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段琳琅

22、峨眉山

　　不过片刻一道黑影自窗前闪过，魏平安随手将手中茶盅掷出去，只见那黑影脚步一踉跄险险跌倒正撞在门框上。

　　魏平安闲闲开口道：“朋友，不忙走，且进来聊两句。”

　　那黑衣人几经挣扎，终于还是在门边站下冷声问道：“阁下何人？同我地龙门过不去”

　　魏平安不合时宜的笑起来：“你是地龙门的？那请问你们陶门主可来了？”

　　黑衣人朗声答道：“我就是陶云溪，什么指教？”苏清黎被他震的耳朵又痒又痛，忍不住伸手掏掏耳朵，心里暗骂：叫这么大声做什么？生怕人家不知道吗？

　　他会是陶云溪？苏清黎忍不住打量他，那个失踪时只有十六岁少年会是现在这副模样？不光做了坏人，还是个连脸都不敢露的坏人？

　　魏平安更是笑不可抑：“你是陶云溪？陶门主，请问你可记得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魏平安一步步逼近，那自称陶云溪的人显然有些慌张，他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以策安全。
　　苏清黎有些紧张，她怕这个有些狂躁的男人真的是陶云溪。怕的冷汗一层层的冒出来，手脚都冰凉。

　　也就在此时清宁赶来，黑衣人被他俩断了退路，十分懊恼，恨声威胁道：“你们若不让开，后院那些人必死无疑。”

　　清宁给魏平安使个眼色，他便了然，人质已获救。

　　魏平安胜券在握更不将他放在眼底，冷然道：“韩公子留着那些人确实有用，可他们的生死又与我峨嵋有什么关系？”

　　清宁皱下眉，她不爱听师弟的论调，可也没有反驳，只是提起站在远处的苏清黎：“江南剑侠灭门惨案是否也是你们地龙门所为。”

　　陶云溪反问道：“是又如何？”

　　清宁淡淡应道：“既然是，那就请生还者替死去的家人讨个公道吧！”她望向苏清黎：“苏姑娘，你怎么讲？”

　　叫她杀人？苏清黎慌忙摆手：“你们爱怎样处置他都可以，我绝不杀人。”即便这是个连出家人都可以杀人的世界，她还是不能入乡随俗。

　　那陶云溪发出桀桀怪笑之声：“她是谁？”

　　清宁反感的紧皱眉头，唰一声亮出长剑：“苏家唯一的女儿。”

　　陶云溪更是笑的夸张，一步步趋近苏清黎，狼目中散发可怖幽光：“你对他们说你是苏月娘？”
　　他显然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苏清黎吓的连连后退，幸好魏平安闪身挡在她面前，苏清黎只见寒光一闪，他手中的长剑已没入陶云溪咽喉。

　　魏平安撤剑的瞬间，两指一曲运内力隔空弹出，陶云溪的身子便犹如破布飞出，撞上墙壁后轰然瘫倒在地。清宁静默瞧着眼前发生一切，闭下眼已算对亡者最大尊重。

　　魏平安斜一眼地上尸首，鄙夷的骂道：“蠢货，脏了我的剑！”

　　苏清黎却疯了一般扑到那具尸体旁，她想伸手扯开尸体脸上的黑色面纱，可又害怕，一怕死人，二怕他真的是陶云溪。

　　魏平安见她伸着手犹犹豫豫的模样，不禁叹口气，走到她身后命令她让开，用剑尖挑开蒙面的黑纱。

　　苏清黎借门口微光瞧见一张疤痕错综的狰狞面目，大睁双眼死不瞑目。

　　魏平安早已伸手提她后衣领，一把拽至身后，她没有尖叫却紧紧贴在他背后，不住颤抖。清宁忙来她身边安慰：“放心，他已死，你也算大仇得报，原该高兴。”魏平安顺势蹲下身在那尸身上蹭干净长剑。

　　苏清黎深深吸一口气平复心境，她是该高兴，真凶伏诛苏月娘泉下有知也该欣慰，对苏清黎来说喜事一桩，既然他的脸不辨模样，那也许他就不是陶云溪。

　　这本是大团圆结局，神拳门今日除了门主遇害，所余妇孺徒众全体获救，众人哭哭啼啼跪拜韩明月，皆高喊多谢韩盟主再生隆恩，下半生做牛做马亦报不得万一。

　　苏清黎隔着墙都能听到隔壁院子里哭喊声震天，她却没有魏平安师姐弟那样的高风亮节，同样历险救人的却功劳全无：“凭什么叫他武林盟捡了这样大便宜？”

　　魏平安却心知清宁之所以来到前厅相助他，就是为了避开这众人谢恩的场面。

　　魏平安还剑入鞘笑咪咪对着清黎：“市恩望报的小人，施恩不望报才是君子所为。”说完询问清宁：“师姐，这场戏做的可算热闹，咱们再看会儿？还是这就走。”

　　这么多天，苏清黎第一次见到清宁露出真实的笑容：“你我既是后者就该速速离开。”

　　清黎也赞成不告而别，她不是苏月娘她不必对韩明月交代。

　　三个人走在空旷街道上，清宁白衣染血也许是她姿容沉静美丽，衣上血迹看上去竟似花朵点点。苏清黎走的慢了些渐渐落在他们二人身后，回过头去遥遥瞧那门楣上挂着的灯笼，上书神拳二字，在风中摇晃着瞬忽间便熄灭了。

　　天还未亮，远处那一点儿光明就此隐没在黑暗中，苏清黎竟觉寒气沁骨。

　　魏平安低低声线在耳边响起：“你在找什么人？”
　　苏清黎微微一愣，未等她回答，他却接着说下去：“是陶云溪吗？”
　　“胡说，我与他素不相识。”她已不是以前的苏清黎，她懂得做人最重要是要守住秘密，不管是别人的抑或是自己的，她借机将问题扔回去：“你又和那姓陶的有什么仇怨？”

　　魏平安笑着伸个懒腰：“他打算收我入门，小爷我宁死不从。”他不信她，清黎能感觉到。

　　苏清黎白他一眼并不肯信：“那叫什么深仇大恨？”

　　他却装听不到，只抬头望天，遥指明月：“好圆的月亮，看来今日是十五。师姑，你爱瞧十五的月亮还是初一的。”

　　苏清黎抬起脚，狠狠踹向他臀部。

　　结果……，自然是没结果。

　　魏平安大言不惭道：“若被你偷袭得逞，我魏平安即刻隐身江湖不问世事。”苏清黎握拳咒骂他：“你不要落在老娘手里，定叫你后悔。”

　　这世上有句话叫做时移势易！

　　十天后，魏平安便十分想讨那粒后悔药吃吃。

　　慈航掌门人如其名，慈悲心肠胸怀广大，她见了苏清黎一面，只是平静念声佛号便做出安排，随她自己心愿赐名清黎，交由徒弟静远管教归于修真堂。

　　戒律堂首座静玄第一个到来，不由分说拖着清黎去净身检验。

　　峨眉山最出名的便是守宫砂，自峨眉走出去的女弟子们都引以为傲，守宫砂是她们纯洁的标志。

　　清黎瞧着手臂上那个的红色印记，不禁自嘲，人人都说她是妖女，现在可不怕了，再遇指责大可撸起衣袖以正视听。

　　验明正身，静玄扔厚厚一本戒律给清黎：“三日后背熟。”

　　自戒律堂出来，只见魏平安竟然在门外等她。这骄阳似火的夏日，有一个人竟不躲不避的等自己，无论如何她是有些感动的。

　　“你等了多久？”清黎同他说话的口气都温柔许多。

　　“不久，十万个刹那而已。”他的笑容暖融融的，情深意重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真被他迷惑，心跳都快了半拍，他却忽而换另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出来，调侃呆呆望著他的清黎：“怎样？有没有觉得荡气回肠？”

　　清黎顿时羞愧的无地自容，一把年纪仍像个未见过世面的少女一般，对方也并不是帅哥美男，充其量不过是长的略顺眼的老实人面孔罢了，竟然还真会相信。

　　一低头瞧见手中戒律，再抬头时早已平静如常，口气淡然问道：“三天后，静玄师姑要我背出戒律时，我叫她等我十万个刹那。你觉得师姑会不会觉得荡气回肠？”

　　魏平安大笑过后，颇为真挚劝导她：“我劝你珍惜生命。”

　　清黎点头：“我也想这么劝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