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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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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张宜顶着熊猫眼侯在刘振忠办公室外,凛然赴死的模样惹赵昭忍不住问:“干吗呢这是,天没塌呢!”
刘振忠沏完茶换了双布鞋,招呼她进去说:“怎么了?”
“秘书长,和您请示,大成的合作项目能不能换给别的部门做。”
“什么意思?”
刘振忠当是自己听错了,一般这样语气的反问都会让来人心头一惊,重新思寻刚刚说过的话,默默收回。
“因为某些原因我不能再接手与大成的合作项目,还望您允准。”
“啪”得一声,刘振忠宽厚的手掌狠狠拍上桌子,茶杯盖跟着哆哆嗦嗦抖了两下,发出了清脆的响。“你脑袋进水了吧!”刘振忠指着她鼻子骂:“一天不和我作对心里就不舒服是不是?还嫌我烦心事不够多是不是?启动仪式搞完了,通知下发给各高校学生会了,联系人负责人都写得你,眼看跟着要忙活起来,你跑来和我说不干了要换人?”
“对不起秘书长,我实在干不了。”
“干不了辞职!省得天天在这碍眼,出去!”
来单位四年,从实习生端茶倒水打扫办公室收发文件做起,忍辱负重走到部门负责人的位置,张宜挨得骂受得气遭得罪哪是一两句能倒清,如今拂逆了老大,让她说走就走也并非儿戏。毕竟这样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单位多得是人材摩拳擦掌往里挤,少了谁活都一样干。
中午吃饭前,张宜将辞职申请递到刘振忠面前,本来只是说说而已的刘振忠这下倒真被激怒了,挥笔签上大名,将辞职申请拽给张宜说:“走程序吧!”
最坏的结果不过如此,张宜早已料到。
李晶惊讶地看着张宜垂着眼角,紧抿着唇,样子似是要哭出来,又强忍着,伫在办公室的一角收拾文件、打包交接,□□上萧毅传来的调研方案闪了很久都没顾上接收,直到张宜把手头的文字材料转发给她,李晶才想起来回萧毅一句:“张部长离职了。”
这个冲击波蕴藏的巨大能量,远远超出了李晶、张宜、甚至刘振忠可以想象的全部。前后不过半个小时,张宜勉强招呼大家中午吃顿散伙饭的时候,手机响了。几乎同时,刘振忠正在机关食堂里吃着午饭,一通电话被叫去了领导办公室。
机关楼下,范长江把张宜丢进车里,一口气开到了五环外。领导办公室,刘振忠点头哈腰,保证一切按上级意思办。
“什么来头!”刘振忠捋了捋被风吹起的长发盖住一脑门问号的秃顶,回办公室午睡去了。临睡前他找来赵昭说:“下午让张宜来趟我办公室。”
张宜坐在范长江车里,默不作声哭花了脸。范长江轻叹口气,把车停在溪流干涸杂草蔓生的小桥边熄了火,递给她一包纸巾后打开天窗。槐花香气微醺,逐风飘进车里。他侧过身子伸手要去揽她,她陡然绷紧神经猛得一推,自己结结实实撞上车门。
“你这是何苦。”
范长江不再碰她,蹙眉倒在车靠背上。
“男女授受不亲。”张宜用浓重的鼻音说。
“噗。”范长江嘴角一扬:“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谁开玩笑了!”
“没开玩笑你辞什么职!”
“我没想辞职。”
“没想辞职你也走到辞职这一步了!我范长江何德何能,为了不见我,竟让你连工作都可以不要!”
“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更好,蒙在鼓里,恨你一辈子,再见面也不是负担,顶多当你是个跳梁小丑,看看笑话。”
“那就继续当我是跳梁小丑好了,我一点也不介意。”范长江耸耸肩,豁然的样子让张宜说不出的反感,她猛地从椅背上直起腰,喊:“我介意!”
“介意什么?!”
“范长江,我和你闹分手那段时间,你其实已经知道你妈的病情了,是不是?”张宜眼眶里汪着些泪,晶莹闪烁 ,同心思一样透明。她心里的千万个问号其实早有答案,偏偏他,摆出一副大圣人的样子,就是不给这答案划对错。
她赌刘振忠不舍她是个任他使唤的奴才,会答应她不再接手大成项目的要求,输了;她赌大不了辞职,悄无声息地消失,与范长江再无瓜葛,又输了;她赌范长江会将三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一五一十向她娓娓道来,还是输了。
“回去上班,踏实把这个项目做完,合作终止那天,我全都告诉你。”
“回不去了,辞职申请老大已经批了。你现在告诉我,也算我死个明白。”
“好人不长命,坏人且死不了呢,走吧,我送你回去。”范长江说着发动汽车开上了路。
“也好,送我回去,把离职手续办完。”
“嘶”地一脚猛刹,汽车冲下了路基,横梗在荒草丛间。范长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气,冲她吼道:“张宜!不成熟也该有个限度!你那些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赌气胡闹什么时候是个头!想想四年前你费了多大劲才到的这个单位,如今因为已经不在的人,过去的事,说辞就辞,说不干就不干,你发得什么疯!”
见她紧咬下唇强忍着泪,范长江心有不忍,放轻些音调说:“赶紧回去,齐会长已经打了招呼,别再让大家都为难。”
范长江此刻的样子像极了教训逃学孩童的父亲,怒其不争又深报期许。张宜委屈满腹,到头来只剩嘴里喃喃:“我为难谁了?我为难谁了关你什么事。。。。。。”
回程路上,张宜手机响个没完。赵昭不停地问她什么时候到,说刘老大一直等着呢。再来电话,张宜看都没看,接起来就说:“快到了。”
“快到什么快到!你昨天干吗去了,莫名其妙玩失踪,电话也不接!”
花凝的大嗓门,接她电话永远自动免提。
张宜把电话拿远些,说:“昨天突然有点事,手机又没电了。”
“只听过结婚落跑,从没听过相亲落跑的。人家晚来了二十分钟,足足等了你一晚上。你这小姐架子端得,真是够够的!”
张宜瞄了范长江一眼,小声说:“我现在不方便说,晚上,晚上回去我给你电话!”
花凝还要说什么,已被张宜抢先挂断。她尴尬地咳嗽两声,掩饰自己隐隐作祟的虚荣心——他新婚燕尔,她还在四处相亲。分手重逢,生活幸福否,爱情甜蜜否,都要靠如今身边的另一半来证明。她藏不住自己的短,便是失面子的事。
范长江倒并不为意,临走时正色道:“这次请齐会长出面帮忙,个中利害关系你自己揣摩,除非以后离开这个圈子,不然不该得罪的,你最好一个都别得罪!”
人行道边,张宜目送范长江的车融进熙攘车流。短短半天时间里的博弈暗涌,岂是她一介小小中层能够揣摩得透。她硬着头皮走进刘振忠办公室,见他扑克脸上布满了线条怪异的褶,比哭还难看地笑着说:“来啦,快坐!”
张宜刚坐下,刘振忠亲自沏上的茶已经端到她面前,只听他和悦地说:“找你两个事。一,上午的事别往心里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看呢?”
刘振忠这样放低身段同下级谈话以及他谈话的语气,是张宜来单位四年里从未见过的。见她点了点头,他接着说:“还有一件事,书记办让我征求你的意见。”
“书记办?”
张宜心头一拎,什么时候她的事惊动到书记办来征求她本人意见,这中间越过太多级别她一路狂奔也跟不上啊。
“恩。帮扶会齐会长希望借调你过去,时间暂定半年,在负责本次青年职业体验项目的同时参与协助创业沙龙的部分工作。我向领导请示了,因为我们是项目主办方,你每周一的例会要回来汇报项目进展情况。有些具体工作,我也好让李晶和大成对接,由大成参与落实。现在就看你的意思。”
不愧是齐庸正,仅用一通电话就解决了这场危机中的所有矛盾和口实。表面看来,一团和气,皆大欢喜。如果她此时说不,那当真如范长江说得,把最不该得罪的人都给得罪了。
“我没意见。什么时候过去。”
“明天。你把手头工作交接完,明天去帮扶会报到。机会难得,说是借调,其实更多的还是学习。多学习一些先进的理念,创新的思维,国际化的标准体系,少说多做,出力长力。”
最后这句话,刘振忠倒是真心的。机关的思维模式固有僵化,想要求新求变简直比登天还难。但他们的工作群体和服务对象又都是年青人,如何跟上当今社会年青人的脚步,提供真正符合他们需求的服务,齐庸正的帮扶会是个专家库,齐庸正是这个专家库的领头羊。如果张宜能够借此机会学到些真本事回来,也算是对单位重点人材培养做出了贡献。
兴中大厦会长办公室,齐庸正叫来助理王耀南,让他今天下班前在会长助理室拾掇出张办公桌,备好全套办公用品。
“有谁要来吗?”
“借调来的一个年轻干部,负责青年职业体验项目,时间不会太长,暂且和你在一个办公室挤一挤。”
“好的。”王耀南转身前,齐庸正又叫住他说:“刚来难免陌生,你多带带她。”
“明白,会长放心。”
打从齐庸正回国创建帮扶会,王耀南铁杆跟了他整三年。三年来,能让齐会长如此上心并特意关照的,明天即将露面的那位“借调来的年轻干部”是头一人。王耀南满腹好奇,猜不透一向油盐不进的齐会长此次破例的对象是男是女。他差人收拾出一个工位,地方倒还敞亮,又亲自调试好电脑,静候这位空降兵露出真容。