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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兄弟(四) ...

  •   四

      梓为在新学校也没遇到麻烦,老师同学听到夏梓为这三个字已经能想起来一连串的故事了,没人会找他麻烦,何况他学习好。

      梓为从初中被逼着用功学习后,虽然没有考出好分数来,倒是打下了很好的底子,所以,梓为打仗归打仗,玩归玩,他学习好。所以梓为追女生也没遇到麻烦,老师甚至没敢将这个消息告诉那女孩子的家长。那女孩儿就是黄萱,上一次,大胆地留下来同梓行争执的就是她,那个讲义气的朋友也是她,梓为从那次起,一直跟在她身后做护花使者。自然没人敢来同他争,黄萱常笑道:“夏梓为你让我在同学中成了怪物,生人勿近。”两人总在一起,夏梓为真的爱上她。

      梓为同黄萱说:“我喜欢你。”黄萱笑:“我也是。”梓为说:“我——那个,嗯,你。”黄萱大笑:“我也是。”梓为被笑窘了,拧着黄萱耳朵,一定要请她吃粟子。黄萱跑开来还是笑。

      方成在远处看着这两个人,夏梓为一点没有孤僻冷漠的性子,一般孤儿的那种沉静懂事的表情在梓为脸上从来没出现过,为什么呢?是梓为的幸运还是不幸?倒是方成自己,阴郁多疑,不快乐。

      夏梓为偶尔会同方成在一起,方成在新学校还是班长,他天生是要做班长的人。夏梓为每次一定坚持付帐,方成忍不住问:“为什么呢?”梓为笑笑。方成说:“夏梓为,那个叫夏梓行的人不是你大哥!”梓为不明白他要说什么,一时瞪住他,方成有点心虚,他低下头:“梓为,我做不到象你那样光明正大,我总是会想人家为什么会这样做为什么会那样做。”梓为问:“那不好吗?”方成苦笑:“我有时想夏梓行为什么要对你好?”梓为说:“他是我兄弟。”方成道:“他不是!”梓为沉默,他知道他不是。方成说:“他让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你觉得自己有钱,但是你没有,那不是你的,若你不听从他,你会变成穷人,如果你习惯了过富裕的生活,你就一定得听他的。明白吗?”梓为低下头,慢慢说:“我已经习惯。”方成语塞,许久,他说:“那么至少你该自己存点钱。”梓为看着他的目光十分天真纯洁的样子。方成忍不住笑了:“别装那种表情,象个白痴。”梓为也笑了,然后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欠他良多,这些钱是他的,他肯给我花,我就花,他不肯给,我就不用。不然同偷有什么分别?”方成道:“我可以说反正他现在肯给你用,你花在什么地方又有什么关系,但是我不想这样说,那太象狡辩。我们这样辩论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我只想说,夏梓为这不是件小事,它可能关系你一生前程,到时你考上大学,拿什么去交学费?这种大前提面前,讲点策略,无伤大雅,也无伤于你的道德。”

      梓为沉默,然后点点头。方成不是讨厌他大哥,相反,他相当尊敬这个能干有城府的人,但依常理分析,方成认为夏梓行对梓为居心叵测,他尽他的力帮助梓为,并不是与梓行做对,他只是要帮助他的朋友,与人们想象形的相反,单纯的是傑慠不逊的夏梓为,一肚子坏主意的是乖学生方成。

      卫卫问:“你爱我吗?”梓行看她一眼,没声。卫卫急了:“你爱我吗?你听不见?我问你爱我吗?”梓行回答:“不爱。”卫卫愣了,她一时下不了台,她也知道梓行不爱她,但她以为男人至少会敷衍她,哪怕骗她,也是一种尊重。卫卫坐下来,在梓行身旁:“那我算什么?”梓行问:“你说呢?”卫卫道:“妓女?”梓行无言。卫卫冷笑:“你当我是婊子!你长期包下来婊子!从没人这样对我!”梓行诧异:“真的?那别人怎么对你?”卫卫大叫一声,从梳妆台上抓起一把刀,向梓行脸上划去,梓行一躲,抓住她,按住她双手:“卫卫,看看你周围!这是我出的价钱!你要,就接受,不要,就走!我从不为难人!”

      卫卫跺脚!嚎叫:“但是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这个十几岁的少女,虽然活得堕落,但她的爱那样热烈坦白,不问原因,而且肆无忌怛,她的狂叫,让梓行忍不住要后退,他不能接受。

      梓行冷冷地:“那么你先自爱一点,让我爱你容易一点!”

      卫卫用一只小锤子,将家中所有可以敲碎的物品全部敲碎。梓行不拦不问,等她累了停下来再安安静静地说:“用不用买新的?”卫卫跪在地上痛哭起来,她的身子缩成一团,象个孩子。梓行忍不住怜惜她,真的,她不过是个孩子。他过去蹲下扶她肩:“卫卫,有好的选择尽管去,没好的选择,姑且忍耐。这才是做人的道理。”卫卫转过身,把头埋在他肩上,许久才抬起头,低声:“大哥,没有爱才讲道理。你不爱我,至少可以哄哄我,让我高兴,你却连骗我都不屑,那么你应该对我坏些,让我能恨你,你同我讲什么做人的道理,这跟我爱你有什么关系?”

      卫卫那一双清灵的眼睛同俏皮的鼻子,不是不美丽,她低柔痛楚的声音不是不动情,但梓行不能爱她,他不爱她就不爱她,一点办法没有。因为卫卫爱他,他有点抱歉,所以反而很少再去见卫卫,钱从信用卡上一月月划过去,卫卫有一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信用卡,她什么都不用干,但卫卫过得没有以前快乐。

      家里东西敲碎,只得买新的,卫卫路过银行去提钱,远远见梓为趴在柜台上写什么,她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还不觉什么。走过去,梓为已存完钱,回头见到卫卫就是一愣,他脸上的血仿佛一下都涌上来,卫卫看着他的表情,已经有点疑惑。梓为慢慢将存折放到兜里。卫卫看他的手,什么也没说。梓为解释:“我替同学存点钱。”卫卫点点头,自己去取钱,走到一半,她回过头来:“我不是好人,但是我不会吃人家的饭,还掀人家桌子。”

      梓为回到家,存折上已有三千元,属于他的钱。

      梓行回家很晚,发现梓为还没有睡,他在等他。梓行问:“有事吗?”梓为站起来,等他脱了鞋换了衣服,梓为给他倒上一杯水。梓行坐下,喝水。梓为把存折从兜里掏出来,放到桌上,推到梓行面前。梓行已经明白,他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他取过存折,打开看了一眼,是梓为的名字。梓行问:“你欺骗我?”梓为点点头。梓行将存折放起来,什么也没说。

      梓为问:“你不打我吗?”他已经在发抖。梓行回答:“你长大了。”冷淡,同梓为的姑姑一样,什么都没有,愤怒、痛心都没有,只是冷淡。

      梓为发冷,他苍白地站在那儿,一会儿,他请求:“那么,你先原谅我吧。”梓行道:“你已经怀疑了我的为人,我说原谅你,你也未必肯信吧?”梓为坚持:“说你原谅我了。”梓行摇摇头。

      梓为觉得非常绝望。

      他对方成说:“我大哥不肯原谅我!”方成看着他:“夏梓为,你是我平生见过的最大的大白痴!”梓为抱着头:“够了!”方成问:“你为什么要告诉他?那个女人不过是猜?你已经说了谎为什么又去坦白?一个人开始说谎,就一定要说到底,你连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吗?夏梓行这些护着你,就是为了这个吧?他把你养成了世间少见的大白痴!”梓为道:“够了!我只是不能恩将仇报!我只是不能对他说谎!”方成道:“那么为你的正直付代价吧!”

      梓为想:那个人打了我,然后他会不安,他整夜在黑暗中守候,听见我哭泣,他在外面敲门,在夜色中,他说:“对不起,梓为,原谅我!”所以,我原谅他,因为许多人更重地伤害我,却自觉理所应当,毫无悔意。我只要听一声对不起就够了。

      卫卫又跑上来坐,照例叼着一支烟,懒懒地半低着头修自己的指甲:“我可从来不是多嘴的人。我这个人,只会当面说,不会背后说。”

      她拿起手来,看自己的指甲是不是足够漂亮。

      梓为闷闷地:“我不是怕你说,我是觉得你说得对。”

      卫卫笑:“说得对,以后改,就是了。干嘛去自首呀?你大哥可不高兴听这消息,他气得象头驴。”

      梓为低着头。

      卫卫笑着将头靠过来:“你给我说好话,我就给你说好话,怎么样?”

      梓为道:“我大哥不喜欢你,我说好话也没用。”

      卫卫跳起来:“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我?你不过是个小孩子!他不喜欢我喜欢谁?喜欢你?”

      梓为闷闷地:“他现在根本连话都不同我说了。”

      卫卫骂:“活该!我也觉得同你说话不如听驴叫!”然后走了。

      高二的上半学期,梓为在班里考了三十多名,梓行看到他放在桌上的成绩单,拿起来,看了一会儿,梓行什么也没说,只冷冷看他一眼。梓为的冷汗自额头上冒出来,他喃喃道:“我以后会考好一点。”梓行问:“这次呢?是不是你又觉得我需要借口?”梓为低下头,这是真的有时人的嘴巴会更能伤人,一张一合的嘴发出声音来能让人心痛如裂。

      梓为对方成说:“他现在才真正残忍,他这样才真正残忍。他那种眼神,你见过吗?冷淡、不关心、漠然、看不起我!!”方成回答:“见过,天天都能见到。”梓为愣了半天:“天天见?谁?谁会这样对你?”方成瞪他一眼:“梓为,你是碗豆公主吧?”梓为不敢再出声,以前,梓行从未这样对待过他,别人更不敢如此,所以他脸皮嫩,受不了。这也是他不肯离开夏梓行到别处去的原因。原来在别人家里都有这样冰冷的白眼,白眼是最可怕的东西,人们做的许多事,只是为了不召至白眼,亲人的白眼更加可怕。

      梓为在家里不高兴,到外面去玩,一天玩了个通宵,第二天早上十点才回家,干脆逃课睡觉。一开门,夏梓行坐在对门的沙发上,正瞪着眼等他。梓为站在那儿,眨眼睛。梓行问:“玩了一夜,是不是该同我说一声?”梓为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走过去:“大哥。”梓行不轻不重地给他一个耳光,骂他:“混蛋。”梓为捂着脸笑,梓行也笑了,真的,他本来不是打算狠狠打烂他的脸吗?怎么变成笑了呢?因为梓为笑了吧?梓为不怕他,梓为只觉得过意不去,他喜欢梓为这样,不愿让梓为用惊惧的眼睛看他。他骂梓为:“去洗洗,身上臭得!”然后电话响了,梓为听见梓行背过身去说:“啊,他回来了。”:“没事了。”:“是,我得睡一会儿,晚点过去。”梓行放下电话转过身看见梓为在他身后看着他,他扬扬眉,梓为走过来:“大哥,你等我?”梓行不语,梓为问:“你一直等我?”梓行微笑。梓为低下头:“大哥,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梓行道:“去吧,谁等你,我也是早上才回来,别惹我,睡眠不足的人很容易发火。”

      梓行洗澡,梓为在外面洗脸,梓行骂:“关小点水,你想烫死我!”梓为故意开大水,梓行一边骂,一边从浴帘里,将喷头扔过去,梓为哇地叫一声,一头一脸的热水,立刻拉开帘子向里扬凉水,梓行一边笑骂,一边同他对打,结果两个人一起打着喷嚏出来,都受了凉,当夜,一起感冒流鼻涕。

      梓行想起来就好笑,他自小象大人,没想到真成了大人反而胡闹起来,梓为一边流鼻涕一边抱怨:“哪有这样的哥哥,我的毛衣全完蛋了。”

      然后,梓行不再对梓为冷着脸,梓为想,这有点象江湖上的“相逢一笑泯恩仇”吧?要是所有的事都可以一笑置之度外多好。

      卫卫的电话梓行通常不接,所以卫卫有什么要求,会找上门去,她同梓为说,梓为会转告。梓为觉得她可怜,因为有的时候人是要讲门户的,梓行虽然也没上过学,但奇怪的是他就是遗传了父母的气质,眼光品味分明就是半暴发半小知识分子那一路,喜欢名贵衣饰,又要低调一点,以示并非暴发户没有品味。而卫卫很可怜,正巧不是他的对象。

      比如那次,梓行本要带她出去,她却穿了一条奇怪的裙子,白的倒是白的,但是半透明,两条吊带颤微微地,开衩直开到大腿根,内裤偏穿的红色,梓为一看就知道不妥,果然听梓行一声:“回去换了!”卫卫委屈万状,半晌在屋里不出来,梓行早自己走了。梓为敲门:“卫卫。”卫卫道:“我就这样,要就要,不要拉倒!”梓为笑:“是我。”卫卫换了身红色皮装,绿色的短裤,粉红色毛衣,她象孩子般喜欢鲜艳的颜色,没什么不对,但是不对梓行的口味。梓为道:“这不是满好吗,不过今天挺冷的,穿条长裤吧。”卫卫又换了条白色长裤出来,梓为赞:“靓妞。”卫卫这才破啼为笑。

      ☆☆☆浣纱于2004-11-02 07:43:44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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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梓为正在洗澡,卫卫来了,她不知从哪拿来的钥匙,打开门,听见浴室里水声花花,梓为在大声唱歌,觉得好笑,顽皮劲上来,恶作剧地打开门,把头伸进去,梓为先是大叫一声,几乎没一个跟头摔在地上,然后双手捂住身子,大叫:“别进来!”卫卫哈哈大笑,反而站了进来,梓为脸涨得通红:“你快出去!不要脸!”卫卫一下跳过去:“我偏不出去,我偏进来!”梓为可不是很小的那种小男孩儿了,他身上男人那部分立刻起来致敬了。梓为红着脸被卫卫的手指从脸颊滑下来,滑到他胸前,滑下去,好了,他已经曝光了。夏梓为从来不是圣人,这次也不是。现在该卫卫了,卫卫的吊带小裙简直诲淫诲盗,手随便撩到哪里都是无限风光。

      梓行那一天偏偏很早就回来,本来嘛,是卫卫要找他,只不过这一次他准时了一点。进了门,梓行家的大门质量太好,加上里面两个人的声音也实在不小,竟没人发觉,梓行站在门口正脱鞋子,听见浴室里手掌拍打□□的声音和卫卫清脆的笑声:“啊哟啊哟,哈哈,受不了了,要死了,不行了,哈哈哈。”梓行站着听了一会儿,他的脸色变成一种奇怪的淡青色。还有梓为的声音:“嘘嘘!小点声!”卫卫笑:“你怕你大哥吗?他回来看见会怎么样?把你撕成碎片?你已经把我撕成碎片了。”梓行穿上拖鞋回他的书房。

      两个人喘着气,卫卫笑着从浴室出来,身上半湿着,她倒在沙发里:“累死了,你比你大哥还厉害。”梓为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说:“你走吧,我大哥快回来了。”卫卫笑:“怕什么,他有什么……?”一句话没说完她已经跳起来:“梓为、梓为!”她手的方向,梓为看见梓行的风衣和鞋子。梓为的头发“唰”地一下根根竖立,他闭了一下眼睛,完了,惨了。他希望自己是眼花了,他希望事情没有发生过,他想甚至让他从来没出生过也行。卫卫已经抓起自己的鞋子,连穿都不穿,赤脚就跑:“我走了,再见!”开门的声音已经让梓行听见,他出来了,梓为站在那儿,只穿一个短裤,在梓行的目光下无地自容,而且,无处可逃。

      梓行问:“有意思吗?”梓为的头变得很大,他好象已经没什么反应了,脑袋里面空空的只是“嗡嗡”地响。梓行问:“记得这个女人是谁吧?”梓行温和得近于讽刺地说:“她是我的女人!”梓为垂下头:“我的错,怎样都行!”梓行打电话:“老李,去帮卫卫搬家,对,她从今天起不在那儿住了,她会自己找地方住。”梓为抬头:“大哥!她没地方去!你别这样,她只是淘气,她不是有心的,她只想开个玩笑,全是我的错!”整个电话机向梓为飞过来,梓为被打得站立不稳,电话在地上摔得裂开,梓为的额头也淌下血来。梓为已经眼里含泪,他即痛又怕,不知如何是好。

      半晌,梓为跪下。

      他说:“全是我的错!”梓行说:“你再说一遍,这件事与卫卫无关,全是你的错!”梓为含着泪,张了几次嘴,他不敢说。拍拍胸膛说:“全包在我身上,找我好了。”那样,夏梓行会怎么样?打断他的腿将他赶出去?或者,夏梓行敢不敢杀人?夏梓行的眼睛慢慢看过来的时候,梓为觉得他是敢杀人的。梓为怕,单是被赶走就已经令他怕,他不能离开这个地方,他不会,不能,不愿在别处生存。

      如果责任全由他来承当,他承当得了吗?他想为卫卫求情,又不敢,左右为难,流下泪来。

      梓行原谅他了,虽然他从不肯白放过别人对他的冒犯,但在心里,他原谅了梓为,这个半大的少年怕得脸色惨白,全身发抖,但是还在为别人求情,不肯推脱自己的过错。梓为顽皮得不象样子,但是梓为有个好处,他从不说谎,至少,梓为从不对自己尊重的人说谎,明知会付出相当大的代价,他依旧会对梓行说实话。梓行想,如果我有个亲弟弟象梓为,象梓为一半就好了。

      梓行微笑:“出了这样的事我还不赶她走,我不成了这一片儿最大的笑话了吗!”梓行慢慢点上一支烟,他很少吸烟,他说:“你准备好接受你的处罚了吗?”梓为闭上眼,全身都在发抖,:“是的,”他想:“准备好了,什么都行,我准备接受。”一定是年纪大了,最近他不住地做错事,冒犯老大的尊严,他为上一次的事还心中不安,夏梓行不打骂他,只是不原谅他,他心中只有更加不安,今天梓行问他准备好接受处罚了吗,他怕到发抖,但是,他等着,他情愿接受。梓行想:“这个孩子再没有别的出路了吗?”有,但是如果梓为坚持他这种性子,结果只会比这更惨。比如,让他回家,他就呆不下去。

      梓为被扭住手臂按在地上,然后他感受到手臂一热,一下刺痛,然后是“兹兹”声,他痛得“嗷”地一声,挣开,回身惊恐地瞪着梓行,然后看手臂上一个焦黑的圆点,梓行吸烟,他用烟蒂烫他,梓为颤抖,梓行说:“趴在地上,双手放在脑后。”梓为怕,但他慢慢回过身,照作。

      他的手臂腋下后背,钻心的痛,空气中有一股烧焦羽毛的味道,皮肤被烧得“滋滋”作响,梓为痛得忍无可忍,全身都因用力忍痛而紧绷,双手在脑后扭曲在一起,他的额头用力抵着地,他疼痛难忍且不能哀求。一次又一次,梓为以为自己无法再忍受了,但他还是忍耐

      不知过了多久,卫卫找上门来,怒叫:“夏梓行!你凭什么赶我走!全是你弟弟干出的好事,你怎么能怪我!”她看见昏迷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梓为,倒吸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梓行冷冷地:“梓为也是这么说的,所以你还活着。”卫卫已经后背挨墙,她问:“你把他怎么了?”梓行坐下:“他做错事,受到惩罚。”屋里皮肉焦糊的味道原来是梓为身上的!卫卫看见梓为身上密密麻麻黑色的圆洞,都是焦烂的皮肉,她吓得牙齿打颤:“你!你!”然后她哭了,她慢慢过去抱起梓为:“梓为,梓为,你醒醒!你别吓我!”她的泪水大颗大颗流下来,好象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样,一滴一滴落在梓为脸上,梓为呻吟一声,醒了过来,见到卫卫,立刻瞪大眼睛:“卫卫!”他要挣开,卫卫痛哭:“你真傻!你这个笨蛋!你……”卫卫哭:“他洗澡时,我进去逗他,我只是好玩,但他也是个男人,要是你,你能忍住吗?你为什么这样打他!”梓为满面通红:“住口!卫卫!住口!”

      梓行淡淡地:“不是他就是你。我还以为你是来多谢我没把你剁碎了,扔到养鱼池喂鱼!你还不滚?”卫卫怕了,她一向觉得梓行对兄弟好,但还下这样的毒手,她怕了。夏梓行一向说到做到,连她的那些卖药的朋友也不敢得罪梓行,卫卫站起来:“你又不爱我,全当放生,何必发脾气。”梓行道:“你还不配让我动气,但别让我不耐烦。”卫卫道:“不是梓为的错,别再打他。”她走了。

      梓为问:“你让她上哪去?她没地方好去。”梓行道:“没遇到我之前,她也活着。”梓为道:“你要她象过去一样。”梓行道:“这种人也不会走别的路。”梓为还要说,梓行道:“一定是不够痛,要是连嘴巴都被打肿就安静多了。”梓为知道大人不高兴,只得闭嘴。

      梓为问:“那么,你原谅我了吗?”梓行没说话。梓为问:“大哥,不赶我走?”梓行回过身:“你这种脾气,走到哪去?”自己的兄弟又是另一种说法。梓为低下头:“大哥,对不起你。”梓行道:“一个妓女,算什么。”

      卫卫的世界阴黑烂肿。太年轻太任性,仿似注定沉沦。

      来,让我们看看夏梓为的光明世界。

      黄萱打电话:“我同方成去看看你好不好?”梓为道:“不,不用,你别来,不用!”黄萱沉默一会儿:“有什么不方便吗?”梓为窘住,然后说:“我大哥……”黄萱笑:“呵,原来你还怕你大哥,我以为你不怕任何人呢。”梓为不再开口,黄萱说:“我们等你大哥不在家时去好吗?”梓为道:“不,我没什么事,家里乱,你别来!”

      放下电话,黄萱想起夏梓为的大哥,她是见过那个男人的,当时她还小,是个高中生,那男人有一张沉默的面孔,却有一双凶恶的眼睛,那双眼睛象一只豹子,凶狠嗜血,却有带点疲惫与厌倦,他漫不经心地看人,别人却能从那双漫不经心的眼睛里看到血光。

      黄萱不知用什么法子劝动方成带她去,方成自嘲:“我冒着被梓为揍,同梓为绝交的危险。”黄萱笑,一个漂亮女孩子想要做什么事,好象总是比较容易做成。

      方成在楼下按对讲器,一个女人的声音:“谁?”方成报上名,一边对黄萱说:“没准是梓为另有女友,怕你们撞上!”黄萱笑:“我也不是单个呀。”方成忽然脸红了,黄萱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原来方成这么老实(或者是心里有点不老实?)。门开了,梓为坐在床上,见到方成就骂:“我就他妈知道,你受不住人家三句半好话,就把我出卖了!”方成笑:“我对付不了这个女人,可幸我不用后半生对着她。”

      梓为一时语塞,笑着看黄萱一眼,两人都无话,梓为道:“张姐,麻烦你倒点水给他们。”方成道:“没这么夸张吧?梓为你下半生都要躺在床上了吧?”梓为笑:“狗嘴。”黄萱坐在床边:“你哪受了伤,让我看看。”梓为红着脸,:“没有哪,扭了一下脚。”黄萱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怎么伤的?”梓为道:“不小心摔了一跤。”方成冷笑道:“从我初中认识这个人,这个人受了伤就只会说‘不小心摔了一跤’,一直说了五六年。”黄萱笑:“你真客气,这么热天,在家还穿衬衫。”她说:“过来。”梓为有点紧张:“什么?”黄萱笑:“扣子扣错了,我帮你扣上。”梓为不但没过来,反而缩回去:“不,不用,我自己来。”黄萱诧异了,是她太冒失了吗?一个女孩子太过热情主动了吗?她觉得难堪了。方成也觉得不对,凭他的经验,梓为又挨打了。梓为转过身去系扣子,他一直看着,没见到什么,方成忍不住,一把拉开他的衣衫:“你捣什么鬼!梓为,你不是又挨打了吧?”梓为的衬衫上沾着紫色的药水,方成说:“这是什么?”他掰开梓为的手,梓为难堪至极,喃喃道:“方成,我没你这样的朋友!”方成已“哦”了一声捂住嘴,他心痛无比,而且胃部扭紧翻腾,那伤口!

      良久,黄萱道:“梓为,把衣服脱下来吧,别沾到伤处。”她帮梓为慢慢脱下衣裳并取冰块给梓为冷敷,这女子胆大冷静,也还有许多优点,可以发掘。方成呆了许久才道:“又是夏梓行!”黄萱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她知道是那个人,那个有一双冷冷的凶狠的双眼的男人,那男人看她时,眼里一丝嘲笑,她做噩梦时会记得那双眼睛。只听梓为道:“是我的错!”方成大怒:“是,每一次都是你的错,你走路不小心踩到蚂蚁,罪该万死!你至少可以离开他!你为什么不离开 ?你为什么允许他这样对待你!你就这么贪恋他给的好日子?这屋子,这吃的穿的,值得你付的代价吗?值得吗?”梓为声音也有点高:“方成!这是我的事!”方成大声:“我知道这是你的事,我不过看了恶心!”梓为大声:“够了!”只听黄萱静静地:“方成,梓为尊重他大哥,一定有他的理由!”方成住了口,却再也开口不得,他扭开头去。梓为道:“这次,真的是我的错,我活该!”方成慢慢说:“哪次,你不是这样说。”他声音有点怪,梓为与黄萱都明白了,这个男生受了很大的刺激,他不是生梓为的气,是无法控制自己,哭了。

      沉默,都没有话,方成过了一会儿说:“要是我,杀头的罪名我也招了。打得这样,这次又是为了什么?”梓为不说。

      开门声,夏梓行回来了。见到屋里这么多人倒有点吃惊:“梓为,你同学?”梓为忙道:“他们路过来看看,马上就走。”梓行笑:“你们要走吗?方成,不再坐坐?梓为一个人呆在家里怪闷的,你常来陪陪他。”方成道:“你怕他闷,下次打死他就是了。”梓行愣了愣,然后明白了,他微微一笑:“我尽力。”黄萱已经到门口准备走了,听见这话回过身来,在别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动手,“啪”的一声,夏梓行挨了一记耳光。夏梓行呆了,他眨眨眼睛,然后伸手抓住黄萱的手腕,笑:“我刚刚好象被人打了一记耳光!”梓为立刻跳下床来,直扑过去,他双脚都是血泡,地板上立时沾满血印,走到一半,他已经痛倒在地,只是哀叫:“大哥,大哥!别伤她,是我不好,我没告诉他们是我做错事。大哥,你放他们走,是我的错。”方成也吓呆了,他刚刚已经后悔自己说话不当,怕梓为吃苦头,没想到黄萱如此大胆,他立刻拦在黄萱身前:“大哥,你原谅她,你打我好了!”黄萱轻轻拨开方成,站到梓行面前:“对,我打了你。夏梓为那样尊重你,我以为你真的是一个爱护兄弟的好大哥,你却伤害他,打他,伤他的自尊,象你这样的大哥,自以为出钱供兄弟读书生活,就是大恩人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你不配梓为叫你大哥,你不配他对你的尊重!我打了你,有什么了不起,你也可以打还我,但是我看不起你!我不怕你!”梓为哀求:“黄萱,求你收回你的话!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黄萱道:“我知道他在嘲笑你!”梓行看着这倔强的女子忍不住发出一阵大笑声,然后放手,他问:“我们见过?”黄萱道:“我们见过。”梓行道:“你叫黄萱。”黄萱沉默不语,梓行道:“你确实有胆量,你说的对,我不该嘲笑梓为。”方成知道事情过去了,松口气道:“对不起,夏大哥,我们这就告辞。”梓行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你总站在梓为那边是不是?你这样的朋友倒也难得。”方成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梓行摸摸自己的脸:“现在告诉你也没有用。”黄萱问:“梓为非常尊重你,你这样对他,有足够的理由吗?”梓行看了她半天,这个女子,明眸皓齿,端正大方,而且她有一点江湖气,卫卫是跑江湖的,但卫卫是个小女人,这个女子,明明是好女孩儿,却有一种豪气,梓行不由得回答她:“有。”梓为低下头,黄萱看见梓为低下头,她说:“我相信你,我相信梓为的判断,所以,我相信你有足够的理由。”黄萱又问:“那么,你是不是也有足够的理由原谅他?”梓行叹口气:“有。”他的声音里有一点悲凉。黄萱点点头:“大哥,我们先告辞了。”

      梓为见他们走,一头的汗这才松口气,要命,这种专门代他惹事的朋友。梓行笑笑:“要命的女朋友。”梓为脸红。梓行过去抱他起来,梓为问:“大哥,你有足够的理由原谅我吗?”梓行笑:“为了你那可爱的女朋友。”梓为松口气:“你原谅我了,上次的事也原谅我了?”梓行将他扔到床上:“梓为你长大了,没有小时候可爱了,从你上了高中,就不住地给我惹事生非,你越来越讨人嫌。”梓为笑道:“大哥你答应让我一直住下去的。”梓行吃惊:“我说过这话?你给我下蛊了?”梓为笑:“后悔啊?已经晚了,大丈夫一言九鼎。”梓行侧过耳朵来:“说什么?我听不懂。”笑,面孔上还隐隐有一个纤细的指印呢。

      梓为一向在黄萱楼下等,等她一起去上学。

      黄萱问:“梓为,你还坚持你大哥对你很好?”梓为问:“你想知道那天发生什么事吗?”黄萱问:“你想告诉我吗?”梓为道:“我不想。”黄萱低一会儿头:“我不该这样好奇,但是我想知道。”梓为道:“我做了一件非常不该做的事,对不起我大哥,而且会令你看不起我。”黄萱问:“我?”梓为道:“那天我正在洗澡,我大哥的女朋友来了,她,她——闯进浴室。”梓为低下头,黄萱震惊地:“你是说——?”梓为无地自容:“我大哥正好回家。”黄萱沉默了。梓为道:“大哥对我已算仁厚,他本可以让我流落街头。”黄萱声音微弱:“那么,那个女人呢?”梓为道:“大哥叫她走路。”黄萱问:“你呢?你怎么对她?”梓为沉默一会儿:“我帮不到她。”黄萱问:“你爱她吗?”梓为苦涩地:“不,不是因为爱。男人有时候不是因为爱。”黄萱低下头。梓为说:“对不起。”故做大方黄萱做不到。祈求原谅,梓为做不到。

      方成不明白:“黄萱不同你一起走了?”梓为耸耸肩。方成问:“怎么了?”梓为道:“我说了实话。”方成瞪着他:“你是说你告诉她你为什么挨了打?”梓为点点头。方成问:“你喜欢黄萱是不是?”梓为点头。方成问:“那么为什么要做让她伤心,让她离开你,然后令你自己伤心的事呢?”梓为用一双无辜坦白的眼睛看着方成:“应该说谎吗?”方成道:“你有没有告诉过她你上厕所用几张手纸?要是没有,那么别的肮脏的事也不用说。”梓为哽住:“方成,你真龌龊。”方成道:“法律都说你有隐私权。”梓为道:“但是她问。我问她想不想知道,她说她想知道。”方成道:“她并不知道她想知道的是什么。她要是知道,我肯定她不会问。”梓为无奈地扬扬眉:“我已经说了。”方成动了动嘴巴,梓为从他的口形上看出来那是“白痴”两个字。梓为已不复当年的豪情,只苦笑一声,没有动气。年纪越大越知道,这个世界上最有用的是头脑,象方成,做什么事都占尽便宜,梓为不是他对手。

      黄萱再走到那个地方去,她才知道也只有几个同学一起来,她自己真的不敢到这里来。刚一进来已经有几个人过来搭腔。她急急走到吧台前:“我找夏梓行。”吧台的伙计吃了一惊,立刻向同伴低语,并将那几只□□请走,片刻老李出来:“哪位小姐要找老板?”黄萱沉静地站在那儿,老李微笑:“小姐贵姓?”黄萱道:“我叫黄萱。要是你们老板不见我,麻烦您送我出去。”老李微笑:“黄小姐进来等,要是老板抽不出时间,黄小姐可以从后面走。”黄萱道:“多谢。”

      坐不过五分钟,夏梓行进来。那样年轻英俊的男人,有一双豹子般的眼睛,阴沉、凶狠。黄萱垂下头,夏梓行坐到黄萱对面,静静不语,猫科动物特有的沉默与阴郁,是百兽之王,却总懒懒地不快乐地惹人怜爱,但你绝不敢上前去摸摸他的头。

      黄萱摸摸手腕,那上面有夏梓行的五个指印,一点不夸张,几乎连指纹都印上去了,是黑青色的,清清楚楚。

      黄萱问梓行:“梓为说的是真的吗?”梓行点头:“是。”

      黄萱眼圈有点红,她又低下头。

      梓行忍不住笑了:“这件事让你这样伤神吗?”

      黄萱忍不住抱怨:“事情不发生在你身上,所以你不知道痛。”

      梓行道:“对,我不知道心痛是怎么回事,我只知道皮焦肉烂是真的痛。”

      黄萱回想起梓为身上的伤口,她的心痛与心酸一起都涌上心头,她说:“你做得那样残忍。”

      梓行笑道:“不,我不如你,我已经原谅他了,你还没有。”

      黄萱问:“你现在原谅他了?”

      梓行点头:“是。”

      黄萱问:“为什么?”

      梓行道:“不是他的错,那女人是个婊子。”

      黄萱看着梓行:“你相信你的兄弟?”

      梓行道:“当然。”

      黄萱沉默着,梓行微微向前探身:“你爱梓为?对吗?”

      黄萱点头。梓行说:“那么,忘了这件事,这不过是件小事,不能要求人人做圣人,你只是没遇到考验。”

      黄萱抬起眼来看面前的这个人,这个人,为他兄弟说情呢。不是他更该愤怒怨恨吗?但是没有,夏梓行根本不将卫卫放在心上。

      黄萱说:“夏先生,你对那个女子一点感情也没有是吗?”

      夏梓行慢慢靠到椅背上,微微笑着:“你说对了。”

      黄萱道:“但是——”

      梓行挥挥手:“你不会明白。”黄萱道:“我明白,爱对你不重要。”

      梓行笑:“不,不是那样的。”

      黄萱迷惑地:“不是吗?”

      梓行道:“我们要讨论我的问题吗?”

      黄萱脸红:“梓为不是我想象的样子。”

      梓行问:“你以为他是什么样?”

      黄萱困惑地想了一会儿:“他们说他很坏,但是他同我在一起,从来没有任何恶习,他连烟都有不抽,我想,是别人看错了他,他是个好人,我从没见过比他更好的人,但是,但,他会做出别人不会做的事,他也不该那样对待你,还有你的、你的女朋友,我应该原谅这种事吗?”

      梓行微笑:“他不吸烟不代表他是个好人,他做的错事也不代表他是个坏人,一个人不能用一件事来评价是不是?如果他对你够好,他已经算是好人,不能要求太高,你说是不是?”

      黄萱沉默一会儿:“难怪他那样尊重你。”

      梓行说:“梓为不会对他喜欢的人说谎,他也许会做错事,但他不会欺骗你。”

      黄萱起身:“我告辞了。”梓行叫人:“老李,替我送这位小姐走。”

      梓为又到黄萱楼下等,黄萱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她在前面走,梓为跟着。一整天两人没有对话,但梓为总是跟着她。

      放学,走到家门口,梓为伸手握住黄萱的手,无语地握紧。黄萱为他眼中的不舍和痛楚感动,终于说:“你不该告诉我。”

      梓为苦涩地笑:“有时我是很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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