旅游几天之后，到一个远离城市的地方，那是妈妈曾经居住的老房子，可周边只剩下一些老人，没有任何打发时间的娱乐活动，莱蕾亚并不喜欢这个沉闷的地方。

　　那天晚上她们在这里住下，妈妈罕见地喝了酒并且还喝醉了。

　　她看见妈妈躺在床上默默哭泣，嘴里小声的念着一个人的名字，好像是“司雨”。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司雨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直到六年后，在她十八岁时。

　　妈妈已经住院一个多月了，在即将手术前，妈妈对她说：“如果我死了的话，就把我房间里所有的信封都烧掉。”

　　莱蕾亚点点头，然后说她不会死的。

　　可就算手术顺利，没过多久后，妈妈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

　　葬礼人很少，零零落落只有十个人不到，还有些人是临时认识的病友。

　　经历了失去母亲的悲伤后，莱蕾亚打起精神收拾遗物，却在一个箱子里看见许许多多的信封。

　　每一个信封都寄给同一个人，司雨。

　　看日期，已经写了很多年了。

　　她不打算烧掉，她知道司雨对妈妈来说是个特别的人，是像亲人的存在。

　　她照着信封上的地址，把那个箱子寄了出去，至于是否能够寄到，这根本不重要。

　　偶然有一天她照常打扫妈妈的房间，在书架最上面一层的里面，她翻出了一张相框，上面是两个年轻女孩手拉着手笑得灿烂的照片。

　　她翻到相框背后，那上面写着一行中文：

　　“我从未把你当朋友、当家人、当姐姐。”

　　“可我依旧是最爱你的人。”

　　“我永远爱你。”

　　-

　　“小合，我们会一直当朋友吧，以后我就是姐姐，你就是我的妹妹。”

　　“……好呀。”

　　“小合，我们长大后要当对方的伴娘啊！不过你不想结婚也没事，你来当我的伴娘就好了！”

　　“……好啊。”

　　“小合，我最喜欢小合了！”

　　“我也最喜欢你了，非常非常喜欢，是全世界最喜欢你的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