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心》更漏寒

1、第 1 章

　　如果你上过一个BBS，是否看到过这样一则寻物启事？
　　XX年XX月XX日，我丢失了一件旧衬衫，如果你知道，请告诉我它在哪里。因为上面有我的味道，拿它的人，也拿走了我的心。
　　那里，是我和她相识的地方。

　　她说，问心不问迹的人最易诛心。
　　这句话，每当争吵过后重归于好的时候，她都会说一遍。我以为是这女人矫情，平常会写几句煽情句子，就非得把生活中朴实的情感用丝线绣出华丽的辞藻。
　　只是后来，我才知道，这句话，便是我与她爱情的全部。
　　她是那种略微有些清淡和中性的女子。初见她时，总觉得有些模糊不明的崇意。她身上具备介于男和女之间的质感，你能捕捉到，就是形容不清。
　　皮肤很白，身体过于单薄，睫毛很长很长。胳膊肘和膝盖带着划伤的细小血痕，很是性感。是的，当时，她给我的，就是这种感觉——独特，致命。
　　相爱之后，她喜欢与我拥抱。我被抱得烦了，发出抗议，她却依然皱着眉头更抱紧我，大有死不放手的耍赖气势。
　　她说，消除距离的最好方式是拥抱。

　　无论外表如何沉默寡言，在我俩独处时，她就是个顽皮的孩子。也许，是爱情让她变成孩子。她享受自己忙碌和奔走的脚步声，喜欢用这种方式惊动每一个寻常早晨。喜欢在我的荷包蛋上撒上厚厚一层焦糖，喜欢把核桃仁吃得满身都是，喜欢在棉花被里心满意足地微笑。
　　爱情也使她的心更敏感和脆弱。时常会担心我爱不爱她，会不会厌倦，为此她翻来覆去考验、并用一种令彼此身心俱疲的方式印证爱情是否清晰如昨。
　　于是，我俩陷入周而复始的争吵，甚至，她会短暂的逃开。安全感的需求因为保持一段距离得以舒缓。敏感可爱得要命。

　　她对气味十足偏执。
　　她说，身可叛，心可叛，但气味不会。
　　它忠诚地记录着你的一切细节。对方的气味是印证自我的参照。气味是遗忘的证据。
　　你会慢慢发现，她对气味的偏执总是伴着她的寂寥。在等不回我的深夜，独自嗅闻自己手指的气味。
　　会认真地用薄荷味香皂涂满我全身。清新，薄凉的气息令她安心入睡。
　　我知道，这是她为我设计的味道，如同在我身上烙上的印。

　　她说，问心不问迹，明知结果是离别，但现在，我依然选择忠于我的心，哪怕相守只是短暂。
　　那天，她一身酒气，醉醺醺入睡。半夜，模模糊糊中看见她弓起身子哭泣。
　　我心疼地抱住她，她回望我，疏离，冰冷。如一株洁白梨花，碾入尘土。
　　她点燃一根烟，僵着面孔，手指在微微发抖。
　　她找过我了，她说。
　　我的心徒然一抖，但是，无论我如何追问，她都不发一言，盯着天花板出神。
　　后半夜实在支撑不住，我混沌睡去，再醒来时，她已经走了，只带了一件我的旧衬衫，再也没回来。
　　我如同一只被悲恸刺激了伤口的野兽，发疯寻找，却遍寻不到。
　　诛心之痛，不是血肉撕裂，经脉纠结，而是魂飞散兮，干燥如空壳。如果分娩是肉身的至痛，那么诛心便是灵魂的劫数。

　　直至现在，我依然习惯守在BBS上，发着一条又一条的寻物启事。
　　我想，她终有一天会看到。
　　她说，问心不问迹的人最易诛心。
　　我会对她说，我也是。

　　<谨以此文纪念那次精神出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