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锁传奇》蓝熙和

4、第三章

　　“我如何敢欺负这丫头……”

　　楚觉咕哝著慢慢走近行礼。我眯著眼，靠著何聊生的肩膀斜睨著他……这个楚觉，一直都不像个下人。每每他来看我，何聊生也会跟著过来，没有旁人的时候，这两个人互动起来根本就没有上下尊卑的样子。通常情况下……

　　“芸娘，你下去吧。”

　　──何聊生照旧开了口。果然，每回过来看我都是打著幌子罢了！这两个人……借著看我名义到底搞什麽鬼？

　　奶娘行过礼後离开了。半跪在地上的楚觉顿时一跃而起，三两下欺近何聊生，伸爪子过来──啪地一声拍上我的脸。

　　……当然他没用什麽大力……只是，无缘无故就打我……他吃撑了？
　　我扁嘴大哭。何聊生用力瞪了楚觉一眼，皱眉：“你有完没完！跟孩子计较做什麽！……”

　　楚觉不说话，只是将手臂张开，然後轻轻环住了何聊生的肩。

　　再哭大声点……我快要被这两个人给夹成肉饼了！！

　　※※※

　　我蹲在地上慢慢用树枝拨弄著附近的蚂蚁……可怜我一个不足两岁的小孩子，站也站不稳却不能躺著，有房间也回不了……头顶上的太阳很大，被烤到昏昏的状态真是无力……

　　轻轻咬著下唇，何聊生和楚觉还在我的房间里？……搞得我一点也不敢回去！这两个人脸皮还真厚，躲在我房间里胡混了大概一两个时辰了吧……也不怕教坏小孩子！

　　没想到原来这两个人竟然是这样的关系……虽然在前世我也听说过同志，但眼见为实的感觉还真是不一样……不过，他们这样子，那汝阳王王妃怎麽办？我摸著下巴开始乱操心。

　　百无聊赖之下，也只有继续数蚂蚁玩……也不晓得在这里把风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谁？”

　　诶？在问我？糟糕，不会有人来了吧？

　　我抬头，矮小的树丛後面，隐约可以看见一角淡蓝色的衫子。
　　站起身，那身淡蓝也很快从树丛後面转出，原来是个七八岁的小鬼！……见他一脸趾高气扬的样子，身上的衫子仔细看，似乎是上好的绢丝制成……嘎，该不会是何聊生的罢？都有小子了又为什麽要收养我？

　　“你是哪里来的丫头？”
　　小鬼见我不说话，张嘴继续问：“我怎麽从来没见过你？”

　　我懒得理他。小鬼心里满是好奇跟不屑，还有那麽一点点厌恶的情绪……切，八成是看著我玩蚂蚁玩到浑身脏兮兮的样子……
　　我盯著他的脸……唔，果然越看越像何聊生！而且，这小子根本就用不著我来读他的心，他什麽想法都写在脸上！

　　“你聋了麽！”
　　小鬼果然就是小鬼……从来都没人跟我一样对他不理不睬罢？不过，像我这样年纪的孩子应该只会发几个简单的单字吧……

　　来到这个世界以後我根本不敢表现得太与常人不同。况且大多数情况下，我根本没有开口说话的必要……读心的能力很好用，我也一直在刻意训练著自己。想起刚刚被弄到王府的时候那些木头一般的护卫，我强烈感觉到自己的能力还不够强……不然，我怎麽会完全感受不到他们的心思？
　　只是这样寡言少语，天天随著奶娘的步伐遇见各种各样的人，然後读取他们的心思，每时每刻我的耳朵都无可避免地陷入嘈杂之中……我也不知道我这样下去，究竟有没有一点成就出来……被下人议论成笨蛋或者哑巴的话，倒是收了很多！

　　“喂！你是不是真的听不见啊！为什麽不说话！”

　　啊啊……小鬼真是吵死人了……而且他似乎耐力也很好！烦不胜烦下，我转过脸就此准备闪人。

　　“不许走！”
　　一只冰冷的手猛地伸长了抓紧我，那小鬼似乎动了真火：“你到底是什麽人？回答我！”

　　手指紧紧收缩著，凭我现在的力气，我根本就挣脱不了……这小鬼将我拉进怀里，然後硬生生掰过我的头，一双冒著小小火苗的眼迫著我的，他的声音一字一顿──

　　“我是何蕤烟！我是这里的小王爷！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说！你叫什麽名字！”

　　阿诺诺……这个时候我是不是该哭一哭，让这小鬼知道自己在“以大欺小”？虽然事实上我比他大很多……

　　为了低调而低调。嗯，我可以自己这麽安慰自己算了。
　　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後我有的是机会好好欺负我这个名义上的“哥哥”！

　　还没张嘴哭出来，背後突然传来何聊生明显疲惫了好几分的声音：“烟儿你在做什麽？”

　　好了，正主儿来了，我当然该多配合配合……张开嘴，尽全力哭，我开始挣扎，将鼻涕眼泪抹上眼前的小鬼身上……哼，竟敢抓我抓得这麽痛！何聊生你要是护著自家的儿子，我以後就再也不对你撒娇了！

　　我一哭，那小鬼顿时慌了神。何聊生的声音又传过来，这时已是多带了几分严厉：“烟儿，你对囡囡做什麽了？”

　　“父……父王……”

　　小鬼抓著我也不是放了我也不是（他一松手我就故意往他身上倒，顺便蹭脏他的衣服，所以他只有抓紧我好保持距离），不一会，小小的一张脸开始慢慢发红，跟著开口的时候也越来越结巴：“我没……没做……呃……”

　　何聊生这个时候已经走近了我们，他一伸手，我赶紧张开胳膊往他身上扑，顺便哭得更响（这个时候也没忘记口里含含糊糊著什麽），嗯，所谓现世报！臭小子……看来不用我动手了。看何聊生的样子，似乎对他的儿子很严格嘛……缩进何聊生怀里，我坏心地扯了个笑容。

　　※※※

　　其实，我相当满足於混吃混喝的日子。我有想过以後我该如何，但照眼下的情况来看，也不过是慢慢长大，等我再次满了十五岁（或者该说我实际上是满了三十岁？有些不寒而栗啊），大概便会被何聊生嫁给什麽朝中大官一类的人吧……我不是不好奇何聊生为什麽要收养我，但经历一次死亡之後，我再也不想让自己有一点活得很累的可能……若是真要纠结这些玩意儿，那我岂不算自己给自己招烦恼了不是？

　　好罢，总之我很希望自己就这麽胸无大志这麽碌碌一生。但这个世界似乎没有我想象的那麽简单……

　　满周岁的时候（实际年龄十六岁），何聊生摆了十多桌酒席大宴宾客，我也算头一次在何聊生的同僚与家人面前正式亮相。

　　那个时候我终於见到了汝阳王王妃。说起来，自我被收养开始，我还真的没怎麽见过这个所谓的母妃……那一日，当她出场，抱住我的奶娘悄悄告诉我时，我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盈盈拜下，女子如漆如墨的长发梳成一条大辫，高高挽著，随她的动作，仍有少数发丝滑下肩胛。她的头上插满了珠翠，一身更是明黄叮当；但那些金银俗物却没能让她成为首饰架子，在她那张姣好的面容下，任何装扮也只能愈发衬托出她的天生丽质。

　　简而言之──是美女！绝对的大美女啊~

　　我含著手指轻轻靠著奶娘的肩……明黄颜色的衣裙，仪态万方的阵仗，毕恭毕敬的仆从，以及何聊生客人们一见她後立即站起身的样子……原来，我的母妃正是当今的大长公主！

　　然，当女子几步过去，对著何聊生温言细语时，对方却即刻转了头，一脸不耐。可奇怪的是，那看起来骄傲无比的公主也不见恼，说了两句後，自顾自挽起何聊生的手臂，愈发显得小鸟依人。
　　至於站在何聊生附近服侍的楚觉，见到那公主出场，本来无甚表情的脸色霎时一白，紧接著他倒是完全不顾自己的职责所在，不顾何聊生连连使眼色示意，一意孤行般，扭了头便是匆匆离去！

　　……呵，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